入V
是夜,天又下起雨來。
沈溯側身躺在床上,聽著雨水拍打在屋頂上啪啪嗒嗒的聲響,背上的傷在這安靜的夜裏疼得尤為清晰,薑芙一顰一笑一嗔一惱的模樣也在腦海間映得清晰,揮之不去,令他愈發難入眠。
後半夜時他便起了身,點亮桌上的豆油燈,燈芯隻露出油麵少許,火光微弱,隻足夠他勉強視物而已。
隻見他穿好短褐,一手拿起豆油燈一手拿起掛在門邊上的一頂鬥笠,遮在油燈上邊,冒著雨往一旁的灶房跑去。
睡在灶房裏的豆子聽得動靜當即爬起身來,揚著腦袋不明所以般地看著自家主人。
沈溯將豆油燈放到灶台上,將鬥笠擱到圍著灶房的矮牆上,這才空出手來揉揉豆子的腦袋,與它道:“今日不會讓你再挨餓的,我多熬上些稀飯,今日.我怕是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昨日入城看大夫耽擱了將花田裏的鮮花剪去市集上賣,今日.他需趕早,且觀這雨勢,想是會下上一整日,也不知能賣出多少花兒,他怕是要在市集裏待到入夜才能回來。
昨日當剪的花兒今日已全開,雖然再賣不得價錢,可隻要能賣得出,得些許錢,也總比它們在花田裏開敗要好。
若是能早些收工,他還能早些將昨兒個薑娘子遺在這兒的糕點拿去給小鹿兒他們。
縱是薑娘子來取食盒,盒中那些個甜糕隔了一夜,她必是不會再瞧得入眼,若是能讓小鹿兒他們吃上,他們必能歡喜上好幾日。
待他將這精致的食盒擦淨還與薑娘子時再同她解釋,薑娘子……當不會在意這些隔了夜的糕點的才是。
沈溯將矮凳挪到灶台前,坐下後開始往灶膛裏生火,待柴禾燒起,他便吹熄了放在灶台上的豆油燈。
他從不會多費油。
豆子則是蹲到他身側來,陪著他。
待鍋中稀飯熬好,沈溯先給豆子往它的食盆裏舀上兩大勺,這才拿起倒扣在灶台上的陶碗給自己盛了一碗,一邊在矮凳上重新坐下一邊與豆子道:“當心燙,待放涼了些你才能吃。”
豆子便趴在食盆旁,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糧食,巴巴地等著那滾燙的白氣消失。
沈溯不由好笑,“待會兒你吃完這些我再給你重新盛,可不許偷吃,否則後半日你就得挨餓了。”
豆子搗搗腦袋,顯然是聽懂了。
天色未亮,沈溯也無法去往後邊花田,隻能在這灶房裏的矮凳上坐著,捧著碗,與豆子為伴,慢慢吃著滾燙的稀飯。
天色在不知停歇的雨水中漸漸亮了起來,借著朦朦朧朧的天光,他洗淨碗筷,披上蓑衣戴上鬥笠,到花房裏拿上馬頭花籃與花剪,走進了雨幕之中,忙碌於花田之間。
昨日李老大夫叮囑的話他雖聽入了耳,卻不能依其所言好生將養背上的傷。
昨日的診費、藥錢以及還給薑順兄台的蒸餅錢已經快要花光他好不容易才攢下的錢,他若是歇上好幾日不做活,莫說根本無法在立夏之前給小鹿兒他們每人置上一件新衣,便是他自己都會斷了米糧。
他得比平日裏再勤快些才行。
這些小傷,他能忍得住。
他一直都是這般忍過來的,不妨事的,他不會死的。
*
沈溯正在灶房裏生火燒飯的同時,襄南侯府的庖廚裏也已開始了一日的活計。
然而本該一切如常的庖廚今日卻有些亂套。
向來負責生火的粗使小丫鬟蘿蘿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篆兒,將還尚在夢鄉的篆兒給生生晃醒過來,根本不等篆兒清醒過來便先聽得她急急道:“篆兒姐篆兒姐,你快快起來到灶屋去!”
“怎麽了?”篆兒揉著眼,打著哈欠懶懶地問,“天色不是還早著呢嗎?”
“天色是還早,可是娘子已經到灶屋去了!”蘿蘿何時見過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薑芙近過庖廚,眼下她是著急得好像身後被火烤著了似的,“娘子既要熬粥又要煎藥的,都非要自己動手不可,灶屋裏這會兒都亂了套,大夥兒都沒法兒好好幹活!”
“這要是到了時辰還不能將早飯準備好,屆時大娘子問起來——”
“快快快,蘿蘿你快幫我打盆水來做洗漱用!”篆兒未聽蘿蘿將話說完便自床上跳了起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衣梳頭,再匆匆衝一把嘴抹一把臉,便飛也一般衝往庖廚去了!
當她到得庖廚時,整個庖廚裏可謂濃煙滾滾,薑芙提著裙裾咳嗽著自庖廚裏跑出來,臉上手上滿是黑漆漆的柴灰。
緊跟在她身後跑出來的是同樣被嗆得連連咳嗽的廚娘與婆子。
顯然是薑芙沒有從庖廚出來,她們誰人也不敢率先出來,隻能和她一並在裏邊由濃濃的柴煙熏著。
“……”篆兒被眼前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娘子你這是做什麽呀!”篆兒又哪裏隻顧得震驚,連忙扯了帕子上前去替薑芙擦拭沾在臉上的柴灰。
薑芙看一眼她身後滾滾柴煙的庖廚以及連連咳嗽的廚娘婆子們,麵上露出了一絲尷尬來,隻見她將篆兒扯到一旁,小聲道:“我想自己生火,沒成想就變成這樣了。”
“……”篆兒皺著眉,邊為她擦臉邊無奈著急道,“娘子沒事兒跑來這灶屋生什麽火呐?這都是我們這些個下人做的活兒,娘子哪裏會?”
“我想給沈郎君將藥煎了,還想給他熬些清淡小粥。”擔心旁處的婆子們聽到,薑芙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一臉的苦惱,“可是我沒想到柴竟這般難燒。”
“娘子就算要給沈郎君熬這熬那的也不用自個兒這般早到灶屋來親自生火啊!”沈郎君沈郎君,又是沈郎君!篆兒心下無奈。
“沈郎君平日裏都是自己一人這般過活的,我想自己受一受這其間辛苦。”單就生火這一件小事她都覺得難,其他的她就更做不來,“我想早些將藥煎好把粥熬好,如此便能早些送去給他。”
“娘子你是做不來這些事情的。”篆兒也不再道沈溯的任何不是,而是就實勸薑芙,“娘子若是親自做下來這些事,怕是入了夜都沒法給沈郎君將藥煎好,娘子若是不放心將這些事交給蘿落,那便交給篆兒。”
薑芙擰著眉猶豫了好一會兒,想著自己已經在灶台前擺弄了大半個時辰還沒能生起火來的柴禾,終是隻能放棄,“那就交給篆兒你了,粥熬清淡些的,沈郎君他背上有傷,還是先不食葷腥的好。”
“篆兒曉得。”篆兒連連點頭,“娘子回屋等著就好。”
薑芙這才點點頭,不情不願地回軟玉軒去了。
待她離開,一眾廚娘婆子婢子們齊齊舒了一口氣:終是把娘子這個小祖宗給請走了!她要是再這般折騰下去,該讓人以為這灶屋走水了!
蘿蘿最甚,隻見她跑到篆兒跟前,直朝她投來崇拜的目光,“篆兒姐你可太厲害了!就這麽一會兒就將娘子給勸走了!”
她們一群人勸了娘子大半個時辰都沒能勸住!
“幹活去。”篆兒睨她一眼,蘿蘿笑著跑開。
篆兒重重歎口氣,也轉身往庖廚裏去了。
那個賣花郎定是給娘子灌了迷魂湯!才讓娘子變得都不像娘子了!
*
為免沈溯不按時煎藥喝藥,薑芙才回屋換了一身衣裳便又到庖廚來,讓篆兒將今日的三服藥一並煎了,再讓婆子分別找來三隻盛水用的竹筒,將煎好的三服藥分別注入竹筒內,並將蓋子蓋嚴實,以免將藥汁撒出來。
倒是那碗糖豆粥不好提拿,為了不讓它撒出來,且還能保證它在送到沈溯手裏時仍舊溫暖,薑順這去往城西外郊的一路,被薑芙要求馬車既不能快也不能慢更不能搖晃顛簸,真真是讓他將他這麽些年駕車的最高水準給發揮了出來。
篆兒看著一路上都親手端著這碗糖豆粥的薑芙,心中忍不住歎:那賣花郎究竟是修了幾世的福分?
就為了這麽一碗糖豆粥,娘子天還未亮便起床親手燒柴不說,這還端著護著一路,就擔心他不能吃上一口暖乎的。
娘子如今待那賣花郎,真真是比從前待蘇郎君更真更癡。
天色全全放亮時,薑芙的馬車已經駛在去往城西外郊的路上。
沈溯挑著盛滿各品鮮花的馬頭花籃,也已從小院出來,往城裏方向而去。
西城外郊的路上行人車馬向來不多,若是路上遇著迎麵而來的人或車馬,沈溯便走到一旁,將路讓開。
而路上無論路上行著誰,他都不會抬起頭,從始至終隻看著他腳下的路。
眼下時辰尚早,本就少有人走的路上靜悄悄的,隻有雨水落在周圍草木上的沙沙聲。
沈溯走著走著,忽聞前方有車轍聲傳來,雖還未見著馬車,他已先走到路旁。
此處路窄,不便車馬通行,他便在路旁停下,待馬車駛過這一段路後他再繼續往前。
他未有抬頭,並不知路過的馬車由誰人駕車,車上又是載著誰人,他隻知車輪攆到了一個水窪,泥水濺到了他腿上來。
馬車因著車輪攆著這個水窪而猛地一晃,車中人似是未能坐穩,輕呼了一聲。
隻這輕輕一聲,沈溯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明明想要繼續往前走,也明明不打算回頭,可他不知自己是怎了,仿若鬼使神差般,轉過身,微抬起頭,朝已從自己身旁經過的馬車看去。
隻見一隻柔荑將車窗簾撩開,露出半張昳麗的麵容來。
像是察覺有人在旁看著自己,車中人將臉半探出車窗,往後方瞧來。
正巧撞上沈溯正微抬起朝馬車看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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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芙:沈郎君,我又來啦嘻嘻!
老作者:謝謝仙女們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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