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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命運(三)

  【廢墟街道】


  躺在床上的女人病容滿面,看起來十分疲倦,眼睛半閉著,呼吸微弱。


  小男孩——也就是幼年的北條敬司——跪在床旁,獃獃的看著女人,他年紀還很小,對生老病死之類的事還沒有具體的概念,但孩子的直覺是敏銳的,他知道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因此守在母親的床旁,只是臉上沒有悲傷的表情,只是不安。


  真正悲傷的是回到過去,想要改變自己人生的北條敬司,他眼裡有淚光閃爍,看著床上即將病逝的女人,緩緩說道:「我的母親不是小說里那種溫柔賢惠的人,她脾氣不好,常常罵我,和鄰居吵架,做的菜也很難吃,有時候鹹得像是在喝海水,有時候淡得像是把烹飪好的食物扔進洗衣機里洗過,但對我來說,她是個合格的母親。」


  聽到他的說話聲,女人轉動眼球看了他一眼,微微張了張嘴。


  但小孩沒有任何反應。


  「只有他聽不到我們說話?」周魚好奇的問道。


  北條敬司點了點頭:「因為我來了,你們是跟著我來的,只有他看不到我們。」


  周魚把這個夢境的設定向燴羊膝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任務就不用了,一、二、三藤夢境,狩夢人執行的一定是同樣的任務,只有四藤及以上夢境才可能出現不同的任務,當然,最終目標都是一樣的。


  「你的替身是什麼?」介紹完,他好奇的問道。


  「病態天使。」燴羊膝簡單的回答了一句,並沒有展示替身的打算。


  北條敬司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中,臉上的表情一會悲傷,一會憤怒,一會輕聲嘆氣。


  等了一會,周魚忍不住打斷了他的沉思,問道:「你說這是個關鍵時間點,我們已經知道事件是你的母親即將逝世,那咱們應該幹什麼呢?把她救活?需要什麼特殊的藥物?」


  北條敬司搖了搖頭:「不,她已經救不活了,內臟枯萎,就算強行讓她活下來,她也只能躺在床上受苦,不要救她。」


  「好吧,那我們該做什麼?」周魚點了點頭,認同北條敬司的想法,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如果活著要經受身體方面的痛苦,不如早點解脫。


  「我們去殺死我的父親。」北條敬司看著周魚,認真的說道。


  周魚愣住,一個人在母親將死的時候,要求別人殺死自己的父親,這也太不尋常了。


  燴羊膝也皺起了眉。


  「我的父親是個好吃懶做的無賴。」北條敬司解釋道:「我去醫院就是想殺死他的,可惜被替身使者阻撓了,就是因為他母親才會積勞成病,他卻把責任都歸咎到我的頭上,確實,我的出生讓母親更加操勞,可如果他能像個男人一樣照顧這個家庭,我們應該會活得更好一些的,母親去世后他就更加瘋狂了,別說是做一個父親,他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


  「好吧,他在哪?」周魚看向了卧房的門。


  「他出去賭博了,要喝完酒才會回來。」北條敬司咬牙切齒的說道。


  「確實是個人渣,我們就在這等?」周魚靠在牆上,摸了摸脖子,被勒傷的地方還沒好,喉嚨仍在火辣辣的疼。


  北條敬司點了點頭:「在這裡等就行了,我們也沒辦法離開這個地方,就算能也找不到他,我只記得他很快就會回來,看到母親的屍體,差點把我打死。」


  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裡有一道疤,伸入髮際,看不出來有多長,疤的顏色已經很淡,卻永遠也不可能消失。


  而就在這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


  周魚和北條敬司立即喚出了七倍報應和黑暗城堡,燴羊膝只是拿上了她的細劍。


  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震幅卻沒有變大,三人都還能站穩,他們看到幼年的北條敬司一點反應都沒有,知道這是替身攻擊。


  可是替身遲遲沒有現身,地震又漸漸變緩,最終停止,什麼變化也沒有。


  「不好!」北條敬司突然反應過來,上前兩步想要觸碰小男孩的肩膀,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什麼也沒能碰到。


  「沒用的,你什麼都無法碰到,你們已經被關在了『半影區』,只能看見,卻無法觸碰。」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張人臉,大得整面牆都裝不下,得意的微笑著。


  細劍立即刺中了人臉的右眼,劍刃彎成了一個可怕的弧度,刺不進去。


  周魚也一拳打在牆上,劍尖同樣無法刺破牆壁,【青芒】具現的武器是連月城的牆壁都可以劃開的,可是夢境相當於一個完整的世界,有自己的法則,替身的能力是不會被武器破壞的。


  替身立即開始攻擊,七倍報應瞬間就是數十拳打在牆上,可擊打的力量被完全吸收了,黑暗城堡扭曲了空間,但同樣無法通過牆壁,困住他們的不是牆壁,而是替身的能力。


  北條敬司著急了,亂打亂撞,如果不能在這裡殺死他的父親,就沒有機會了,下一個關鍵時間點,他父親是不會出現的。


  周魚和燴羊膝都躲開了,扭曲空間是很恐怖的,由於扭的是空間,所以不存在力道問題,如果他們的身體被扭曲的空間碰到了,會立即被扭斷或撕裂,反抗無效。


  閉上眼睛使出【盲目】,周魚看到卧室的門外還有間客廳,房子很小,一家三口住著略顯擁擠,客廳地上十分髒亂,衛生紙、桶面盒子、空酒瓶扔得滿地都是,大概是從北條敬司的母親卧床后就再也沒有打掃過。


  沙發上坐著個人,閉著眼睛,翹著二郎腿,應該就是半影區的替身使者了,可是不能出門的話,無法攻擊到他。


  半影區也沒有任何攻擊能力,純粹是困人用的。


  當北條敬司放棄努力,頹然坐在地上時,床上的女人已經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小男孩察覺到了這個情況,輕輕推了推母親的胳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沒有哭,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起來很害怕。


  顧七和燴羊膝對視了一眼,慢慢走到門口,牆上那張巨大的臉看著他們,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卧室的門猛的被拉開,一個三十多歲、西裝凌亂的人噴著酒氣走進來,周魚和燴羊膝同時撲向打開的門,卻沒能撲到門外,穿過了那個人的身體,撞在無形的牆壁上。


  那人就是北條敬司的父親,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搖晃著身子指著小男孩說了句什麼,腳下一踉蹌,靠在牆上。


  小男孩搖了搖頭,也說了句什麼。


  周魚他們坐在地上,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


  男人突然抽出皮帶,折起來,對著小男孩揚起了手,小男孩嚇得坐在地上,退到牆邊。


  男人一扯衣領,追過去,右腳絆了左腳一下,摔向前方,皮帶狠狠砸下去,金屬扣砸在了小男孩頭上,刮開一個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


  「從這天起,我每天都過著這樣的日子,他喝醉了就打我,打累了就睡覺,睡醒了又出去喝,持續了一年多,我終於忍不住,離開了這個間房子。」北條敬司忽然開口說道。


  「一年多?那你豈不是才六七歲?」周魚驚訝的問道。


  北條敬司點了點頭:「六歲多一點,你能想象嗎?一個六歲的小孩子流浪街頭,而且這還是個像貧民窟一樣的地方,警察根本不管,我偷了父親的錢,可是在第一天就被搶了,我只能撿東西吃,搶不到錢,街上那些流氓就會打我一頓,不過下手比我父親輕多了,搶到錢的時候還會扔一些吃的給我,沒有他們我可能就餓死在街頭了,我真的很感激他們。」


  周魚和燴羊膝靜靜的聽著。


  「我長大后還回來找過他們,想表示感謝。」北條敬司自嘲的笑了笑:「但是當年那些人已經找不到了,有的在坐牢,有的死了,也有的離開了,貧民窟變成了一座廢墟。」


  「後來呢?你就一直在街上長大?」周魚好奇的問道。


  北條敬司搖頭道:「我沒能在這裡呆很久,之後泡沫經濟時代就開始了,這裡被推倒重建,我在這裡看到過有人為了一雙鞋子殺人,有人為了一頓晚飯出賣自己的身體,我見過屍體、帶血的刀子、在巷子里狂歡的男人和女人,我在這裡呆了一年左右,學到的東西夠用一輩子,我沒有上過學,唯一的老師就是這座廢墟。」


  說完,他站起身來,讓黑暗城堡在牆上一點,又出現了那扇光門:「走吧,再呆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我們前往下一個關鍵時間點。」


  三人走進光門,來到了一個有很多孩子的地方。


  這是一家收容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感化院、少管所,裡面收容的孩子都有犯罪前科,大多都不止一次,基本都沒有家長管教,在成年之前,孩子們必須呆在這裡接受教育,從壞孩子變成好孩子,或是學會如何裝成一個好孩子。


  北條敬司是這裡最年幼的孩子,他的年齡還遠遠達不到進收容所的標準,可他用刀子捅傷了人,又沒人管,於是被送到了這裡。


  【瘦弱的孩子獨自走在混亂的街頭,苟延殘喘的活下來,懂得了世間的黑暗,學到了生存的技巧,封閉了自己的內心。——迪奧·布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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