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六章 破日(二)
刺進背里的針管並不是在抽取,而是在注射,劑量大到了能讓周魚感覺到酸脹,他猛的往前撲出去,想要轉身殺死瓦爾多大夫。
但是他失敗了。
周魚摔在地上,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完全使不出力氣來,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眼皮也自然而然的閉下來,他立即開啟【盲目】和【磐石】夢符。
「我沒有惡意,周先生。」瓦爾多大夫把巨大的針頭從巨大的注射器上拔下來,一起放回針包里,用醫生宣布病人病情時的語氣說道:「那只是神經阻滯劑,你的感覺無法傳遞到大腦,你大腦下達的命令無法傳遞到身體,大劑量注射是有危險的,不過對你來說都無所謂了,話說回來,你聽不到我說話,那麼我說的這些也是無所謂的。」
周魚估計那個時代還有沒有神經阻滯劑這種東西,瓦爾多醫生大概是從他這個知道人那裡「知道」的。
收好針,瓦爾多走過去敲了敲門,兩名男護工走進來,想要把周魚抬到門外的單架上。
一塊和人一樣大的石頭,兩個人是不可能抬得動的,周魚的病號服都被撕破了,可是被抬起來的只有他的手臂而已。
瓦爾多醫生剛要出門,聽到後面的動靜,皺著眉回過頭來,問道:「怎麼?」
「他重得像塊石頭,醫生。」一名護士擦了擦額頭的汗。
周魚希望自己真能變成塊石頭,這樣就不用擔心神經傳導的問題了,可惜再硬他還只是個人。
八護工終於將他抬了起來,他壓壞了走輪單架、壓壞了輪椅,最後被抬上了一台平板貨運拖車。
走廊很長,周魚的視線穿過牆壁,看到了擁擠的病房、躺在床上拚命咳嗽的人和病床下面的痰盂,他取消了【盲目】,陷入了黑暗中;他蜷在拖車上,右耳貼著車板,輪子滾動的聲音震耳欲聾,他取消了【磐石】,聲音輕了很多。
周魚知道瓦爾多醫生想幹什麼,沒有藥劑,他的「肺結核」是自愈,醫生想知道他是怎麼自愈的,西醫學還不發達,弄清的方法就是來個Y型解剖,研究他的內臟,所有內臟。
解剖大概不會有什麼結果,他會被縫起來,扔進死亡隧道。
拖車轉進了重症區。
狩夢人不會生病,不會被毒死,但是會被腐蝕、會被麻痹,周魚希望自己被剖開前能夠恢復過來。
拖車停在了一個房間里,八名護工過來,用力一提,差點把周魚拋到空中撞在天花板上,接著周魚開啟【磐石】,砸將回去,砸倒了一片。
他想大笑,但是笑不出來,被他壓在下面的兩人大聲慘叫,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周魚搬開,救出了同事,再把他抬上手術台。
周魚拚命想要動彈一下,哪怕是睜開眼睛都好,可是失敗了,他只能開啟【盲目】,可是眼珠無法轉動,他什麼也看不見。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有人跑過來,急促的說道:「瓦爾多醫生,有個病人不行了。」。
「嗯……再注射一劑,劑量大些,免得他清醒過來,為醫學作出那麼大的貢獻,總不能讓他受苦。」瓦爾多的聲音伴隨著他的腳步聲離開了房間。
一聽到這話,周魚就知道完了。
「暗月,你再不來救我,我就掛了,還是說這就是你的計謀?」他在心中大聲吶喊,可是在夢境里,主意識和潛意識是分離的,屬於兩個角色,就算呆在同一個房間,他不喊出聲來暗月也聽不到。
過了一分鐘左右,護士也走了出去,周魚沒能感覺到有針頭刺進自己身體里,他已經徹底癱瘓了。
「你不是好了嗎?為什麼他們要把你帶來這裡?是擔心你把病傳染給別人,所以要消毒?」一個甜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小瑪麗的聲音。
周魚很想告訴她,自己就要被開膛破肚,大概連消毒措施都享受不到,可惜說不出話來。
病房裡響起了椅子拖動的聲音,小瑪麗站在椅子上,彎腰著夠到周魚臉前,伸手拔開了他的眼皮。
周魚還是什麼也看不見,他的眼睛看到的東西無法傳遞到大腦,所以連瞳孔都不會收縮,只能用【盲目】去看。
小瑪麗的年紀不算小,只比周魚小個五六歲,但看起來很天真,她撥弄著周魚的五官,繼續說道:「我想當一個護士,瓦爾多醫生說了,如果我的病能好,就可以留在這裡當護士,因為病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會得病了,留下來也不會被傳染。」
「那你還是跑吧,要是你的病真能好,躺這裡的就是你了。」周魚在暗裡說道,他並不關心夢境角色的命運,在靈異照片里,小瑪麗的年紀看起來比現在大,說不定她真的好了,而且長大了一些。
「小瑪麗,你在幹什麼?」瓦爾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瓦爾多醫生,他不是好了嗎?為什麼躺在這裡?」小瑪麗直起身子,轉頭問道。
「他的病情有所好轉,但是還沒有好,我要繼續替他治療,快出去吧,都說了別來重症區,你就是不聽。」瓦爾多走進來,戴起了膠皮手套。
「哦……」小瑪麗無奈撇了撇嘴,跳下椅子跑出了門。
「好了,周先生,我代表所有病患,感謝你做出的貢獻。」瓦爾多很快就站到了手術台旁邊,拿著把手術聲,聲音平靜,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果然和周魚猜想的一樣,沒有消毒措施,醫生沒有,他這個病人也沒有,瓦爾多穿上了皮圍裙,這裡更像介屠宰場。
「也沒別的法子可想了。」周魚仍躺著,開啟【遲緩】,使出【璀璨】和【暗淡】,為自己爭取時間。
這是他能想出來的唯一的辦法,【磐石】擋不住手術刀的鋒利,花點力氣還是能把剖開的,只能閃瞎醫生的眼睛,偽裝成已經逃跑的假象,等重新獲得對身體的控制,他就能大殺四方了。
瓦爾多慘叫一聲,手術刀掉在地上,捂著眼睛退了兩步。
周魚從暗月那裡「借」到個夢符,意味著他有十六萬零力,【璀璨】的效果提高了很多,大概能把瓦爾多閃瞎一兩分鐘。
門被猛的推開來,兩個護工衝進來,看到瓦爾多捂著眼睛站在原地,手術台上的人不見了,問道:「怎麼了?他去哪了?」
「他不在手術台上?」瓦爾多吃了一驚,放下手來。
周魚沒有再使用【璀璨】,雖然夢符是基於「看」這個事實起作用的,但光芒是從他身上釋放出去的,如果他現在放閃,就是「空無一人」的手術台上放光,容易引起懷疑。
「不對,他還在手術台上,只是看不見了。」另一名護工指著手術台說道:「你看,約束帶還鼓著,如果沒有人會塌下去的。」
周魚吃了一驚,他感覺不到還有約束帶綁著自己,立即又是一個【璀璨】放出去,閃瞎了那兩名護工,可是神經阻滯劑的作用還沒消失,接連挨了兩針,他需要很長的時間恢復。
兩名護工驚叫一聲,也看不見了,但是他們剛才都看到了房間里的情景,知道手術台和擺放手術器具的推車在哪裡。
其中一個人大叫:「快!他會妖法,快把他殺了!」
瓦爾多醫生也反應過來,大叫:「對,殺了他一樣能研究。」
另一個護工往前沖了幾步,撞在推車上,從上面抓起一把骨鋸。
周魚看到一隻拿著鋸子的手揚起,再猛的揮下來,不知道砸在他身上的什麼位置,完全感覺不到,接著那隻手又抬了起來,鋸齒上帶著血滴,再次砸下。
「啊——」他在無聲的吶喊,一點也不疼,只是單純的恐懼。
手一次又一次的揚起來、砸下去,很快又多了一隻拿著血管鉗的手,也開始揮舞。
周魚什麼感覺都沒有,他的身體在晃,腦袋也跟著搖動,但什麼也做不了。
「狩夢人死了算任務失敗,損失零力,回到月城,我是狩夢人啊,雖然這是我的夢境,那我死了以後會去哪呢?」他不再驚慌,取消了大多數夢符,只留下【磐石】,靜靜的思考著這個問題,像是哲學家在思考人死亡後會去哪裡。
意識開始模糊,注意力再難集中,周魚死去了,沒有一絲疼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死去的,就和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一樣。
…………
猛的從床上坐起來,陽光刺眼,照得周魚睜不開眼睛,他用手擋住光,眯著眼睛適應,然後看到了那個很瘦、很蒼白、眼睛很鼓的女人。
心跳得厲害,他有些頭暈,又躺回到床上,雙眼因為驚訝而瞪得很大,幾乎和旁邊那個女人一樣。
等心跳平緩下來,周魚緩緩坐起,看向了枕邊。
那裡有一封信,信封上的文字看不清楚,但是信很平整,被揉過的紙是不可能完全恢復的,說明他又回到了在夢境里醒來的那個時間點。
「這是個……死也無法離開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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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