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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真實事件改編

  明媚的陽光從雲層之上灑下,暖意安撫著被潮水侵襲的城市,像是災難后的安寧與美好,燃燒成灰黑的朽木下,再度生長而出的綠芽。


  經過三天的搶修,自由港已經逐漸恢復了秩序局,只是在那錯亂的街道上,還有很多地方存在著積水,大量老鼠的死屍浮在水面上,像是黑漆漆的蟲群,在太陽的暴晒下和魚腥味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爛氣息。


  蚊蠅在水面上飛舞,大塊大塊的菌斑生長在潮濕的木板上,像是某種擴散的瘟疫般,就連人們的身上也長滿了類似的膿瘡,菌類纖細的枝芽如毛髮般在風中搖曳。


  厄文將目光從舷窗外收回,以他那渾濁的視力來講,他是看不到那麼遙遠的事物,但厄文年輕時在自由港沒少經歷這些事,光是想一想,他就能猜到自由港內此刻正發生的事情。


  那些烏黑的積水一旦沾染到身體上,就會長出大片的皮膚癬,還有膿瘡一類的東西,當時它們折磨了厄文好一陣,因為沒有足夠的錢去看病,厄文只能找幾位老船醫,他們用燒紅的烙鐵為自己撫平的創傷。


  現在回想起來,厄文還覺得隱隱作痛,能嗅到血肉燒焦的味道。


  「啊……」


  厄文發出一聲輕微的悲鳴,比起回憶里的疼痛,此刻肉體給他施加的痛苦,才是真正難以忍耐的。


  以凡人之軀加入凝華者們之間的瘋狂大戰,這已經不是可以用愚蠢來形容的了。


  厄文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與死神擦肩而過多少次了,彷彿命運在戲弄他般,每當厄文覺得自己死定了時,他總會在絕境里迎來轉機,但很快又會陷入更深的絕境里。


  不……與其說是和死神共舞了,倒不如說是在和撒旦探戈。


  此刻厄文被繃帶綁的嚴嚴實實,腿上還打著石膏,護士每隔一陣就會來看自己一眼,以確保自己還活著,醫生也會時不時來見自己,通知自己的身體情況。


  白鷗的極樂之傷對厄文產生了極深的影響,即便已經過去了三天,厄文還是覺得腦子渾渾噩噩的,有時會產生幻覺與幻聽,醫生對他說的話,他也有些記不清了,只知道按時吃藥,配合護士輸液。


  想到這,厄文看了眼掛在輸液架上的吊瓶,透明的吊瓶里滾動著澹藍色的液體,其中蘊藏著點點的星光。


  以厄文對超凡世界的認知,他覺得這應該是某種煉金藥劑,為了把自己救回來,這些汐濤之民下了很多工夫。


  收回視線,厄文伸出手摸索了一下,從一旁的柜子上拿起記事本與筆。


  原本的那本記事本在與惡魔的戰鬥中毀掉了,厄文並不怎麼心疼,就像當初他和辛德瑞拉說的那樣,真正重要的東西,並不需要載體來記述,它會一直埋在厄文的腦袋裡。


  如果一個事物能被自己輕易地遺忘,那麼就證明它本身對厄文而言,根本不重要。


  翻開記事本,這幾天躺在床上,厄文沒事就將樂土號上發生的事件記錄下來,這些都算是他的寫作素材,並且梳理故事,有助於厄文活躍自己的思維,從極樂之傷對精神的創傷里癒合。


  歪歪扭扭的文字一點點地排列下來,厄文翻到記事本的中間,裡面夾著一新一舊兩張車票。


  厄文撫摸著舊車票,眼裡儘是懷念,這是三十三年前,他在那火車上唯一帶走的東西,也是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能證明那列火車存在的事物。


  翻開舊車票,新車票露了出來,車票上標註的信息很少,沒有始發站,也沒有終點站,就連乘車地點也沒有,有的只是一段存在於未來的乘車時間。


  厄文注意新車票上標註的時間變了,對於這一點他並不感到驚訝,他一早就察覺到新車票的詭異,其上的時間總是在變化,有時候乘車時間會變得很久遠,有時候又很近,近到距離乘車只有幾分鐘而已。


  這是一張詭異的車票,它將帶厄文前往一個未知且神秘的地方。


  厄文欺騙了諾倫,他如此熱衷於超凡世界的一切,只是為了找到這張車票,找到和那列火車有關的線索,至於寫書什麼的,只是順帶的,畢竟厄文的調查需要足夠的資金支撐,就這樣,厄文揮霍了數十年的光陰,他就快要到終點了。


  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車票,厄文感到一股股的滿足感,就連腦海里的隱隱痛意也被治癒了般,消失不見。


  厄文著魔般地注視這張車票,彷彿心神都被吸引入其中。


  「咳咳。」


  咳嗽聲擊碎了這怪異的氣氛,厄文像是只慌亂的老鼠,在野貓的注視下緊張地合上記事本,目光警惕地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房門被推開一半,辛德瑞拉探了半邊身子進來,一臉困惑地看著厄文。


  辛德瑞拉問,「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沒什麼。「


  厄文咽了咽口水,將記事本放在了枕頭下,視線掃過辛德瑞拉,她像只從兔子洞里探出頭一樣,他抱怨道,「你能敲敲門嗎?」


  辛德瑞拉說,「我敲了,敲了好久。」


  「你有些……過於沉迷自己的幻想了?」


  辛德瑞拉試著描述她眼中的厄文,「這是職業病嗎?」


  「可能是。」厄文給了一個模湖的答桉。


  辛德瑞拉又問道,「你作者平常也這樣嗎?」


  「不太清楚,我私下生活里是個很孤僻的人,除了我的編輯外,很少有人和我保持固定的聯繫,更不要說同行一類的了。」


  厄文心情放鬆了不少,和人交流有助於他理清自己的意識。


  為了隱瞞自己對超凡世界的追逐,厄文幾乎沒有朋友可言,正如世人知曉的那樣,他個孤僻怪異的傢伙,少有人能了解他的想法。


  「我有時候確實會沉浸於幻想里。」


  「繼續。」


  辛德瑞拉翻了翻床頭的果籃,從裡面拿出了個蘋果,這本該是給厄文的,她卻毫不客氣地大口咬下,嘎嘣嘎嘣的脆響不斷。


  「就……就像某種代入感一樣,我會幻想我是故事裡的某個角色,以他們的角度去思考、行事,在寫到一些對話時,我甚至會做出和故事裡的角色一樣的表情。」


  辛德瑞拉放下了蘋果,幻想了一下那一幕,厄文在打字機前敲來敲去,時不時露出笑意、悲傷,表情切換的就像輪盤,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說不定會以為他是精神分裂。


  「哈哈。」


  辛德瑞拉覺得這很有趣,開心地笑了起來。


  見她這副模樣,厄文一陣茫然,他搞不懂這個女孩,經歷了樂土號的衝擊,自己幾乎丟了半條命,現在還覺得腦袋沉重的不行,只要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就會輕易地入眠。


  可辛德瑞拉不同,她心態強悍的不行,也可能是年輕人專有的活力四射,除了最開始幾天會做噩夢外,極樂之傷對辛德瑞拉的影響很小。


  在厄文的照顧下,辛德瑞拉沒有受多少外傷,倒是冷水的侵襲讓她最近有些感冒,說起話來嗓音有些沙啞,總是流著鼻涕,紙巾的反覆摩擦下,鼻尖變得發紅。這讓厄文想起了節日海報里的紅鼻子馴鹿。


  辛德瑞拉湊了過來,「你剛剛在看什麼?」


  「沒什麼,只是一些記錄,寫作素材。」


  厄文的神色極為平靜,他是作者,天生的欺詐者,說謊對厄文而言得心應手。


  「寫作素材?」


  「嗯,就是這幾天經歷的事,我覺得這驚險的事件可以寫成一本書,我已經在構思了。」


  厄文手裡還拿著筆,打發無聊一樣,筆尾隨意地敲擊著。


  謊言也是一種故事。


  講故事是厄文最擅長的事了,辛德瑞拉當即就被厄文唬住了,她思考片刻,興奮道,「真實事件改編?」


  「是啊,真實事件改編。」


  「也就是說,我也會出場了?」


  原來辛德瑞拉的重點在這,從她的表現來看,她很期待出現在故事中,如小孩子一般歡呼雀躍,繞著厄文的病床蹦蹦躂躂,嘴裡提著各種荒誕的要求。


  厄文也忍不住和辛德瑞拉一起笑了起來,他搞不懂這有什麼有趣的,但氛圍一併調動了他的情緒,令他控制不住和她一起。


  辛德瑞拉忽然問道,「我的結局是什麼?」


  「我還沒想好。」


  厄文搖搖頭,構思故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能看到朦朧模湖的一片。


  辛德瑞拉強調道,「嗯……一定要好結局啊!」


  「當然,當然,肯定是好結局啊,」厄文說,「你看,我們不是都活下來了嗎?」


  「也是。」


  辛德瑞拉雙手抱胸,在原地踱步了起來,厄文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而她則時不時地偷看厄文,像是準備動手的小偷,最後瞧一眼自己看上的肥羊。


  忽然,辛德瑞拉坐到了床邊,質問道,「我有個問題。」


  「說。」


  「為什麼是冠藍鴉?」


  厄文沒聽明白,「哈?這是什麼問題?」


  「為什麼你的筆名是冠藍鴉?」


  辛德瑞拉問出了這個她糾結已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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