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和尚的預言
太子漠然道:「這是他們的機會,也是吾的機會。」
看了看帳中眾人,又道:「也是諸位的機會。」
對三晉上下來說,這是抓緊時間補漏洞的時機;對太子而言,則可趁著與丁柯這些人虛與委蛇的時候,暗地裡查訪詳情;而對隨行眾人來講,如能協助太子掀開三晉,功績絕不會小。
眾人恭聲應是。
太子主意已定,才經武就忙著加緊防務。太子能不能震懾三晉還在其次,若是再出些意外,才經武真的可以抹脖子了——別的武將還可企求留得性命回家種田,他一個太監,是沒有退路的。
眾人退下后,太子疲憊地揉著太陽穴,雅臨有眼色地上來為他揉肩捶背。
聽著太子長吁短嘆,雅臨小心道:「小爺何不給陛下上摺子,請陛下再派人來。」
太子搖頭道:「摺子是要上的,三晉十有八九會有大案,也該讓父皇心裡有個數。只是這摺子什麼時候上,又怎麼說,卻要考慮考慮。」
「這是為何?」雅臨奇道。在他看來,太子頂不住,就得快點找爹啊。
「你想的太簡單了。」太子苦笑道:「吾浩浩蕩蕩來到三晉,還寸功未建就向父皇訴苦,手中又沒有半點證據,怕是會讓父皇以為吾無能。」
「怎麼會,陛下一向鍾愛小爺。」雅臨驚訝道。
「父皇鍾愛的是兒子,對太子卻是不同的。」太子長嘆一聲。看著雅臨迷糊的雙眼,搖頭失笑道:「你不懂啊。都說父皇偏向吾,為了壓制老二,如今還叫他做個光頭皇子,可你仔細想想,除了有個太子名頭,吾又比老二多了什麼?」
太子苦笑。邵英是個寬容的父親,作為君王也很講情面,但實際上對權利卻抓得很緊。自己雖然從小就被立為儲君,可這麼多年來政權軍權半點兒不敢沾手。看起來在東宮金尊玉貴,比起兩個弟弟來,也不過是多了指望不上的太子太傅和幾個還算忠心的伴讀。
這種情況顯然不能使太子安心。尤其是在好不容易得到領差辦事的機會,身邊竟找不出幾個能放心使用的自己人時,太子終於意識到,自己手中的籌碼太少了。而一旦父皇心意有變,自己能如漢惠帝劉盈做太子時令人說出一句「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廢立」嗎?
太子悵然若失道:「父皇,他始終是皇帝。皇帝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告狀訴苦的太子。」
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盪清三晉,把自己太子的聲威真正立起來!有了威信,自己才不會再遇到像今天這樣被大臣輕視怠慢卻不得不妥協的狀況,才能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
沈栗自己帳篷時天色已經擦黑,方鶴見了他大呼道:「竹衣,你家少爺回來了,快快擺飯!」
沈栗見方鶴一臉急不可耐,愕然道:「先生竟還沒有用飯嗎?」
竹衣恭聲道:「先生叫等著少爺一起用飯。」
方鶴一擺手道:「也不是特意等你,我今日去與大業和尚下棋,回來時已經過了飯點,索性等著你一起用,也叫他們少折騰一回。」
沈栗望向竹衣道:「竟沒準備些點心果子給先生墊墊?」
竹衣苦著臉道:「少爺不知,伙房供應咱們點心都是有份的,咱們這裡只有少爺有品級,平日里都是用少爺的份例。一個人的份例能有多少?平日里到也夠,誰知道今天那個丁大人胃口怎麼那麼大?」
沈栗失笑:「他為了找人拉關係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說不定飯都吃不上,自然用的多。」
吩咐竹衣:「你也不能單指望那邊送來的份例,多來幾個人連待客的都拿不出來了!再經過市鎮時多買些點心果子備著,先生下棋時常錯過飯食,用些點心也好。」
方鶴不耐煩道:「這都是侍從們的事,你羅唣這些做什麼?老夫問你,今天到底是什麼章程。」
竹衣見他二人要商量事情,忙扯著多米躲出去,在帳子外面守衛。
沈栗低聲道:「對方勢力不小,憑咱們這一萬多『外來戶』是頂不住了。太子殿下已經鬆口,以後雙方就要各憑本事了。」
方鶴遲疑道:「太子如今勢力單薄,會不會為了籠絡他們而……」
這些官員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太子若真的與他們妥協,說不定能增加東宮的籌碼。
沈栗搖頭道:「這天下是姓邵的,太子殿下看似淳厚,實際性格頗有些激烈,不可能容許這些蠹蟲存在的。」
方鶴鬆了口氣:「太子殿下擺的清就好。」
沈栗打趣道:「先生這些年常以老無賴自居,擔心這個做什麼?怕這天下真出了昏君?這可是那些『正經』讀書人才關心的事,和您這個無賴自有什麼關係?」
方鶴啞然,惱羞成怒道:「老夫只是擔心你跟錯了主家!既然是侯爺託付老夫看好了你,老夫自然要盡心竭力,這可是有關禮賢侯府前程的事。再說——」
方鶴長嘆道:「碰上了昏君,無賴的日子又能好過到哪去?」
沈栗默然,半晌才低聲問:「先生是覺得太子……」
方鶴鞍前馬後跟著沈淳很多年,他的看法是能影響到沈淳的。
「只是覺得太子有些柔軟。想當年今上為皇子時,也素有寬厚之名,但大臣們可不敢如此放肆。」方鶴道。
太子的連日來毫無建樹,已經影響了方鶴對他的印象。禮賢侯府如今靠向東宮,要是太子自己立不住,不若早作打算為好。
沈栗慢慢道:「想當年太宗是開國皇帝,那麼今上就是開國的皇子。陛下當年再寬厚,也是領兵殺人的,威勢自然不同。如今太子殿下卻是第一次出了景陽,自然和陛下當年沒法比。」
緩了緩,沈栗接著道:「陛下既然早早就把咱們家趕上太子殿下的船,再想撒手,談何容易?」
方鶴嘆道:「可眼看著三皇子都到了建府的年紀,只怕皇子們……」
皇子們一旦開始掐架,底下人的日子就為難了。方鶴是要勸說沈淳父子想辦法獨善其身。
沈栗笑道:「玳國公府和禮賢侯府一直是陛下手中武力的依仗,就憑這個,皇權之爭咱們府是決計躲不過去的。陛下只有三子,總要拔出一個繼位,先生覺得太子不好,那二皇子與三皇子呢?」
方鶴啞然。
二皇子眼看著長成了歪脖樹,三皇子——看他外家!
沈栗道:「跟隨太子,好歹是陛下的旨意。」難道還要駁了皇帝的意思再找下家?
「罷了,也不過是老夫偶爾囈語。」方鶴氣餒道。
沈栗忙道:「這是先生為了侯府著想,只是如今咱們家已經沒有退路了。」
方鶴搖手不語。
沈栗轉言道:「看先生這些天總去與大業和尚下棋,看來這和尚的棋力不差。」
提起下棋,方鶴果然不再落寞,笑道:「何止不差,大業和尚能被稱為大師,自然不只是因為他做了和尚。此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往來賓客向無凡人。在景陽時想要與他一見可不容易,若非此次要他來三晉做水陸道場,老夫可找不到這好棋友。」
方鶴愛好不多,唯好棋,而且技藝不凡,能叫他說上一句好,大業的水平想來不低。
「哦,」沈栗笑道:「這麼說大業和尚還真有兩把刷子?」
方鶴撇嘴道:「你們還真當他是那些裝神弄鬼的小把戲?防他像防賊似的。」
沈栗眨眨眼,道:「這和尚親口說太子與他佛家有緣。」
方鶴愕然。
沈栗笑道:「這和尚是想渡太子殿下出家嗎?您是沒看到當時我那便宜舅父的臉色。幸虧這話沒讓那大人聽到,不然現在大業和尚指不定就下獄了。」
方鶴無語。這是大業和尚自己作死。前朝末帝是吃金丹死的,此例在前,朝中大臣們對皇帝和太子的信仰問題看得尤其嚴重。
「和尚的罈子底太淺,還是做個賢人雅士吧。」方鶴嘆道。
沈栗笑道:「這和尚也有些意思,看起來是個直爽的。」
方鶴道:「只是太想光大佛門了,論才藝確實出眾。據他說自己尤其長於看天象。」
「看天象?」沈栗道:「是算命還是預測天氣?」
方鶴笑道:「和尚有些夸夸其談,說什麼掐指一算,夜觀天象什麼的。老夫看還是說晴雨風向罷了。不過一路來他與建章道長賭鬥幾次,倒是贏了些彩頭。」
沈栗回想起太子儀仗出發那天大業和尚曾嘮叨早就預測下雨,可惜貴人們沒聽的話,點點頭道:「看來是有些手段。」
方鶴搖頭道:「這和尚,琴棋書畫出眾吧,他的精力卻不放在這個上。每天就想著神神鬼鬼的事,琢磨怎麼發展信徒,光大佛門。對了,他這幾天還神神叨叨地說什麼今年這裡必將大雪成災,冰封千里。這不是廢話嗎?三晉此地到了冬季必定要下雪的,這有什麼稀奇的?為這個,和尚叫道士好頓笑話,兩人又打一架。」
沈栗點頭附和道:「北方到了冬季哪有不下雪的,和尚……」
頓了頓,沈栗忽地提高聲調:「他說什麼?大雪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