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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其實不姓孫

  太子是十月入晉,至此時移駕大同府,其實已近年關。一路行來,大雪時時飄灑,本就灰濛濛的冬日天空越發陰沉。


  沈栗等人沿途不斷派人打聽,得到的消息都是「今年降雪似多餘往年」。太子嘆道:「看來果真有雪災之兆。大同府剛剛經過大旱,如今又要遭受雪災,可嘆百姓屢遭苦難。」


  霍霜安慰道:「好在如今我等已經有所準備,希望能減少一些損失。」


  沈栗也道:「安守道等人好容易平息民亂,絕不會允許大同府再出亂子,殿下儘管放心。」


  話是這樣說,但隨著太子儀仗漸漸靠近大同府時,眾人的心裡仍然漸漸沉了下去。


  怎一個慘字了得!

  當初見到代縣別駕竇喜時,沈栗等人還在感嘆他瘦得出奇,如今才知真正的活骷髏是什麼樣子的。大人還好,幼齡孩童往往體型發育異常。百姓跪拜在路邊,望向隊伍的眼神空洞麻木,臉上也沒有表情。


  眾人起先是滿懷憐憫,不忍目睹,漸漸卻脊背發涼,不安起來。


  那浩勒感嘆:「地獄酆都不過如此!」隨後驚覺出言不當,似有嘲諷之意,連忙向太子告罪。


  太子搖首道:「非但那大人有此感嘆,吾也從未見過如此慘景,實在難以相信這是我盛國治下。」


  沈栗臉色尤為難看,才經武問道:「可是頭一次見此情景身體不適?沈公子且回車中休息一下?」


  沈栗搖頭,指著路邊孩童嚴肅道:「將軍請看,這些孩子身體發育異常,或頭顱大,或雞胸駝背,或身材矮小,這不是今年大旱一年饑饉就能造成的,這樣的孩子必然是長期缺少食物才會長成這樣。」


  晉王世子皺眉道:「你是說這邊的百姓不僅僅是今年一年缺衣少食?」


  那浩勒哼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同府一帶衛所眾多,若只餓了一年,百姓未必有勇氣扯旗造反。這必然是當地官員連年治理不當,致使百姓日益貧困,漸漸積累怨氣,到今年逢此大災,便再也忍不得!」


  沈栗看向才經武道:「若是這般,只怕百姓會對朝廷失去信心。」


  才經武知他意思:「民亂雖平,怨恨還在。咱家這便增加護衛太子殿下的人手。」


  太子鬱郁道:「是吾錯了,若早知百姓如此艱難,吾不應堅持逞強,執意自己解決問題。該早些想辦法向父皇申明三晉情況。請父皇派大軍來掃蕩大同府,發暴正亂。」


  沈栗搖頭道:「殿下何出此言?便是陛下知情,也不太可能直接派大軍前來。多半是加派人手,如殿下一般處置。」


  「為何?」太子奇道。


  「殿下,安守道如今手握重兵。」沈栗苦笑道:「整個三晉差不多抱成一團,朝廷若無甚動靜,他們大約還想著『安安生生』地做個貪官污吏,一旦叫他們察覺陛下向三晉陳兵,只怕安守道等人索性想著舉兵抗之。大同府外就是北狄,若是他們為了自保而投向北狄,國都景陽都要不安全了。」


  霍霜皺眉道:「三晉衛所雖多,但一旦安守道明目張胆興兵,只怕肯跟隨的人也不會太多。再說以一地之兵想要對抗朝廷似乎也不太可能成功,徒增三戰亂。」


  沈栗深意道:「他們只要自己活的越長越好,哪管其他。這盛國是邵家天下,亂成什麼樣與他們何關?」


  太子怒道:「亂臣賊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足以慰民心!不足以為人道!」


  那浩勒嘆道:「想當年安守道頗得陛下信重,若非他沒有趕上大戰役,陛下還想為他封侯來著。因此陛下才將三晉總兵這樣重要的位子交給他,幾年不見,他怎生變成這樣!」


  太子想了想,轉而低聲問沈栗道:「那個丁同方怎樣了?」


  沈栗道:「多半不會出岔子。依學生所料,等丁柯繼室的消息傳來時,他們父子必然會翻臉。」


  太子沉思道:「丁柯已不足為懼,至於安守道,到底怎樣從他手中奪取兵權呢?」


  大同府幾乎叫安守道清空了,只留下沈凌帶著幾個小官吏出迎太子。與大同府衙門凄慘的狀況形成鮮明對比,安守道身後站著著密密麻麻的隨從和屬下,尤顯兵強馬壯。


  太子笑道:「先前聞聽安大人長子武藝出眾,於此次平亂時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便是大人身後這位青年俊傑吧?」


  安守道連忙笑道:「這是犬子安寒略,不敢當太子殿下謬讚。」


  「末將參見太子殿下。」安寒略上前見禮。


  太子微笑點頭道:「好,常聽安氏提起你,果然一表人才。」


  提到安三姑娘,安守道眼睛立刻亮了。站在人群里的丁柯現在看安守道越發不順眼。自太子入晉,都是老夫忙前忙后出面打理,結果你的女兒到了太子身側,你的兒子成了青年俊傑,老夫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回頭向車隊望去,目光好似透過層層阻礙看向沈栗車中的丁同方,也不知這小子能不能在太子面前露個臉。嗯,要不然再給雅臨塞幾張銀票,請他美言幾句?


  沈栗安頓下來,向太子稟報一聲,前往五叔沈凌的府第。


  沈凌如今也不到三十,只是鬢邊已經斑白,完全不見在景陽時侯府五老爺的風範。


  見到沈栗,沈凌長嘆一聲,擺手示意沈栗不必施禮。


  沈栗問候:「姨奶奶與五嬸一向可好?」


  沈凌苦笑道:「母親她……姨娘為我憂思成疾,如今正病在床上,至於你五嬸,唉!」


  沈凌表情一言難盡,方想說什麼,只聽有人道:「奴家聽說是景陽那邊的七少爺來了,不曾遠迎……」隨著人聲,一個十八九歲的艷麗女子笑盈盈邁步進來。


  沈栗驚異地打量這位女子,沈凌怒喝道:「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回去!」


  那女子咬了咬嘴唇,側著臉道:「奴家只是聽說家裡來了親戚,又不是外人,怎麼就不能見了?」


  沈栗越發疑惑,這女子竟然還敢與沈凌犟嘴。


  沈凌似是頗為憤怒,但又壓抑下去,頓了頓,向沈栗介紹道:「這是孫氏,是我的……」


  「是平妻!」孫氏笑道:「奴家的姨丈是安總兵安大人,七少爺喚我一聲小嬸娘便是。」


  沈栗見沈凌面色越發難看,皺了皺眉:「原來是孫姨娘,學生的小嬸娘姓宮,乃是六叔的妻子。」


  「說得好!」沈凌之妻洪氏忽然進來道:「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我沈家就沒聽說過什麼平妻!別把那些鄉野庶民的弊俗拿出來丟人。」


  孫氏氣道:「放肆,若是奴家姨丈知道了……」


  沈栗冷笑道:「我當是哪家的姑娘這麼了不起,您要是覺得委屈,不妨立時去尋安總兵告狀去。」


  孫氏向沈凌跺腳道:「老爺!若不是奴家在姨丈面前求情……」


  沈栗又一次截斷了她的話:「若不是你求情,此次安總兵清理大同府官吏,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我五叔,是吧?」


  沈栗冷笑道:「你要是以這個要挾我五叔,還是省省吧。不然,學生與您一起去見安總兵?」


  洪氏驚喜道:「怎麼?竟是這個賤婢哄騙我們嗎?」


  沈凌也聚精會神看向沈栗,沈栗問道:「這女子到底是哪裡來的?」


  洪氏哼道:「是安寒略送來的,說是他的表妹,非要給我們老爺做小妾。」


  孫氏道:「是平妻!」


  沈凌氣道:「當時我不在家,你嬸娘不知犯得什麼糊塗,便把人收下了。」


  洪氏囁嚅道:「那幾天殺人殺的厲害,妾身是想著能與安大人結個親也是好事。」


  沈栗恍然,洪氏是被安守道清理大同府衙門的狠厲嚇到了,生怕沈凌也牽連進去,故此人一送來她就做主收下了。這女子如今仗著安守道的勢,沈凌又是「戴罪之身」,不得不給她幾分臉面,一時竟奈何她不得。


  沈栗奇道:「你說你是安寒略的表妹,是親表妹嗎?你母親與安夫人是姐妹?」


  孫氏連連點頭道:「正是!」


  沈栗皺眉道:「這事情安大人知道嗎?」沈栗早在代縣就與安守道對沈凌的事情「達成共識」,按說安守道不必非得在沈凌身邊安插什麼人。把這麼個女子放到沈凌府中,豈不是反倒得罪人?


  沈凌與洪氏愣了愣,沈栗盯著孫氏又問了一遍:「這件事安大人知道嗎?」


  孫氏眨眨眼,仰著臉道:「自然是知道的!不信你們去問我表兄。」


  沈栗道:「為什麼去問安寒略?嬸娘給她收拾一下,等下我直接帶她去問安大人。」


  孫氏青白著臉道:「你們敢如此冒犯我,等下見了姨丈要你們好看!」


  洪氏遲疑道:「栗兒,聽你的意思,安大人真的不知情?你有把握嗎?」


  沈栗板著手指道:「第一,肯定不是這女子在安大人面前為五叔求情。」


  沈凌目光閃動,大同府一案渾水頗深,整個衙門裡冤枉的、不冤枉的幾乎被安守道殺了個遍,多半是為了滅口。自己能僥倖逃脫,若非如孫氏所稱是她求情,那必然是沈栗暗中斡旋,他才能如此篤定並非孫氏之功。


  「第二,安夫人其實不姓孫,她是養女,沒有姐妹。」沈栗盯著孫氏道:「你自稱是安寒略的親表妹,他沒告訴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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