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輪到貪官掏銀子
在何溪身上馬失前蹄似乎只是個開始。
原本安守道打算寫個請功摺子,請示太子上呈朝廷,大同府之事便算有個完結,太子也該迴轉景陽了。
沒成想,自正旦之夜子時開始,大同府便下起大雪來。起先看來是一場鵝毛大雪,襯著元夜的熱鬧頗有幾分年味兒,忙活著過年的人們還喜滋滋地互道:大雪兆豐年。然而到了後半夜,冰冷的雪花被大風裹挾著密密匝匝地砸下來,有經驗的老人已經開始擔憂起來。挨到天亮,大同府竟被埋在雪裡!
元月初一,有許多人家連燒柴都沒買到。別說燒柴,有些百姓的房屋已經壓塌,闔家坐在雪地里哀嚎。還有被大雪封門堵在屋裡出不來的,太子命才經武和安守道調來兵卒,到平民區挨家挨戶給挖出來。
情況急轉直下。
第二日清早,路上開始出現凍死的屍體。衙門們還沒來得及清理,大雪又洋洋洒洒落下來。
第三日,安守道望著白茫茫的大地,心中冰涼一片。太子不會走了,不能走了。果然,太子召集眾人,滿面憂色問地詢問安守道與丁柯:「如今暴雪成災,二位身為地方長官,可有良策?」
丁柯二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先前為了賑濟大同,丁柯等人已經自掏腰包添窟窿,好歹弄了些糧食讓災民們勉強填飽肚子。安守道清理了大同府官衙,把死人都推出來頂杠以求糊弄朝廷,這些人的家產如今都算作贓物,一概動不得。想要救災,難不成還得自己填補?
光是糧食也就算了,禦寒的衣物呢,失去房屋的百姓又要安置到哪裡?
丁柯二人急切之間又能拿出什麼好法子,只好說了些「臣下定然全力救災」之類的套話。
太子沉默半晌,宣布:大同府民亂之事雖已平息,但如今遭受雪災,吾不能就這樣回去,否則沒法向父皇交代。
安守道還想勸,丁柯輕輕拉了他一下,出言贊同道:「太子殿下心繫黎民,實乃百姓之福,家國之幸也。」
太子輕嘆一聲,回頭望向晉王世子道:「還請堂弟助吾。」
晉王世子苦著臉道:「啊也,殿下又不是不知,縱然臣弟家封地在晉,其實父王他不管事地,封地的王府臣弟長這麼大就去過兩次,急切之間,要我拿什麼助你?」
太子殿下搖頭道:「堂弟家中總該有些積累,不拘多少,且先應應急。」
太子都扯下臉來刮親堂弟的地皮了,眾人總要有些表示,沈栗霍霜等人也紛紛解囊,留下必要的開支,帶來的銀票一概上交。外來客都掏銀子了,坐地戶們自然是不能落後的,丁柯馬上表示,三晉上下官員這就捐獻財務,一定要讓大同府百姓度過這一關。
沈栗輕聲道:「如今大同府及周邊府庫怕是已經空了,便是有些銀子也不當事,如今要緊的還是糧食及衣物,便是馬上向朝廷求救也來不及。學生聽聞此地有祺祥商團的店鋪,太子可否容官府向他們贖買糧食。」
殿下您都急的去堂弟身上刮油了,承恩侯府也別放過了。
晉王世子眼睛一亮,贊同道:「與他們好好商量,盡量便宜些,到時候太子殿下嘉獎他們一下便是。」
商人不缺銀子,缺的就是榮耀與地位。太子殿下的親口表彰,不但是榮譽,而且是最好的招牌,從此以後必然財源滾滾。這是兩廂便宜的事,誰都不吃虧。
那浩勒點頭道:「雖然未有先例,但事急從權,對祺祥商團也是個好機會。不過,祺祥商團的會長乃是周侯,殿下不可只降恩於此一家,大同府內若有別的商家願意參與善事,也應同例。」說著,那浩勒轉頭看向丁柯。
丁柯滿嘴苦澀。
先前為了填官倉,丁、安二人已經向本地的商戶們大肆低價「贖買」了一遭,除了先前忌諱祺祥商團背景硬朗沒有動手之外,其餘商戶們的庫房差不多都清空了。如今太子即使許諾要表彰善事,他們也拿不出東西參與,只能眼睜睜看著祺祥商團「佔便宜」。先前那些商戶在安守道的威脅下勉強自認倒霉,如今再錯失良機,只怕夢裡都要詛咒丁、安二人不得好死。
然而丁柯又沒法子出言反對,只能心虛附和道:「那大人說的是。」
太子向才經武嚴肅道:「重災面前,禁軍不要閑下來,幫著災民們安置,鎮壓鬧事的亂民——無論如何,不可再起民亂!否則提頭來見!」
太子身上如今還領著三晉巡撫之職,有理有據的情況下,的確是有權殺人的。
才經武躬身道:「末將領命!」
昨日因為大雪壓了民房,禁軍以協助衛所清理民居之名已經少量進城了,如今太子命令一下,大同府再也沒有理由拒絕禁軍出入府城。安守道暗地裡攥著拳頭,想要開口反對,但太子的理由十分充分,安守道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好借口。
出了太子居所,丁柯與安守道愁眉苦臉。眼看著事情已經收尾了,誰知道天公不作美,幾場大雪下來,太子不走了,禁軍入城了,自己還要接著掏銀子。
丁柯長嘆一聲:「先前已經讓下屬們拿了一筆銀子,如今還要在捐一筆,也不知……」
也不知還能募集多少?
貪官都是貔貅,叫他們吃下去容易,想要叫他們吐出來一絲,要有與龍搏鬥的覺悟。哪怕他們是你的下屬。
安守道沉默不語,他貪的不少,但銀子是一邊貪一邊就花費出去,倒也積累了一些,但大同府出了亂子之後,貪是暫時不能了,反而一筆筆掏出去。收買沈栗與雅臨、供奉太子、贖買糧食與衣物填坑,如今也有些撐不住了。
太原丁柯府上,兩位郎中正在交頭接耳。
丁柯的繼室端坐在榻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們。一個嬤嬤抖著聲音追問:「怎麼樣?」
郎中們轉過身,齊聲道:「恭喜夫人。」
「真的!」繼室驚喜叫道:「是真的?」
「夫人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年紀稍長的郎中微笑道。
繼室猛地一暈,嬤嬤趕緊扶起來:「夫人小心!」
「不對,」繼室一驚一乍道:「我上個月還曾換洗過。」
「有些女子體虛,自然懷相不穩,」郎中捋須道:「夫人放心,此乃我二人一同診治,絕不會錯。」
「……嬤嬤,我有了,哈哈,」繼室語無倫次道:「有了哈哈。」
郎中皺眉道:「夫人還請鎮靜,不要過於激動。」
「對對對,我得穩著,」繼室捂著肚子道:「我須得穩著。哈哈,有了!」
那嬤嬤喜道:「還請先生為夫人開些安胎藥。」
「這是自然。」郎中笑呵呵道。
「等等!」繼室深吸一口氣道:「我……我這一胎是男是女?」說罷,如擲骰子般緊緊盯著郎中。
以脈象看男女本來就不怎麼准,三個月能看出什麼?
年輕的郎中方要開口請夫人稍安勿躁,老郎中輕輕拽了他一把。
想起先前有個小廝跑來扔下一些銀子,央求:「家中夫人積年無子,實在受不得刺激,若夫人詢問是男是女,還請先生答『是男』。」
老郎中見繼室情緒果然有些激動過度,心想便當是說句吉利話也好:「恭喜夫人,是男胎。」
「阿彌陀佛!」繼室與嬤嬤一同合掌道。
繼室終於沒撐住,兩眼一翻,倒了。
一片忙亂之後,嬤嬤掏了兩錠銀子歡天喜地送走郎中們。回來與繼室哭道:「恭喜夫人苦盡甘來。」
繼室紅著眼道:「那逆子頻頻忤逆與我,老爺面上偏著我,其實因我無子,還是護著那小賊!」
嬤嬤安慰道:「如今夫人也有了兒子,待小少爺落地,還怕那個廢了的?」
繼室幽幽嘆了口氣:「你不懂。」
當年她年輕氣盛兼之做賊心虛,嚇跑了丁柯的長子,又對丁同方下了狠手,好在有著一張得丁柯喜歡的臉,又與他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才放肆張揚地過了這麼些年。最怕的就是年紀上來丁柯不喜歡她了,或是丁同方知道了當年的恩怨。
以前她膝下無子,丁柯一直攔著她再去害丁同方。別看她每日里找丁同方的麻煩,其實心下一直忐忑不安。這種不安在沈栗表示要把丁同方引見給太子之後達到了極點——丁同方若是出息了,怎麼可能放過她?偏丁柯聽了沈栗鼓動,真的帶著丁同方去了大同府!
這些天來繼室每日里焦躁不安,一合眼就看到先夫人和丁二公子在眼前索命,也是奇了,年深日久的,她原本早就忘記這些死人的臉,如今偏偏毫髮畢現,漸漸的,連那些被滅口的馬夫一家以及頭前的嬤嬤都找上來,每日在耳邊念叨:奴才為夫人肝腦塗地,如今卻不得好死……請夫人下來陪著奴才們吧……
如今自己有了男孩,想必可以說服丈夫徹底放棄丁同方。畢竟,先夫人和二公子的死,丁柯也有參與,他難道就不怕丁同方日後反咬一口嗎?
撫著自己的肚子,繼室喃喃道:「兒子,我有兒子了!孩子,你來的時機真好,這次,你要救母親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