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乘夜話割肉
沈怡見女兒哭得傷心,心下歉疚,忙道:「好了,母親只是多嘴問一句而已。不過是個匣子,與你就是。」言罷,又不放心道:「女子要自矜,如今家中有外男,千萬不可亂跑了。」
「女兒知道。」古冰容收了眼淚,笑道:「以後遠著些表兄就是。」
沈怡嘆了口氣,吩咐僕婦送女兒回去,又思量起如何再震懾一番那幾個找出古冰容的丫鬟。
古冰容回到自己院子,面上漫不經心,然而待丫頭們退下,立時便抱過匣子翻來覆去仔細查看。找了半晌,終於確定這就是個普通的盒子,既沒有暗層,也沒有在不經意處寫上半個字,不禁大為失望。
呆坐半晌,古冰容坐到妝台前,細細打扮起自己,偷偷將髮髻梳上去,做個婦人樣子。
鏡中人眉目靈動,神采飛揚,古冰容仔細端詳,嘆息道:「表兄怎麼這樣愚?莫非不知那帕子是我的?」
沈怡那看似無端的疑心不差,與在母親面前表現出的斬鐵截釘正好想反,古冰容果然瞄上了沈栗。
倒不似沈怡當年那一見鍾情,自從知道沈栗要來家中,古冰容便悄悄起意,打算把自己「推銷」給這位素不相識的表兄,哪怕做妾也甘願!
古府日薄西山,兒子們卻用美貌拐來兩個高門貴女。婚姻開始時千好萬好,真正過起日子來,兩個兒媳對夫家都漸漸失望:古家兄弟屢次落第,又不事生產,家裡困難時,甚至曾經淪落到動用兒媳嫁妝的地步。
家中光景越不好,媳婦們便越加懷念起娘家,再加上妯娌之間別苗頭,古家的孩子便常常聽母親說起外家如何富貴。男孩七八歲搬離內宅,眼界開闊,古冰容卻是聽著沈怡誇耀禮賢侯府長大的。
布政使姜家的威風,古冰容曾見過,就是這樣高貴的門第,在沈怡的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由姜氏對沈怡忌憚的態度,古冰容確實能體會到幾分外家的榮耀。
然而到了該找人家的年紀時,這位被母親和嬸娘養高了眼光的姑娘卻面臨前所未有的窘境。
外家的榮耀並不能為她搏得好前程。沈怡是庶女,又與侯府疏遠了,到她這輩又能留下幾分人情?還是要看自家。但古家如今無人出仕,真論起來,不過是個過氣鄉紳,待前禮部郎中古顯駕鶴西去,古家的門第還要降低些。這幾年為了維持生計,古逸節又開始做起「不開門的牙人「,古家便越發不入流了。
古冰容空有傾城美貌,往日里滿口誇讚她的貴婦人們卻不想選她做兒媳。
想嫁的人家看不上她,能說上的人家別說她自己不願意,便是沈怡也不肯點頭。然而這姑娘心中清楚,便是繼續留在家中,也不過是把自己留成老姑娘,高門顯第她照樣攀不上。
恰巧這時傳來了沈栗要來的消息,古冰容立時心動了。禮賢侯府最出息子弟,連世子都及不上他。前程似錦,家中又只有一個正妻,還是自己的親表兄,這不是天賜良緣嗎?
親上加親,便是做妾,那正室也要避讓三分。為了母親口中的侯府富貴,這機會決不能放過!
這姑娘的勇氣來自於她父母一見鍾情的風流佳話,主意則來自於話本:佳人遺帕,才子還巾,眉來眼去,花前月下,好事不就成了?
手帕是在聽到沈栗來時特意放入客院的,後來親眼見過表兄模樣,古冰容的心思更加堅決,於是才有了暗夜之行。唯嘆宴席散得早,若是等自己進入客院,與表兄「恰巧」相遇……
天生美貌給了古冰容自信,若是見了自己姿容,表兄一定會被迷住。
你們都笑我找不到好人家,我偏要嫁到景陽享福去!
「哪有丟帕子丟到客人房中的?也不知是哪位姑娘這樣不知廉恥!」香梔回到客院,猶自憤憤。
那帕子上綉著「容」字,古家又只有一個姑娘在閣,其實大家心中都有數,不然沈栗也不會立時打發人給沈怡送去。但這樁公案既未扯破,香梔便故作不知,指桑罵槐。
作為李雁璇的陪嫁丫頭,香梔認為自己有義務提少夫人顧好少爺。古冰容的奔放大膽、玉貌花容和她與沈栗的表兄妹關係,都叫香梔擔心不已。
偷瞄著沈栗神色,少爺不會真對錶姑娘動心吧?
沈栗一臉無奈:「事關女子閨譽,不要亂講。許是無意失落,你這般張揚,反將事情鬧大。」
「怎麼可能是無意的。」香梔嘟囔道:「少爺,明日戴這個香囊吧?這是少夫人親手給您繡的。」
「好,」沈栗笑道:「雁璇的手藝越發好了。」
見沈栗誇讚李雁璇,香梔才稍稍放心,笑道:「這是少夫人對您用心。」
沈栗微微嘆息,才到齡州,便公事私事惹了一腦門官司。明日大約還要跟著於枕前往布政使司衙門,不知會碰上下馬威還是鴻門宴?
姜氏接過解酒湯,親手舀給丈夫吃。
古逸節微閉著眼,輕聲問:「墨與睡下了?」
姜氏應道:「妾身親眼看著睡的。」
「這個沈栗,」古逸節輕笑:「還真是會討好人,才相處一會兒,便教墨與念叨他。」
「依郎君看,這沈栗是個什麼樣的人?」姜氏問。
古逸節挑眉:「你不也見了嗎?」
「我爹說你眼光准,」姜氏撇嘴道:「要聽你的說法。」
古逸節笑起來,姜氏嗔道:「別賣關子,快講。」
「皇帝親口誇過的人,自然差不了。」古逸節搖頭晃腦:「滑似油,精似鬼,偏有禮有節,事事周全,教人心生好感,不好招架啊。」
「不過是個年輕人……」姜氏推推他道:「你們家是什麼意思?」
「你也是古家的媳婦,」古逸節皺眉,見姜氏合掌示意討饒,才緩顏道:「父親裝糊塗,到底是大嫂的親戚……」
「腳踏兩隻船罷了。」姜氏冷笑道。
「姜氏!」古逸節沉聲道。
姜氏低頭道:「妾身為郎君不平,家中這幾年的開支都是由誰掙來?父親偏著二房!」
「父親喜歡讀書人,」古逸節苦笑道:「二哥好歹還在書院中混跡,至於我,商賈而已。」
「全家都靠誰生活?」姜氏怒道:「有本事分家!」
「父母在,不分家。」古逸節止住姜氏,轉言問:「岳父是什麼打算?」
「父親說,怎麼來,就叫他們怎麼回去。」姜氏笑道:「這齡州可由不得外人湊熱鬧。」
「怕是不容易,」古逸節道:「正與湘州打著仗呢,皇上偏想起整治海貿,可見國庫吃緊。沈栗他們若空手回去,皇上得不著收穫,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又能怎麼樣?」姜氏搖頭道:「差事辦不好,是他們處事不力,皇上可怪不著齡州。」
「怪得著,」古逸節笑道:「第一,新建市舶司雖是另屬朝廷管轄,但齡州地方還是有輔助之責的。若沈栗他們做的太難看,布政使司也有懈怠之罪。」
姜氏遲疑道:「這麼說還不能輕易動他們?」
古逸節點點頭,又道:「再者,皇上既派人來,可見是肯定海貿獲利甚巨、齡州有錢的,若不教沈栗他們得些收穫,皇上一定會認為齡州地方有問題。那時就不只是派人來建市舶司,而是來查貪腐了。」
姜氏嚇了一跳,咬牙道:「妾身不懂這些,郎君快寫下來,妾身立時教人送給父親。」
古逸節不願道:「半夜三更的,明日再寫也不遲。」
「快著些。」姜氏推了推丈夫:「他們剛到齡州,明日指不定就要去布政使司拜見父親。早一些讓父親看到信,也好教他有所準備。」
古逸節酒意上頭,正覺睏乏,老大不願意地起身。姜氏親手與他磨墨鋪紙,伺候他寫下書信,著人連夜送往姜府。
齡州的宵禁對姜家人是無用的,於是睡得正香的布政使姜寒被老妻喚醒:「二女教人送信過來,說無論如何教你看見。」
姜寒詫異道:「這個時辰?」
匆匆看過信,姜寒皺起眉頭。
難不成真要給這一行人喂些肥肉?可是齡州的利益早已被劃分好了,誰肯割肉給他們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