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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長 構陷

  交代過世子后,沈淳立即往宮門遞牌子,求見皇帝。


  跟著驪珠快步走進乾清宮,沈淳發現太子也在這裡。


  行罷大禮,沈淳與太子面面相覷,均看到對方眼中焦灼之意。


  殿中氣氛異常沉重,邵英正看著緇衣衛快馬送來的血書。


  耳聽得邵英微微嘆息,太子與沈淳心中一沉。


  「明日早朝,怕是有不少人要參沈栗投敵。」邵英道。


  「父皇,兒臣可為謙禮擔保,他絕不會投靠湘王。」太子立時道。


  沈淳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忙伏地叩首:「臣全家身沐皇恩,萬死不足以報之。上下三代,歷無犯法之男,更不敢有不忠之心,請聖上明察!」


  邵英嘆道:「朕知道,他們也知道,可這世上從來不缺存心閉眼障目的人。」


  「皇上!臣……臣……」沈淳哽咽道:「微臣……伏惟聖裁。」


  「父皇!」太子急道:「沈栗行走積年行走東宮,無時不兢兢業業、克勤克勉,不曾有半分懈怠,更不曾有半點不忠不敬之態,他怎麼可能投敵?」


  沈栗如今堪稱東宮門下第一人,他若被判定投敵,太子不但要面臨識人不清的質疑,而且還會失去很多助力——沈栗的父族禮賢侯府、妻族戶部尚書府、甚至母族晉王府都要倒。


  為了不觸動皇帝忌諱,東宮勢力本就不大,如今再被砍下去大半,太子有一口血好吐。


  沈淳在階下痛哭流涕,心下卻不甚恐懼。


  他傷心的真正原因是一旦痛失沈栗,禮賢侯府便要陷入後繼無人的困境。而非擔憂沈家是否會真的被抄家滅門。


  知子莫若父,沈淳知道,雖然沈栗行事看似溫和周全,其實脾氣不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湘州使人將他掠去,教他栽了偌大個跟頭,沈栗還指不定怎麼記仇呢。加之沈家全家老小都在景陽,湘王想收服沈栗是難上加難。與其擔心兒子投敵,不如擔心兒子最終無法脫困,選擇一死了之。


  沈栗既未投敵,那他是否會「有罪」,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會希望沈栗被扣上附逆的罪名嗎?

  沈栗是東宮輔臣,但他是被皇帝親口誇讚過,又是被皇帝派到太子身邊的。若是太子被坐實了識人不清,那皇帝呢?


  邵英當然不希望沈栗獲罪。他對禮賢侯府、對沈栗都是滿意的。沈家人勝在識趣忠心。邵英想要軍權,沈淳就能立即賦閑。邵英不喜歡世家朋黨,沈家娶妻選婿時便有意避開勛貴。


  沈栗在東宮多年,從來只立功不犯錯,這個人用起來如臂使指,已顯能臣之姿。對皇帝來說,如此出身可靠又有才幹的臣子,也是不多見的。


  何況滄瀾書院、祺祥商團、如今已經廣泛種植的土豆玉米、市舶司等等,都是出自沈栗的建議,若是此人獲罪,那這些計劃難免被指為異端,統統都要廢弛。


  市舶司已經上報新增稅款,數額堪稱巨大,單為著那些銀子,邵英也不允許沈栗被人誣陷。


  然而,邵英點了點案上密折,心下為難。


  齡州布政使應如是與緇衣衛千戶才茂告齡州府同知祁修文有意拖延救援,致使沈栗被劫,逆匪逃脫。


  一個地方同知,當然不能與東宮輔臣相較,但邵英方才得知,祁修文是玳國公府門下。


  若沈栗不背這個黑鍋,被問罪的就該是祁修文,進而被有心人牽連到玳國公府。


  邵英微微嘆息,玳國公世子如今還在軍前領兵呢。


  禮賢侯府也好,玳國公府也罷,都是邵英的擁躉,無論哪邊獲罪,被削弱的都是邵英的力量。


  近幾年邵英確實有打壓玳國公府的意思,但時機和範圍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中的,而不是如今面臨二選一的境況。


  郁家是不是故意向沈栗下手?邵英不禁懷疑。


  趁著平湘之戰,在自己需要倚重玳國公府的時候,設計沈栗,讓自己不得不在這場二選一的官司中放棄禮賢侯府,郁家便可以在武勛中真正的一家獨大。在自己扶植起新的勢力與之抗衡之前,郁家便不用再擔心自己的打壓。


  邵英負著手踱來踱去。


  不,不對,郁家怎麼會知道湘州要劫沈栗去?


  沒準兒是臨時起意?


  也或許是早與湘王暗通款曲?

  邵英思來想去,只覺心煩意亂,揮手道:「汝等先退下。」


  太子與沈淳茫然對視,皇上到底打算怎麼處理此事?倒給個準話。


  邵英望著太子二人的背影,默默發獃。


  驪珠輕手輕腳上來續茶,不防邵英忽開口:「近日玳國公擔憂世子茶飯不思,中午那道鹿筋不錯,教御膳房給玳國公送道過去……你親自去送。」


  驪珠頓時心中一動。


  御膳房特意在食盒中添了小爐,故此菜到了玳國公府仍然熱氣騰騰。


  玳國公謝恩道:「聖上不以臣老朽無用,時時加恩,老臣感激涕零。」


  「國公爺為我盛國立下汗馬功勞,世子又在軍前為國盡忠,萬歲多有眷顧,正是君臣相得的佳話。」驪珠笑道。


  玳國公哈哈大笑,親手向驪珠手中塞了個荷包。


  驪珠掂了掂荷包,輕輕嘆了口氣。


  玳國公微微一驚,這荷包已然不輕,莫非這太監還嫌少不成?固然是皇帝眼前得用的,到底是個閹人,未免太過貪婪。


  心中雖有些不滿,玳國公仍是向袖子里掏。


  驪珠忙低聲道:「國公爺誤會奴才。唉,奴才方才只是想到日後得荷包的地方怕是要少一個了。」


  玳國公眨眨眼,揮手示意家人退避,將掏出的荷包向驪珠手中一塞,輕笑道:「莫非是哪家要倒霉了?」


  「禮賢侯府……」驪珠乍覺失語,忙道:「哎呀,奴才出來的久了,國公爺快享用吧,奴才這就要回去……」


  「公公,公公。「玳國公聽得一聲禮賢侯府,連忙攔住,將腰間玉佩解下,向塞給驪珠:「這玉佩跟隨老夫多年,日後但有難處,公公拿著它做憑證,我郁家門下再無二話。」


  驪珠攥著玉佩,遲疑半晌,方低聲道:「如今城裡正鬧得沸沸揚揚,沈栗被人掠去湘州了。」


  玳國公連忙點頭:「只聽說沈栗無辜被劫,卻不知其安危如何?」


  見驪珠還在猶豫,玳國公急道:「公公且透露一二,老夫感激不盡。」


  驪珠嘆道:「罷了。據說沈栗是投敵了,皇上……」


  玳國公屏著氣,聽驪珠口中輕輕道出:「皇上大怒。」


  玳國公殷勤送走了驪珠,立時吩咐人打探沈淳行蹤。不一時得到回報:「禮賢侯遞牌子求見皇上,聽說從宮門裡出來時神色沉重,眼睛都是紅的。」


  驪珠回宮復命,邵英問:「你去時看玳國公神色如何?」


  驪珠笑道:「玳國公面色沉重,但氣色還好,聲音也洪亮。」


  「氣色還好。」邵英漠然道:「不是茶飯不思嗎?」


  驪珠微微垂目:「許是托皇上賜膳的福氣……」


  「一道菜有什麼福氣!」邵英冷笑道,還欲細問,忽被驪珠掏出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驪珠是收好處的,但他有個「習慣」,就是先把得來的孝敬請皇帝過目,告知是哪個送來的。待皇帝點了頭,東西才歸他。


  這是他表現自己忠心的手段。畢竟,沒有皇帝的信任,也就沒有他這總管太監,更別提好處。


  當然,若玳國公知道驪珠有這麼個習慣,大約會後悔不迭。


  今日的好處中有一方玉佩教邵英看的眼熟。


  「他怎麼將這東西也送出來?」邵英心下一轉:「這禮未免太重,他對你有所求?」


  驪珠低下頭,目光閃爍道:「玳國公打問萬歲如何看待沈栗事,奴才不敢泄露禁中語。」


  驪珠伺候邵英幾十年,他往日良好的信用和邵英對玳國公府的忌憚幫了大忙——


  邵英默然良久,咬牙道:「其心可誅!」


  驪珠輕輕鬆了口氣。


  沈栗的事,是他故意在玳國公面前提起的,「皇帝大怒」也是他主動與玳國公說的,是他暗示玳國公自己是可以被收買的。但玳國公若無心,這方玉佩也不會落到自己手中。


  不對誘餌垂涎,堂堂國公,怎麼會輕易入罄,被人誆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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