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章放手
初春的日頭薄薄的,傍晚里的風帶來了些涼意,路人始覺這天兒乍暖還冷,離舒適的暮春還有一段距離。常玟籠住胳臂,一雙目光遊離恍惚,那些入眼的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看起來都很忙,忙的走路都要端著手機談業務或者聽訓話,嘴上吐出的一字一句皆是恭謹,那面上現出的卻是實打實的冷漠。
常玟不由的苦笑,何止是他們忙,自己不一樣忙的不可開交么,忙著受總裁差遣。從家裡到公司,家裡?常玟唇畔的笑意猶然凝固,是總裁的家才是,她算啥?不過是被人呼之則來的舉債者而已,還當真以為那些綿綿情話是出於實意嗎?如今想想,自己的舉動在那人眼裡一定是可笑如小丑。甚至連小丑都不如,小丑尚且還受喜愛的人待見,而自己呢,卑微比得過螻蟻。
是她錯了,可她又迷惘,過去已不能改變,那以後呢,如何是個盡頭?
珺珺,多好聽的名字,一定是知書又達理。有明慧的姨媽,外甥女定是青勝於藍。
徐俊的電話一直沒來,常玟老遠看著徐氏大樓,心底莫名起了倦意,這個時節,徐俊應該是約了飯局,不會是在公司呆著。常玟挪了挪腳,走向一旁剛停靠的的士。
她本來想隨便走走的,卻是壓不住那層層翻湧的困意,困的厲害,什麼都不想,想了也是沒頭沒尾,不知真正意義,不如回去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管他是誰的床呢,反正借宿已經不是一兩日,習以為常是不是可以練就厚顏無恥的本事?突然冒出無恥二字,常玟猶增傷感。她闔目仰靠在椅背,逼了自己靜心。
不思不想,不也是可以的嗎?煩惱時時有,總得給自己一個歇歇的點兒,現在正需要。
徐俊似乎是下半夜才回的家。常玟朦朧迷糊中有所覺察他在身邊躺下時的小心翼翼。只抑不住那濃濃的睡意,她眼皮子勉強翻了翻,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候,已經是大天亮。窗外有鳥兒雀兒停在竄新芽的枝頭歡喜啾啾,常玟窩在被窩裡一動不動,木然盯緊窗外。腦子裡卻是時不時冒出林如玉的話,珺珺這些日子就會來與徐俊相聚,明裡看似是遺憾常玟的處境,實則不正是故意知會她一聲的嗎?
這善意的知會背後,林如玉是如何的打算?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揣思,而徐俊的心思是否真如林如玉所講,只是與珺珺一時慪氣,而非情斷義絕。
無論是怎樣一種又如何?她之前並不知道徐俊已有妻室。然,曉得又能怎樣?當初,她也沒想到會與徐俊同住屋檐下,而且是堂而皇之。
一時間心緒如天上白雲的遊走,凌亂的空白又繁雜,無常的無從琢磨頭尾。
有腳步的細瑣聲兒近前,問他嗎?常玟凄然閉上眼睛,遮住了目中層層悲哀,春的早晨該是花兒朵兒的欣欣向榮,卻不能盛下懨懨的悲哀。
他給予的否定或者是肯定,教她怎樣面對?況且,他還有沉默的可能。常玟不敢想沉默的含義,她愛他勝過自己的生命,她不能承受他的漠然。
她的心在瑟瑟發抖,連了她整個人都是抖瑟。儘管她刻意抑止情緒,儘管她希望他不要靠近,儘管她把淚水兜得緊緊。
可是,他還是走了過來,一步步迫近。該來的自然是要來的,猶如珺珺來到這裡只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兒。一切的一切是她不能改變的,而她卻是這局裡唯一可以被改變的。
人生總是無常,失意人生尤其不堪。
」你怎麼了?「徐俊的聲音一貫的低沉,這會兒似乎略帶了些沙啞,大約是昨兒晚應酬的緣故吧,常玟想,成功有成功的無奈。
常玟憋了憋眸中打轉兒的淚,開腔道是乏力頭暈,今天不去公司了。
短短輕輕兩句話,竟是有氣無力,弱如遊絲,而那聲兒顯然合著細微的顫音。
他的氣息呼在她的脖頸,她受侵犯般縮了脖子,這是別人的男人。她本|能的想,本|能的想逃離。然,她一時糊塗,竟忘記,他一向是霸道的,只能是他棄人,絕非人拒他的道理。他的大手扳住了她的肩頭,使她平直了身體,而非蜷縮如受驚的刺蝟。
」睜開眼睛。「這是他不由分說的要求。
緩緩睜開眼睛,那眼中的淚已盡然不見,她靜靜的迎視著他警惕焦慮的目光。他在焦慮什麼?可是曉得了珺珺近幾日會過來相聚,可是怕他的妻子曉得了她的存在?怕加深他們夫妻間的誤會?
他竟也有後悔的時候,看來珺珺的確是他所愛。
哈,多餘的一個她,現在躺在他的床|上,佔據了他妻子的枕頭。
這是多麼礙眼的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總裁的豪宅別墅遠不止這一幢,她在這裡好像也礙不著珺珺的眼,如果三夫人不說不道,如果別人裝聾作啞。
常玟尋思著總裁是不是在尋思怎樣處理她,任她住在這兒看家護院?還是大手一揮,欠債一筆勾銷,令她遠走高飛?哄他高興了,會甩一筆安家費給她?
這三種貌似都是她能接受的。既來之,則安之。她又有什麼權利吱聲?
半開的眸子里看的清楚,他的臉色略顯青白,他也是不易的,常玟心生憐惜,她囁嚅了唇想叮囑幾句,忽而那虛幻的珺珺似從天而降,她頓覺空氣都被那影像附住了般不甚流暢。罷了,眼皮支的撐不住,慢慢往下垂。眸子里的閃爍覆上了沉重,這份沉重緩進了心裡,那倦意復又歸來。
這春困咋這麼襲人呢,竟是睡不醒了一般。
「看來你是累著了,那在家好好歇幾天吧。」徐俊邊說邊離開,床倏然間鬆快了許多,常玟卻是不自覺的失落。他走掉了,一走就是一整天,她會想他的。而他是屈著指頭盼他的珺珺來的日子吧?
夫妻小別勝新婚。他的甜蜜日子指日可待,那自己呢?
淚水不爭氣的決堤而出,這屋裡只有孤零零她一人,再也不需要設防。被子被她抖動的肩頭拱得虛虛浮浮,如同她此刻不能與人述說的心情。
她是這樣的難過,這樣的無助,要是他沒有離開,她似乎會好受一些,至少,她能感覺得到他切切的體溫。
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需要他的陪伴,原來,愛一個人,放手如撕心裂肺,可是,不放手,不同樣傷心慘目嗎?何苦,絆了人家好事。
許是感受到了被子里的抽噎聲壓抑的嗚咽聲兒,枝頭的鳥雀展翅呼啦啦落到了窗前的紫藤蔓兒上,隨著風起風落,那嫩蔓兒儼然是承受不住鳥兒,時上時下盪浮不停。雀兒不識愁滋味的朝著玻璃窗里啾啾,它們搖頭晃腦的,哪裡會懂得窗里人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