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德國柏林,天氣挺喜人,不可一世慣了的太陽在雲層謙卑的前呼後擁下,來來回回的耀武揚威,好像在宣告它不容取代的位置。這個善於搞壟斷的傢伙,徐俊抬頭,透過墨鏡覷過一眼,心裡有些猥瑣的腹誹著。
天氣好不代錶行事會順利,令人意外的是,相約的阿道夫竟然背約,迎接他們的只有秘書熟稔的禮節性應承,腚|大腰粗的秘書阿姨除了沖咖啡就是微笑,甚至連阿道夫的去向都不能明確告知。
徐俊立在倘大的落地窗前,正是暮色漸濃時候的曖|昧時節,外頭的燈火徐徐點起,極目遠眺,單調的夜幕若有雲霧隱現,將星月的光彩給生生掩了下去。他想,明兒的天應該是不會善的了,起薄霧的天兒往往都是熱之又熱。
「徐總,德國人素來重視禮節,守時是必備品德。阿道夫這不會是故意避而不見吧?」甄東見徐俊始終沒有開口,他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
「如果是,那隻能說盡己身人事吧。」徐俊回的簡單,他顯然不願多講。其實,也確實沒有可以多講的,他說的是實話,甄東初來乍到,都能瞧出些許苗頭,何況是與阿道夫打交道多年的他。阿道夫這裡多半是出了問題,但是,根源呢?這才是關鍵。沒有找到阿道夫之前,說什麼都多餘。
甄東瞧得出眼色,他清楚徐俊此刻心情的焦灼,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沖了一杯紅茶,端到徐俊跟前。
徐俊向來只品碧螺春,他奇怪的覷眼看向甄東,甄東善解人意的讀出他眸子里團著的迷惑,解釋道,「我們剛過來,難免水土不服,紅茶有調脾養胃護腸功效,徐總不妨一試?」
「沒想到你是這樣細心。」徐俊笑著接過杯子,目中含有讚許,打趣道,「這好像是女孩子才有的小情結,莫非是在家哄女孩子的手段用到了我身上?」
甄東摸摸後腦勺,笑的靦腆含蓄,「以前家父腸胃不好,總習慣紅茶養著,我也是耳熏目染知道的多一些。」
聽他主動提起家父,徐俊心頭若有隱動,他毫不避諱的背後,是坦誠還是迷障?徐俊不得而知,卻是明白這一出口絕非偶然。入嘴的那口紅茶綿軟醇厚,味道不似碧螺春的甘冽,倒也是甜孺。
兩種茶,水土不同,各有品質,但九九歸一,總歸是同源異流、一脈相通。看來求同存異這四個字在宇宙任何一地一時一物種,好像都是是適合的。
「你父親他平日里做些什麼?喝茶、養花、逗孩子,這是老人家喜歡的閑適生活。」
「他,他身子骨弱,經不住折騰,多半是躺在床上,窗外的天在他眼裡能盯上半天,聽收音機,也是聽的犯迷糊。」甄東說的吞吐遲疑,似乎提起這樁有羞於啟齒的意思。
徐俊聽出幾分意味,他似打發時間般隨意平常,「聽收音機好像是很古老的事了,如今,不都是喜歡看電視的嗎?」
「他脾氣倔,或者是念舊吧,電視擱他那兒就是一擺設,從來沒見他開過。」甄東說的遲疑,卻終是道了出來,「他腿腳不方便,也是一原因。」
「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筋脈不暢。」徐俊說完又吖了一口茶,品了品滋味,贊道,「紅茶也不錯,味道平滑,又是中和。難為你有心了。」
甄東聽聞徐俊將話頭偏轉向了無關緊要的紅茶,一時有些失神,難道他真的不關心自己的來歷嗎?還是壓根他已經看穿?抑或是他本就是叱詫風雲人物,根本不懼那些牛鬼蛇神的淫|威?這是怎樣一個人啊?竟是遮掩的密不透風,不能讓人覷破一絲罅隙?
甄東望著徐俊聲色不動的面孔,喉頭上下咕嚕了幾下,若有千言萬語,卻是如同有酸溜溜的硬核哽在胸口,讓他五味雜陳的不可名狀,徐俊的平淡,使他突然間覺得是他錯了,他走錯了路。
徐俊遂不及防地將頭轉向他,問的平淡,「你父親是甄祥明吧?」
甄東再也抑止不住滿臉的驚訝,他木獃獃了好一會兒,才道,「您知道?」又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您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你是受人所託。」徐俊看似無波無瀾的眸子,倏然間閃過寒光,迫得甄東心頭一緊,「那為何還把我留在身邊?」
「因為我欣賞你的勇往直前,當初的我也曾經這般天不怕地不怕。」徐俊面色淡的如同拘於手中的水,不喜不憂,卻正是這股骨子裡泛出的淡泊讓人覺出凜然不可侵。
甄東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腦子裡混沌的如同小時候好玩的雞子兒,那雞子兒在他劇烈的晃動下,磕開后蛋清蛋黃不也是混淆到了一攤子、不能清楚分明的嗎?
「您欣賞我?」這如何能讓他信服,他自認他不過就是一拿錢替人消災的混混兒,別人恭維他天不怕地不怕,那實是沒辦法的事,而非他真正有足夠膽量。就如這次,若不是背後買家出的數目實在誘|人,若不是他有把柄被握,他斷不會接手。慣於多年疲命生涯,他也是細緻到每一步不容得有錯失,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只有不歸路。行有行規,半點馬虎不得。
這會子他才明白,為何買家會出這麼大手筆,這真是因人定價,以徐俊的智商,自己根本動不了他。反而是他的一舉一動,盡在徐俊掌控當中。這算不算是一個笑話?一個苦澀的笑話。頂級殺手竟然敗北,還沒出一招一式已經註定敗局。
甄東笑的牽強,他目光黯然,「徐總眼力果真毒辣,我沒想過會輸的一敗塗地,竟沒有絲毫的迴轉之力。」
「幕後人想來你也不會清楚?」徐俊沒有接他的話頭,只問了一個其實他早已清明的問題。徐俊始終都是淡然如水,若不是甄東心中有鬼,一般人只以為他真是一位易相與者。但是,在甄東看來,那迫人的硬氣卻是從內而發,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