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章斷
徐俊沒有料錯,岳平生畏罪潛逃,他沒有勇氣去面對警察的詢問,沒有勇氣面對親人的淚眼,更沒有勇氣面對讓他絕望的死神。
岳敏說,「我媽早上還跟我說,我爸去了外地出差。」「瞞不住的,整件事你爸爸都參與其中,他如何都脫不了罪責。」徐俊抬眼看她,「還是由你慢慢說給她聽,也不至於給她突然的打擊。」
「我媽肯定接受不了,在她眼裡,我爸就是一閑雅先生,若是讓她知道這轟動全城的案子是我爸一手導出來的,我真不敢想象我媽會是怎樣。」
岳敏的痛苦無奈,悉數落在徐俊眼裡,他嘆氣道,「可這的確是事實,瞞不了一世,即便離開這裡,也是於事無補。你總是要有準備,慢慢試探著說開。」他頓了一頓又道,「警察這幾日就會入手,他們的登門,你應該想到。」
「我知道。」岳敏一宿未眠,又是滿心的憂慮,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還擔心我爸會在哪裡?總裁或者會怨我不顧全大局,可他到底是我爸爸,我不能做到不挂念他在外邊落葉般的的飄零。」她一雙潤滿了濕意的眼睛抬起來看著窗外那株早早凋零的法國梧桐,哀傷緩緩的溢出,「在我眼裡,他就是一棵樹,可以讓我隨時隨地依靠的樹。而這會子,我才恍然醒悟,原來,這棵樹也是孤零零的寥落,可惜之前我只顧著追求自己的幸福,從來沒有去關心過他的需求。」她將目光輾轉到徐俊面容上,「我愧疚的是,我爸爸今天不可彌補的過錯,是不是融了我的私自任性在裡面?我也是罪魁禍首之一,卻讓我爸爸一個人來擔?」
徐俊看著眼淚漣漣的岳敏,語重心長道,「你爸爸的事沒有任何理由讓別人承擔,一個人的人生觀不能說是與生俱來,卻也是自尚不知人事的年幼時候已經慢慢建立,這麼些年的歷程,不管是風調雨順還是風大浪急,早已根深蒂固了他的價值觀。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說他是淪陷在自己手裡。」
岳敏這時候已然泣不成聲,她低俯著頭,只那樣無助的哭泣,壓抑的嗚咽如小獸般凄楚,讓人憐惜。徐俊遞過紙巾給她,說,「有時間讓博文與你一起安慰伯母吧。」
岳敏許久才吶吶道,「不知道博文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我不忍心去擾了他。」
「既然你們選擇在一起,那風雨同舟是必須的,而且博文並不是你想象中的平庸,這一點你非常清楚。」
岳敏擦拭眼角的淚水,抬頭往窗外一瞥,卻是瞬間怔愣,她看到博文正立在窗前看著他們呢。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她絲毫不知,徐俊平靜道,「是我要他來的,我希望你們能夠真正容入對方的生命中。」說完,他向窗外那臨風玉樹眨眨眼,便起身離開。
待博文坐下時,岳敏仍是低垂著腦袋,一語不發。博文攏過她的手,擱在手心緩緩握緊,嘆息道,「你這是何苦?大哥先前已有與我隱隱提起過,我知道你的辛苦,可是你有真懂過我嗎?或者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一個軟弱沒有擔當的男子。」
岳敏哪能聽得他這般自責,她拚命的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是擔心,擔心因為那些本不關我們的事而讓我們有分歧,我甚或不敢想你我分開時候的痛苦。」
「你也說了,那是不關我們的身外事,我怎能不分是非黑白。」
「可始作俑者是我爸爸,你我都不能視若無見。」
「那是伯父與徐凱之間的恩怨。」博文將她的下巴托起,看進她的目光深處,道,「我與徐凱,連名義上的兄弟都算不上,底子里更是天淵之別,我們是生命里擦肩而過的過客而已。」
岳敏雖然能感覺到博文與徐凱之間的漠然,可這樣涼薄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時,岳敏仍是禁不住感到博文遠不上面上的尋常的平和,他似乎很有些相像父親的深藏不露,岳敏一時間只是看著博文怔怔不語,心底里卻是百味雜陳的翻滾,是哪裡出了錯?為何事態的發展越來越有看到盡頭的模樣?而這樣若隱若現的感覺令岳敏心生恐懼,當這些繁雜難言的情緒泛進眸子里時,只有悲涼可以顯現。博文察覺到岳敏的落落寡合,卻只信以為她是悲傷於岳平生的事,他安慰了幾句,便擁她入懷回了兩人的小窩。
剛回去不多時,岳敏的手機就凜凜響了起來,岳敏的心莫名一緊一驚,她下意識的抓起來看,屏幕上沒有顯示號碼,岳敏心裡更是瞭然,她閉目靠進沙發里,軟軟的沒有了氣力,岳平生只有打給她這個女兒了,而她這個身為女兒的身份,如今是怎樣的無奈,岳平生可是真能解得一二?岳敏生怕這個電話一旦斷掉,會再沒有了機會與他說上哪怕一句,她按下了接聽鍵,低喊了一聲老爸,便是哽咽著不能再言語,她心虛的順著門縫往廳里瞧,博文正在廚房裡燉粥,他一定又加了紅棗蓮子冰糖,岳敏無需多想,只見到他忙碌在廚房,就能通曉他的動作,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岳平生的聲音嘶啞乾澀,一向養尊處優的他如今一朝間落魄在外,怎麼可能受得住這樣的落差?可這也是他的咎由自取,怪得了誰?岳敏的手緊緊掩住嘴巴,只怕有一絲聲音驚了博文,話筒里的聲音一點一滴的傳進心頭,讓她難以自抑,人生的苦莫過與此,自己一手導演的戲份,卻是不能親自去了斷,付與他人手,不甘也只是不甘而已。眼下的岳平生正是如此,算計了別人的同時,自己不也是無路可退的絕境,而這絕境顯然沒有逢生的可能性。
博文在廚房裡聽到岳敏手機響,他正擎著瓷碗的手就著高過於胸的姿態堪堪定住,他明白那電話是誰打來的,除了他會是誰呢?岳敏接聽電話的默然,加深了他的猜想。他將瓷碗中的食材緩緩倒進鍋里,掩上蓋子,樹一般立在那兒不動,他不能過去,他的過去,會使得岳敏斷了念想,他不能叫她斷了最後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