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節 【希望】

  蘇君炎按刀在側，心情已經平靜到了極點。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很多年前的大雨的下午，父親殺死母親。


  大雨不停地落下，那一場雨，在他的生命里下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停歇。


  他又想起蘇慕白的武道，他的刀。


  當初在新大陸，蘇慕白也是用著他掌中的這一把刀，斬出了那一場橫絕於他生命里不息的血雨。


  那個男人，居然是把那一場雨，蘇君炎的永恆噩夢，當作了他的最強武道。


  蘇君炎當時只覺得痛苦到了極點，也仇恨到了極點。


  直到現在，也是一絲一毫沒有退散。


  但他現在，也是更多的想到了。


  蘇慕白那一刀，那一刀的刀境，裡面包含的意蘊，大抵就是絕情斷性吧。


  用殺死一個最親近的人來磨礪刀意。


  這樣的行為應該稱作絕世，還是冷血？


  蘇君炎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從中好像是悟出了一點東西。


  雖然這樣說起來，又未免讓蘇君炎覺得絕望。


  他又一次的，不免受到了蘇慕白的影響。


  好像那命運的河流的水聲，又在耳邊轟隆作響了。


  但他別無辦法。


  四面圍困，窮途末路。


  他下意識的，又沉浸到了蘇慕白帶給他的影響里。


  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悲哀地承認，他和蘇慕白之間，的確是有著斬不斷割不裂的關係的。


  他的身體里，流著的是他的血。


  但也只能如此了。


  只要能夠幫助他，幫助他突圍今夜之事，那麼，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樣的想法，在蘇君炎的腦海里，只是一瞬，他更多的，是關於他的刀道。


  也是他今夜能不能夠突圍，他的軍隊能不能夠救下來的關鍵。


  蘇君炎，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


  什麼兵法戰術，謀略行軍，其實他並不是很懂。


  他一路走來，靠的僅僅是四個字，以力破巧。


  偏偏，他本人就擁有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武力。


  現在，又是他要用這種武力的時候了。


  蘇君炎的刀道，起自魔王凱撒的修羅血殺一道，以殺人起家，於無數鮮血中磨礪成材，后又經世事磨練，在中央王城那一夜，他悟出了必中一刀，刀道已經臻至極境。


  後來在北地磨練，又漸漸擁有了和天地共呼吸的力量。


  在鐵壁關那一戰，他將這種力量運用到了極致，借北風凍原之力，摧破百年不破，鐵壁雄關。


  而現在，他在中央大平原。


  廝殺聲震天，末路已至。


  他手邊平靜無比的刀，似乎也到了再進一步的時候。


  如若不進，只能退入萬丈深淵。


  那麼蘇君炎的刀道，他的終極刀境又在哪裡呢？


  蘇慕白當年也許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踏入了人類的國度，然後在那個叫桐木城的地方生活了很多年，和一個女人結婚，生孩子，瑣碎地過日子，好像一生都要這麼平靜又無趣的過去。


  最後，在那個大雨的午後，他一刀斬斷了這一切。


  他最終，十八年的歲月，悟出了兩個字，無情。


  蘇君炎呢？


  他悟到的又是什麼呢？


  他掌中握著小桔，看著正對面的太陽。


  可是他的目光，又早已經穿過了太陽，看向了更加遙遠的地方。


  是那些在陰影里的殺戮嗎？

  還是那些在雪原里的相擁著取暖？


  亦或者是，那些摧城拔寨的一路恣肆？

  蘇君炎閉上了眼睛。


  有情。


  無情。


  痛苦。


  溫暖。


  放肆。


  低徊。


  黯然。


  究竟是什麼呢？


  蘇君炎，他好像是在黑暗裡走路，看不到前方在哪。


  跌跌撞撞。


  前路何方？


  蘇君炎握刀的手又緊了一些，這一條路的終點在哪呢？


  奧莉薇亞……


  奧莉薇亞……


  告訴我一點消息吧，告訴我，這一條路，到底該怎麼走，才能夠最終走到你的面前吧。


  奧莉薇亞。


  是了，是奧莉薇亞。


  此去中央王城數十萬碼。


  從北地到中央大陸，數十萬的海里。


  蘇君炎來到這裡。


  他的心愿啊。


  他想起了鐵壁關前的最後一戰，他以他一個人的心愿，對抗霍華德整個中央帝國的人民的心愿。


  那就是他的刀境了啊。


  那是一直，還從未出現在蘇君炎的生命里的刀境，是他這一路孜孜以求的東西。


  他握刀的手忽然鬆了開來，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


  看到這樣的景象，太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他完全不知道蘇君炎為什麼忽然發笑。


  是徹底絕望之後的崩潰嗎？

  認命了嗎？


  他無法理解，無法理解那種笑容。


  因為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如果有一個真正的人現在在他的旁邊，就會告訴他，這種笑容，叫做希望。


  希望，沒錯，就是希望啊。


  蘇君炎，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一個美好的希望嗎？

  在那些鐵血，黯然，傷情過後。


  蘇君炎終於找到了他最終的刀意。


  他在黑暗裡跌跌撞撞，不知所措之後，終於找到了最後的歸宿。


  那是一扇門，一扇位於絕對黑暗裡的門，當這扇門被推開以後，就是蘇君炎一路追尋的東西。


  希望。


  他的手搭在了門上。


  他的手，開始準備拔刀。


  他還是閉著眼睛。


  在黑暗裡。


  門，緩緩被推開。


  刀，緩緩被拔出來。


  就在這一刻。


  那個封禁著蘇君炎的琉璃之罩，居然開始微微地顫動。


  不是一種被強力摧破的顫動，而是一種如同落花流水，春風解凍一樣自然的顫動。


  就像是，秋天到了，葉子就要落下來了。


  琉璃之罩，也在如同那些葉子一樣，開始顫動。


  這一刀，不狂暴不低徊不黯然。


  蘇君炎只是閉著眼睛，在黑暗裡，推開了那扇門。


  一剎那間。


  漆黑的夜空里，居然是隱現了一扇巨大的門扉，這扇門，正在隨著蘇君炎那一刀緩緩拔出來，而開啟。


  門的後面隱隱有光透出來。


  光里有什麼？

  是那個女孩子溫柔的睡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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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