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節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死亡】
「你很好。」
當雙方在巨大的深海堡壘的甲板上相對站定以後，李拔魔看著鐵浮屠，忽然說。
你很好。
「我自然很好。」鐵浮屠知道他在說什麼很好。
鐵浮屠當年始終都差李拔魔一籌，三次對決，三次敗北。
後來又經歷恩主被殺，武道破碎，舉世無立身之地的悲慘事。
完全地跌落谷底，應該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抵達武道的最頂端。
最有可能的，就是武道散盡，寥落而死。
可他如今，卻是站在了這裡，刀意破萬浪，武道如神。
是的，他的武道，已經強的，就算是那些氣勢恢弘的浪潮，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邊退卻，不敢高起的地步。
那是通融了世界的境界了。
「真羨慕你。」李拔魔又說。
他說，真羨慕你。
彼時李拔魔在中央王城，人魔大戰，雖然最終不敵路西菲爾落敗，可他連戰十四場，無一敵手，更是連斬溫寧頓和鐵浮屠這樣的中央聯邦當世年輕大將。
風光無限，鋒芒之盛，無人敢正面相抗。
當時人人都為之側目，視其為今後阿斯嘉德之最強者，除卻路西菲爾以外，恐怕沒有人可以對付的了他。
可以說是一顆與路西菲爾遙相輝映的黑色太陽。
可是，時光飛逝，世事無常。
如今路西菲爾已死，中央帝國破滅。
當年那個被所有人類警惕警覺的魔種天才年輕強者，在曾經的手下敗將面前，說出了一句。
真羨慕你。
那是真的羨慕，帶著艷羨，疲憊，迷茫，還有絕望。
再沒有意氣風發。
要不是鐵浮屠確認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的確就是李拔魔，他真的懷疑，是不是有人假冒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又到底有多少的事情，在這個魔種天才身上發生呢？
「羨慕什麼？」鐵浮屠發問。
武道對決，攻心第一。
雖然鐵浮屠這不算是攻心，但在正式對決前和對手交談，也是武道的一部分。
在那些看似平常的言語里，就是彼此武道的交鋒，交流。
也是，一種儀式，規矩。
一如在正式的武道對決里，互相通報傳承，武道之志一樣。
「我羨慕你念頭通達。」李拔魔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嘆息道，「就算是隔著一片海，我都能感覺到你身上濃郁的生機，你現在的刀，一定，很！精！彩！」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李拔魔才像是活過來了一點一樣，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鐵浮屠，眼睛里，有了些炙熱。
有了些戰意。
但更多的，那種戰意，那種灼熱，更像是一種餘燼。
就彷彿是在說，來吧，打完這一戰，我的人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那就來試試吧！」鐵浮屠也似乎是被李拔魔的眼睛里的餘燼給點燃了一點，消失了很久的激情。
他有些激動。
他也不得不激動。
沒錯，又怎麼能不激動呢？
曾經宿命的對手，宿命最開始的決戰之地，關係著兩國命運的對決。
他也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握刀。
繁花開。
鐵浮屠把手握到刀上的時候，他心裡的花，就開了一地了。
濃郁的生機，開始從他的身體里瀰漫出來，繼而籠罩向了四周圍。
巨大的深海堡壘上，鮮花滿地。
就連那些起伏不停的海浪，也是這劇烈的生機的影響下，開始消退，平靜。
平靜如波。
然後，海面上，也開始開花。
「好刀。」李拔魔也已經被鮮花包圍，他站在鮮花叢中，看著鐵浮屠，說，好刀。
如果只是單純地用感知去探知李拔魔的存在的話，那麼他已經被鮮花，被鐵浮屠的這一刀的刀意給淹沒了。
或者說，他其實是已經死了。
但他其實沒有死，他還是站在那裡。
也就是說……
「李拔魔很不對勁。」蘇君炎本來對於這一戰的結果很看好，但看到如今的這個場面，卻是不禁有些擔憂了起來。
這個李拔魔……
他已經化身成為了，絕對的，死意！
可以說，單從感知上，他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但他還是存在，他的存在，已經是一種悖論。
這種悖論代表著，異樣的強大。
一種，和鐵浮屠的繁華生機，絕對相反的，強大。
「從中央大陸回去以後，我的武道再無寸進，甚至，隱隱有退卻的跡象。」李拔魔就自顧自，在這絕對的生機和死意交替的花叢里，開口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於是去詢問我的老師，我的老師已經不認為我是個弱者了，就對我說，我會收回你身上的弱者的披風，而你需要自己去把心裡的那件弱者披風解開，他讓我去無底深淵前悟道，那是他悟道的地方。」
「在那個地方，老師悟到了退後的力量，我在那裡枯坐了三個月，什麼都沒有悟到，然後我明白了，我需要的，不是退後的力量。」
「退後，對於我來說，已經無濟於事了，我本就無路可退了。」
「於是我偷偷潛回了中央大陸一趟，在格倫西亞城待了三天，那是我信仰墜落的地方，在那裡，我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那是魔種最好時代的開始，也是最壞時代的開始，一部分人被拋棄了，我是被拋棄的人里的一個。」
「在那三天里，我明白了一點，其實在我被拋棄的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不存在了，我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是一個叫李拔魔的軀殼，他既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魔種，他是一個孤魂野鬼。」
「我為了阿斯嘉德熱血奮戰，是為了什麼？那些在東海岸的戰爭里死去的同胞們，他們又是為了什麼而死？如果，僅僅只是，聖徒覺得他們應該被拋棄的話。」
「那麼我也該死在那裡的。」李拔魔說到了最後。
他最後一句話說：
「我，已經死了。」
萬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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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