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最後的對話
(第三更)
從宮裡出來,韓春兒已經備好車駕等在外面,見到自己,他遠遠地就大喊,「爺!爺!」
韓春兒之所以如此神氣,無非是自家主子的地位一躍千丈,在午門外滿朝文武眾多的座駕中,韓春兒排在了第二位,僅次於澤公府,如此煊赫地位,是個人臉上都會增光。
「都當舅舅了,怎還是這副猴樣兒。」上車前,葉開忍不住的啐道。
韓春兒嬉皮笑臉的道:「都是沾了爺的光,要是沒有爺,韓春兒屁也不是。」
「這麼說倒怪我了。」葉開含著笑罵道,隨即搖了搖頭,又道:「春兒,你這次南下,記得要把你姐姐平安帶回來,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爺,你就放心吧,我保准把姐姐,哦,還有我那小外甥平安帶到。」韓春兒拍著胸脯保證。
自從韓翠兒生產後,身子骨一直不好,調理了大半個月,基本上陸陸續續也能活動了,她一個人不能久在上海,而韓春兒這次南下,就是要把她們母子平安帶回來,讓一家人團聚。
韓翠兒生產時葉開沒有守在身邊,心中始終有一份愧疚,特別是聽說生產時險些釀成大禍,他更是后怕不已,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他必然後悔莫及,幾天里他心裡反覆念叨著,以後說什麼也要好好補償,決不讓這樣的冒險再次上演,當然,韓翠兒為良府誕下了一個兒子,家裡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今後也沒有人在拿她丫鬟的身份說事,不過,葉開清楚,韓翠兒在乎的不是這些,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她最大的期盼。
為了這個目標,葉開暗暗下定決心。
當然,在此之前,他還要料理好一件事,一件懸而未決的事。
「春兒,去軍諮處。」
葉開吩咐,轎車隨即向南駛去。
……
宮變結束僅僅半月,軍諮處便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仍舊日夜不停地忙碌著,彷彿一切都未發生,只有樹榦的某些部位,還能看見幾個斑駁的彈坑,足見幾天前那次驚濤劇變的些許蹤影。
情報廳,滴滴答答的聲音晝夜不停,今天,也不例外。
「大帥!」
門口的守衛向葉開集體行禮,再前面就是警衛局的秘密審訊室,那裡自然是重兵把守。
「大帥,您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背後響起,警衛局局長李廣本踏著步子出現在葉開面前。
「嗯」
葉開點頭,隨即問道:「他最近怎麼樣?」
「許是覺得沒多少活路,什麼也不說,但吃喝拉撒,一切正常。」李廣本答,顯然知道葉開所問何人。
葉開沒有在說話,場面一下沉默了不少,寂靜中,有人卻聽見了大帥低低的嘆息。
「開開門,咱們去看看他。」
葉開的吩咐,李廣本自然照辦,一抬手,招呼人打開監獄的鐵門。
房間內光線嚴重不足,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但借著外面的燈光,還是能依稀看見那是一位手銬腳鐐的犯人,燈光打開的那刻,那人下意識的捂了捂眼,渾身的覆蓋的黑暗泥沼也快速褪去,如同迷途知返的幼鹿。
葉開的左膀右臂,原情報廳廳長,舒清阿,昔日的堂堂情報頭子,如今卻成為階下囚。
當然,沒有人知道他身在何處,他的突然離職包括宮變前的突然失蹤,都嚴格保密,知道內情的,也只有眼前這幾個人了,換言之,他的存在,是個秘密。
舒清阿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眼裡雖然浮出了一絲波動,但仍然黯淡無光。
直到所有人都被葉開請了出去,他才有了一絲說話的力氣,起身坐在了葉開的對面,兩個人四目對望。
「大帥,你來晚了。」
舒清阿突然笑了起來,低沉中帶一兩聲凄厲,那種笑令人感到由衷的絕望,緊接著他的淚水奔涌而出,臉上花了一片,「大帥,你要是早幾個月來,卑職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是啊,我應該早來,能臣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家兄弟手中,乃人生一大恥,你讓本王何嘗不心痛?」
舒清阿的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溢,他自是清楚,這條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十個月,才十個月,沒想到就這十個月,人心就變了。」
葉開仰頭大喊了一聲,目光中同樣帶著無限的悲憫與痛惜。
十個月前,奕-劻借請願運動奪權,一舉登臨*****葉開審時度勢,當即自請隱退,他還記得,在那個劇變發生的晚上,他把蔣志清和舒清阿兩人叫到了面前,囑咐他們各盡其職,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後者的心思發生了巨大變化,連大帥都「失勢」了,他還有盡忠的必要嗎?
舒清阿找不到答案,同時也看不到希望,在苦悶彷徨中度過近半月後,一個人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他,並且伸來了橄欖枝。
袁世凱,他曾經的老上司,當時正從美洲直接渡船,經檀香山,直奔國內,而舒清阿的手上,正好有一條炙手可熱的情報。
刺袁!
幾番考慮后,他決定把刺殺的消息「兜售」出去,而自己的前途就是那個價碼。
袁世凱問詢大喜,答應舒清阿一切他想要的高官厚祿,同時讓他繼續坐鎮情報廳,為將來的奪權做準備。
從私底下蠅營狗苟,到明面上的情報輸送,舒清阿的徹底墮落,用了大概三個月。
「清阿對不起大帥。」
舒清阿止住了哭聲,搖了搖頭,深知死到臨頭,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大帥何時知道我就是那個內奸?」
「蔣志清第二次失手后,我就懷疑到了你頭上,但那時我還不敢輕下斷言,後來李廣本奉我命回北京,接替蔣志清的局長一職,在外人看來,那是我氣急之下做的決定,其實是我一次試探,蔣志清去職的消息只有三個人知道,你,李廣本,和他本人,消息一旦泄露,勢必內奸就在你們三人之中,而其餘兩人李廣本,蔣志清都沒有這麼做的必要,所以,剩下的只有你了。」葉開道。
「原來如此.……」
舒清阿恍然大悟,臉上的表情不知是佩服還是絕望。
蔣志清秘密回北京后,潛伏在軍諮處內,利用從前的關係網路,逐步掌握了舒清阿的動向,在近一個月的時間內,摸清了袁世凱打算奪權的計劃,當然,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對方具體動手的日期,所以離政變即將開始的三天前,果斷決定秘密逮捕舒清阿,並且連夜審訊,最終撬開了他的嘴,知道這些,也不難理解葉開為什麼「料事如神,安排有方」了。
「有的時候,卑職的確佩服大帥,即便身臨陷阱,也進退自如,如此膽魄,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啊,但清阿不同,重刑之下,什麼都招了,別人的威逼利誘,也終究耐不住,說到底,清阿只是一個普通人啊。」舒清阿嘆氣道。
「常人?非常人?清阿,不要那這樣的笑話搪塞自己,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什麼良禽擇木而棲,都是屁話,自古至今,那些聖賢之輩,你以為他們都是不食人家煙火的神人,非也,都是常人而已,進一步講,不過是一個個心中有星空腳下有泥土的常人而已,蔣志清與你同為我的左膀右臂,他為何沒有叛我?或許在他心中也曾有一刻想過,但終究沒有越過雷池,人在世,有些東西是萬不能逾越的,甚至要拿命來交換。」
舒清阿聽罷,久久無語,隨後慘然一笑,「大帥或許說的對,但這些教誨清阿以後聽不到了,大帥打算什麼時候取清阿的性命?」
葉開搖搖頭,「我殺掉了你,殺得滅人心嗎?清阿,我要你活著,用眼睛看著,用耳朵聽著,我是怎麼一步步完成我所說的。」
葉開轉身,重重關上了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