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食腐
仙人本無固定形體，自可變化萬千——其實同為超三維能量和意識混合體生命的龍族也一樣——就算變成了龍那也並不奇怪；或者倒過來，是龍化成了仙人慣用的外貌形態——魏強本來不致於那麼驚詫的。
問題是倘為仙人，就算因為與龍族接觸——多為搏戰——的經驗豐富，從而可以一定程度上模擬龍族的氣意，但也是僅具其形，而不具其神罷了，尋常仙或龍可以即刻便察覺真相。在魏強的記憶中，根本不可能有仙人模擬龍族氣意達到使自己不辨真假，甚而驚駭恐慌的程度。
那麼這個是老龍化作了人形嗎？問題這仙人的外貌是如此熟悉，就理論上而言，他僅僅進入過龍族領地一兩回而已，基本上就沒有怎麼接觸過真正的龍族，怎可能有龍模仿其外貌會如此酷肖呢？再說了，外形可摹，氣意難描，隨著外形的轉化，眼前這傢伙的氣意也徹底從龍族轉為了仙種啊！
故此魏強不由得驚叫道：「我去！你丫究竟是人還是龍？！」
對方卻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隨即豎起一枚手指，在唇前輕輕一點，那意思是：閉嘴，先別問。
幾乎同時，魏強的幾名同伴已然破碎虛空而至，趕來增援，見到此人也不禁大吃一驚。唐瑩是又驚又喜，忍不住疾躥而前，給這人肩膀上輕輕擂了一拳：「張祿，你終於回來了——這究竟是跑到哪兒去了？」
這個老龍化成的仙人非他，正乃「界王」張祿張伯爵是也，當即痰咳一聲：「呃，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先離開此處為好。」他心說我這陣子光興奮和考慮別的問題了，對於該怎麼掩飾自己的行蹤，還真沒過腦子想哪……
眾仙也知道此番身處龍族象限，而且魏強適才又在與龍族搏戰——話說那條龍呢？被魏強那麼快就轟滅了？哦，張祿在此，或許是他們二人聯手殺的，倒也不足為奇——就怕龍族的增援須臾即至，確實還是先趕緊離開為好。
於是五仙聯袂而退，一直穿越過兩道蟲洞，返回仙人控制的正七象限。雖然對於仙人來說，這也不過是瞬息間事，但已經足夠張祿把謊話大致編圓啦。
張祿說了，諸方下界尚有很多奧秘未被發掘，比方說其實可以直接連通龍族象限——理論上確實有理啊，若是龍族必須進入仙家象限才能投影至有人類居住的下界去攪鬧，有多大機率不被「屠龍戰隊」發現呢？固然在仙人的勢力穩步推進至正七象限以後，龍族抄掠仙人後路的次數就直線下降，但仔細算算，也並非一樁都沒有啊。
此前因為仙人很少投影下界，即便考驗和篩選登仙者，也要造一個「玄奇界」出來攝入凡人，自己是基本上不涉紅塵俗世的，故此並無所察覺。但是張祿不同，他所設計的新的任務系統，「管理員」往往直接插手下界之事——起碼在「調試期」是這樣——在各個三維世界跑得多了，自然發現隱秘時空通道的機率就會增大。
所以張祿謊稱，自己是在某方三維世界考察的時候，不期然進入了這麼一條時空隧道，就此出現在了正九象限——只要堅持說這條通道並非固定，而是活動的，有若時空亂流，那別人就根本無從查證——因為不敢暴露自身氣意，所以只好漫無目的地搜索，耽擱了那麼長時間，好不容易才撞見了正在殺龍的魏強……
他事先就已經通過意念傳輸，跟魏強大致溝通過了，所以魏強也在旁邊兒幫腔，自稱確實如此，我正在殺龍之時，突然間發現了張祿的隱約氣意……
唐瑩笑道：「魏大哥招呼我等如此急切，還以為他中了龍族的圈套，急需救援呢，卻原來是發現了張祿啊……」
魏強心說我叫你們的時候，確實是想喊你們來救命的……還好為怕召來更多龍族，所以傳輸的信息相當微弱，沒有及時把事情給說清楚，否則此刻就不那麼方便編瞎話啦。
當即有某仙人警告張祿，說你迷失也不是第一回了，怎麼就不接受教訓呢？你這兩回的運氣都不錯，第一次碰見了堂陽季，第二回碰見了魏強，可是若還有第三回，就未必見得會那麼走運啦，到時候若非長久迷失難以返回，就會撞見大龍為其所害……你可長點兒心吧，別讓我們成天價為你擔憂了！
張祿笑道：「做事總有風險，若想太平萬年，除非找個角落裡隱居修行……我會吸取教訓，從此加強警惕的，但既然要完善新的任務系統，就難免再跑下界，也難免再度迷失……」眼瞧著對方要瞪眼，他趕緊找補：「不如幾位多傳授我屠龍之術，那麼即便迷失，起碼也可保全性命。」
魏強聳聳肩膀，說再說吧——「屠龍之技不是口耳相傳就能教得會的，你得多練才行。」心說就你剛才一口吞掉一頭成年龍族的本事，你還用得著我們教嗎？
張祿笑笑：「你們若是還缺人手，我可以過來幫忙啊。」
魏強說廢話少說，索太他們都快急死了，你還是趕緊去往「玄奇界」報個平安吧——眼神略轉，不必意念傳輸，自能使張祿明白他的真意：快去快回，我也去叫三無，你得趕緊把此番經歷老實跟我們交待清楚——你丫究竟撞了什麼鬼了，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厲害？
所以正當魏文成在第四代口袋地球世界上被海怪一口給吞了的時候，三無恰好接到魏強的訊息，加上認定魏文成暫且生命無虞，所以並不趕去救援，而是直接就奔了自己開拓不久的書齋星了。魏強比他先一步到，正在翻閱他從地球上搜集來的各種技術書籍，當下把前事對三無一說，三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有預感，張祿這回是真撞見什麼了不得的事物啦……」
二人等了好一陣子，張祿終於姍姍來遲，見面先舉起右手來在頭側一豎：「抱歉，抱歉，俗務實在太多，所以來晚了……索太那票傢伙就不肯自己動腦子，碰到問題全都要問我，我簡直變成了他們的程序主管……」
魏強一瞪眼：「廢話少說，快講你的遭遇！」
張祿在書桌旁坐下，皺皺眉頭：「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先簡單說明一下吧，我這次回歸第三代口袋地球世界，想要去探索一下崑崙遺迹，試試能否從遺迹中再挖掘出點兒什麼有用的信息來的，誰想那遺迹竟然直接連通假世界的核心，不容外物插手，所以還跟上回似的，直接就把我給彈出去了——彈去了正十象限……」
魏強不禁吃了一驚：「正十？！」
「正是，」張祿點點頭，「那個象限即便龍族也未能徹底掌控，還在和當地的一種土著怪物搏殺，搶奪地盤當中……這個並不重要，咱們容后再說。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兒啊，因為前車之鑒，所以不敢縱放氣意，只好暫且化為龍形，一步步慢慢搜索……」
三無撇嘴道：「僅化其形又有啥用？撞上了龍族還是一眼就會被認出來……」話說到這裡，猛然驚覺：「聽魏強說，你已經能夠完美地模擬龍族氣意了？是怎麼辦到的？」
張祿微微一笑，形態雖未改變，身上氣意卻陡然間轉化，變得無比的兇殘、暴戾。三無吃了一驚，魏強卻連連搖頭：「雖然挺了不起啦，但這比你遇見我的時候所吐露的氣意差了十萬八千里，就好比螢火之對皓月……不，對烈日。」
張祿笑笑，反問道：「就這麼點兒氣意，你們能夠模擬嗎？」
二人搖頭：「不能。」
張祿繼續笑：「其實你們能……起碼我相信魏強可以辦得到，只是從來也沒有嘗試過而已。」
聽得此言，魏強當即變更自身氣意，果然凶焰彌天，比張祿此刻表現出來更為濃烈。三無也試了一下，卻比那倆都差得遠了。
張祿說了，你們之所以從來都沒有嘗試過模仿龍族氣意，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何種程度，是因為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三無說對啊，即便到魏強這種程度，也根本蒙不了人啊……也蒙不了龍，有什麼必要嘗試模擬？
張祿解釋說：「我的情況跟你們不同。首先，我曾經在三維世界就偶然模擬過龍族氣意，當時是為了震懾某些凡人修道者，所以在身陷未知象限的時候，會產生再次模仿的念頭；其次，我也知道這蒙不了人也蒙不了龍，僅僅為了使發現我蹤跡的龍族動手前略有所猶豫而已——哪怕短短的一微秒呢，我成功逃走的機會也會大上半分。」
魏強點點頭：「繼續說。」
「然後我就發現了某個星球上有智慧生命存在，但因為設置了某種屏蔽機制，所以不清楚究竟是仙還是龍。對於迷路的我來說，當然要跑過去瞧瞧啦，然後就見到一頭半死的老龍躥了出來。我一瞧這傢伙氣意微弱，非我之敵，為了隱藏行蹤，當即便起了殺心……
「可是沒想到就差一丁點兒還沒能殺了他，對方卻突然間口吐人言，並且引我前往那顆星球而去……」
「口吐人言？」三無忍不住又插嘴了，「其實是個隱居的老仙所化吧？」
張祿點頭：「賓果！那老傢伙變回人形之後，就說什麼懷疑我是他的同伴，否則不可能如此完美的……其實也不能算完美啦，如此似模似樣地模擬龍族氣意。我再細一打問，那傢伙貌似知道地球被封印之事……」
魏強和三無當即來了精神：「他都說了些什麼？」
張祿搖搖頭：「老頭兒什麼都不肯說。我本來還想威逼他的——反正瞧他的樣子已經快掛了嘛——他卻又化作龍形，把我引至宇宙虛空，然後突然間就——隕落了！」
「隕落了？！」
張祿雙手張開，在胸前虛抱，然後朝外側一分：「就這樣——轟！我一瞧這剛摸著點兒邊的線索就這麼消失啦，你本來答應得好好的，竟敢自殺反悔，當場就怒了呀……」隨即望一眼三無：「還記得咱們曾經探討過的『吸星大法』的問題么？我等地球餘孽，可能是有吸收別的仙人意識和能量的天賦的，就好比食肉動物通過吞吃食草動物甚至是同類來提供自身生存和成長的營養，我當時就說了，寧可做食腐動物，也不做食肉動物哪。」
三無隱約聽明白了張祿話中之意：「你把那老仙給……把他的遺體給吃了？！」
張祿點頭：「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