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漢地用牛來打打牙祭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在北方的草原上,就沒有這麼多的講究了。


  在冷兵器時代的中國,牛是一種戰略物資。只要不是秩序崩壞天下大亂的時候,想殺一拉出來的是一頭這些日子以來吃著青貯的飼料,長的肥肥胖胖的大黃牛。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將牛按在了地上,海雲帆抄起從這個小部落的首領那裡借來的一把長長的屠刀,對著大黃牛的脖子一刀就切了下去。


  屠刀是這個部落裡面少有的鐵質武器,平時都像是寶貝一樣的被羊皮仔細地包裹著,只有特殊的日子才會拿出來。比如說出去跟其他部落的人火拚的時候,又或者是現在這樣宰殺一頭大肥牛的時候。


  這並不是說這把刀有多好,事實上這把刀的雜質很多,材質也不均勻,刀刃上還有好幾個缺口,如果放在中原,這樣的破刀早就被回收重新鑄造了。但在這個生產力無比地下的草原上,卻是能當成寶物一樣珍藏。


  刀不是好刀,但使刀的是個好手。黑紅色的屠刀帶起匹練似的刀光,將大黃牛的嗚咽和哀鳴一併斬斷,使得邊上觀看的人群中響起一陣的低聲讚歎。


  「嘿,朋友,瞧好了,」海雲帆等脖子中的血流的差不多樂的時候,翻轉手腕,屠刀隨之轉動,「使刀跟用拳看起來有些不同,但實質上都是一樣,順著節理和順手的方向,將力量轟出,然後,就是這樣!」


  整個牛頭就被切了下來。


  海雲帆的教導還在繼續,「宰割肥牛,就跟宰割天下一樣。只要切斷這些連接的肌腱和韌帶,剩下的就是一塊塊的肥肉自然的脫落了。」


  年紀小小的郭靖瞪大了眼睛,看著先生表演魔術一般地將一頭大黃牛切割成一塊塊的,然後碼的整整齊齊。他雖然還聽不懂先生在說什麼,但就像先生先前教導的那樣,「順著自己身體的呼喚和心靈深處的吶喊就夠了,其他的所有外在的語言和描述,都只是細枝末節。」


  他現在就對先生那彷彿是舞蹈一般的使刀方法感到深深的著迷,那種節奏感,韻律感,像是有魔力一般的深深地吸引了他。這是和獸王拳完全不同的武道的表現,雖然還算不上是妙到巔峰,離庖丁解牛的境界也還有一定的差距,但已經隱隱有了技近於道的影子。


  至於會不會對被宰殺的大黃牛有什麼憐憫之情?唔,一般的小孩子並不會有這種情感,只有那些在生活中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不易的成年人才會產生這種超乎種族智商的感觸。郭靖雖然是難得的良材美玉,但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尚在塑造之中,並沒有定型。


  所以,在教導郭靖武功的同時,海雲帆還要順手灌輸一些做人的道理給他。雖然這些道理跟李萍教郭靖的有很多的相同點,但在細微處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海運飯現在就很期待,在自己這樣灌輸之下的郭靖,在將來究竟會成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是像原著裡面那樣,以家國為先,簡直就是翻版的岳武穆。還是會因為生長的環境,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草原人?

  他覺得無論將來出現什麼樣的情況,都一定會是相當的有趣。


  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等待,而擁有著幾乎無限時間的他終將看到那個必將到來的未來。


  因為有了新式的大房子和青貯技術,這個海東李萍母子過的比以往要舒適和輕鬆的多。雖然對海雲帆教導的東西多有不認同之處,但是這個淳樸的婦人並沒有過多的干涉和阻擾。畢竟海雲帆的本領大家都是看在眼中,教導郭靖的武功也是貨真價實的。


  部落中的其他人也都很羨慕郭靖能有個好老師教導,在稍微露了一點口風試探了一下之後,大家就歡天喜地地將自家的半大小子們都送了過去讓海雲帆一併調教。


  對於這些送上門來的實驗素材,海雲帆就欣然接受了。但是接下來就有一個問題,作為一個雖然有時候會脫線,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很嚴肅認真的三好青年,至少他自認為是這樣,他絕不能容忍自己隨便焦點東西就糊弄過去。


  那麼,叫這些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小孩子們什麼好呢?

  首先,要識字這是一定的。要是連字都不認識,還能把武功練好嗎?至少要明白說的到底是什麼吧。


  其次,額,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好吧,我最討厭兩種人。


  其次,教他們什麼武功好呢?

  在記憶中搜索了好一會,海雲帆終於挑出了一個相當符合眼下環境的武功。這門武功還有一個即威風,又響亮的名字。


  「蒙古霸極道」,就是你了!


  第二章(2)


  整個地球都是一個殘酷的,弱肉強食的世界。但是在中原和很多的地方,人們披上了名為禮儀,文明,普世價值或者是宗教,傳統等名目的薄紗,讓一切都看起來似乎變得溫情脈脈,不再顯得那麼血淋林的。


  可是在這片草原上,殘酷惡劣的環境逼迫著人們像是野獸一樣地去儘力搏鬥。無論是跟嚴酷的大自然的戰鬥也好,還是跟其他部落的人戰鬥也罷,又或者是內部的他們都要拼上自己的全部力量,因為從古到今,這邊土地上都是強者支配一切,失敗的話就會真的四五藏升至第。


  郭靖母子所在的部落是草原上傳承已久的孛兒只斤氏下面的一個小部落,總共三百多帳,也就是說大概能拉出三百來號成年男子。放在南邊的金國,或者是更南邊的宋國裡面,這個人口數目連一個村子都比不上,但是放在這邊草原上,已經是一股讓上面的酋長們不能忽視的力量了。


  等到冰雪融化,道路通暢了的時候,部落裡面的頭面人物們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能放棄這個大傢伙千辛萬苦才修建起來的定居點。因為海雲帆的關係,他們還將郭靖母子請了過去一併商量這個問題。


  在草原上可沒有什麼男主外女主內的說法,這裡通行的是誰的拳頭夠硬誰的拳頭夠強誰就有理的原則。


  海雲帆的拳頭夠硬夠強嗎?

  只要看看那些遍布在大地上的大坑,看看那些堆成小山一樣的煤炭和碼的像是城牆一般的粘土磚就知道這已經不是拳頭強不強,拳頭硬不硬的問題了。


  所以對於身為海雲帆親傳弟子的郭靖以及郭靖的母親,這些人極有眼色地高看一眼,並不因為他們是婦孺而輕視之。


  這個據點既然不能放棄,那麼他們就不能跟著汗帳追逐著肥美的水草四處遷徙了。在派出使者將他們這裡的決定通告給汗王的本部后,部落裡面的人們一邊往大地上撒了些糜子的種子,一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一方面,安定爾富裕的生活是任何人都拒絕不了的。另一方面,大汗會怎樣處置他們?會同意他們不再遷徙的決定,還是說會因此而決定將他們當作是背叛者處置?

  對於一個草原上的王,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在這些牧民的眼裡,大汗就是天上的太陽,他的決定,可能會讓這個部落繁榮昌盛,也可能會讓這個部落一夕滅亡。


  一個月後,孛兒只斤氏的大汗帶著常見上萬的軍隊過來了,以一種這個部落里的人們想不到的方式。


  那一天,已經練武超過半年時間,身體長大了一圈的郭靖正帶著幾十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那裡騎著公羊用小弓箭射兔子。弓是軟弓,箭簇也只是用石頭或者是骨頭打磨的,用來射射兔子還行,用來射稍微大一點的動物就不夠看了。


  這些小孩子也沒有什麼娛樂的活動,在這個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除了打獵放牧之外還能幹些什麼呢?而世界上的事情都是「無它,唯手熟爾。」這些小孩子騎在羊背上,張弓射箭已經是有模有樣。等他們長大之後,必然不會比某個自吹一天能射三百隻兔子的酋長差。


  但他們畢竟還只是小孩子,即便是練了海雲帆傳授的高深武功,戰鬥力大概也只是從一變成了二。所以,在看到一個騎著駿馬,滿身鮮血的黑甲將軍往這邊賓士過來的時候,這些人並沒有什麼別的舉動,大家只是靠攏,然後將散落的羊群趕到了一起。


  那黑甲將軍已經到了進出,滿臉的血污依舊掩蓋不住英氣勃勃。粗大的眉目間,流露出堅毅的神色。這黑甲將軍看了看這邊的小孩子們一眼,再回頭看了看背後,然後回首道:「為,小孩,你們這裡有水給一個乾渴的路人嗎?」


  小夥伴們都將目光投向了握著小弓箭站在最前面的郭靖,黑甲將軍也是這樣。


  「這倒是一個好漢子!」黑甲將軍跳下馬來,擦了擦臉上的血污。或許是天性,或許是相性,他就覺得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很投他的脾氣。


  郭靖拿出了水囊,奉上了肉乾和乳酪。


  黑甲將軍詫異地看了看眼前的小孩子,也不客氣,將水囊中的清水一飲而盡,然後將肉感和乳酪塞入口中大嚼一通后吞入肚中。


  「痛快!」這個黑甲將軍吃完后滿意地拍拍肚子,卻被黑色的甲胄擋住了。


  大地在這個時刻微微地震動,千百隻馬蹄敲擊地面,帶來滔天的殺氣。


  「哼,鐵木真的走狗們倒是來的快!」


  「喂,多謝你們的招待,現在我要繼續逃命去了,以後有機會……」,說到這裡,黑甲將軍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再看了看自己那匹已經疲憊的不行的坐騎,嘆息一聲,「多半也沒什麼以後了。」


  「那些人是來抓你的嗎?」郭靖揚起小腦袋問道:「要是你逃不了的話,為什麼不投降呢?」在草原上,除非有深仇大恨,戰敗者乾脆地投降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嘿,先前一戰,我衝到孛兒只斤氏的大纛之下,一箭射傷了鐵木真,他們怎麼能接受我的投降。」黑甲將軍不以為然地道:「況且我哲別寧可戰死,也絕不要屈膝向仇人投降。」


  第二章(3)


  「為什麼有仇就不能接受敵人的投降呢?」郭靖懵懂地問道:「因為仇是一個很壞的東西嗎?」


  「有仇當然就不能投降了,」哲別理所當然地道:「殺死自己的仇敵,這難道不是本就應該做的事情嗎?」


  「可是,」郭靖皺眉,臉上露出一個思索的表情,「先生說當年漢朝有一個叫做阿瞞的英雄,連殺了自己兒子和大將的大仇人都接納了啊。難道你的仇人不是一個英雄?」


  「這.……」,哲別一時語塞。擊敗自己的鐵木真雖然是仇敵,但他也不能說對方是一個如何不堪的人,不然的話,自詡為雄鷹的自己怎麼會被那樣的人打敗呢?如果說自己是了不得的好漢,那麼打敗自己的會不會一個英雄?

  況且自己也只是射傷了鐵木真,並沒有結下生死血仇。或許.……

  「不!」哲別搖了搖頭,這些大汗們的秉性他了解的很,決計不會有那種肯寬恕敵人的。既然自己射傷了鐵木真,讓他流了血,那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者一條路。


  「小孩,你們快快地離去吧,免得等下箭矢誤傷了你們。」


  說完,哲別便背靠在坐騎,面向著遠處已經隱約可見的大股騎兵。


  突然間,一個爽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大丈夫於世,當提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什麼人?」


  「先生!」小孩們一起喊了出來。


  哲別定睛看去,卻是一個穿著寬大布袍的青年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郭靖的旁邊。這個青年,自然就是海雲帆了。


  他對著哲別點了點頭,然後朗聲道:

  「大丈夫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應當拿著三尺長的寶劍,提著強弓,騎在駿馬的背上,然後立下足以傳頌後世的功績,現在這樣的功業還沒有完成,你就要死了嗎?」


  哲別神情一暗,隨即便振奮了精神,道:「那便如何?好漢死在刀劍弓矢之下,也是幸事!榮耀的死去總比屈膝活著要強!」


  「如果我有一個辦法讓你不用死,也不用受辱呢?」


  「這個孩子,」海雲帆指著郭靖道:「他的祖父是南邊一個統治著幾千萬人的大帝國的將軍,他的父親是一個單身殺死幾十名敵人的好漢。這個孩子的身上,留著英雄的血脈,如果你向他投降的話,他一定會把你看成是他的家人一般,這也不算是侮辱。」


  「哼,讓我向一個小孩子投降,也虧你想的出來。」哲別大怒,就要將刀抽出來,然後他忽地頓了一下,「這個小孩現在是孛兒只斤部落的?」


  「是啊,」海雲帆拉過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郭靖,臉上露出一個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很有趣事情的表情,「按照大草原上的規矩,你既然向他投降了,那麼就是他的奴隸和財產,就算是大汗,也不能隨便就將自己部落里人的財產搶走吧。」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我當奴隸。」這別的口風已經軟化了許多。畢竟他是一個自詡為好漢額度草原人,如果在戰陣之上被一個武藝高強的敵人殺死也就罷了,要是死在雜兵手中可就太虧了。


  「這樣吧,」海雲帆指著郭靖叫道:「讓這個孩子對著長生天起誓,要是你向他投降的話,他一定將你看成他自己的手和腳。如果違背了這個誓言,就讓他將來在刀兵之下流幹了血液而死!」


  郭靖看了看哲別,再看了看海雲帆,然後後頭和小夥伴們大眼瞪小眼,實在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追兵已經更近了,哲別一咬牙,道:「好!只要他肯立下這樣的誓言,我就向他投降!」


  「哦,」海雲帆一排巴掌,轉過身來,對郭靖道:「很好,現在你就可以收到第一個武將了。而且還是武力統帥雙高的名將,再加上我這個智力政治雙高的軍師。很好,這是一個完美的開局。」


  接下來的事情,在很多年後都在這片土地上傳唱。


  長生天的寵兒,草原的雄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以無雙的辯才和無比的魅力,征服了原本兇猛的敵人。


  「混蛋!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一個氣急敗壞的青年對著哲別大叫:「你不是好漢子嗎?怎麼居然向一個小孩子投降了!」


  青年身邊的鐵木真臉色一沉,怒道:「赤老溫,你去抽朮赤五鞭子,讓他閉嘴!」


  接著,這個長得矮壯厚實,有著羅圈腿和一張典型的蒙古人大餅臉的鐵木真對海雲帆道:「聽說先生是來自比大金國更南邊的國家,想必一定有很多治理國家的方法,請務必和我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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