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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章 毒士獻策行霸道

  時間回到兩天前的晚上,在臨時大將軍府的密室里,韓俊和賈詡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


  韓俊明顯能夠感覺到,賈詡投靠以來,雖然也曾數次出謀獻策,但給韓俊的感覺是,這個把自己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的老傢伙,每次都似乎言猶未盡,始終沒有掏出真正的乾貨來。因此,密室之中,他在賈詡面前放了一把唐刀和一枚官印,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所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要麼生,要麼死,選擇權交到了賈詡自己手裡。


  拔下一根頭髮絲來都是空心的那麼聰明,賈詡又如何看不透韓俊的意圖呢?他心裡清楚韓俊不會真的殺他,但更加清楚的是,若是他在韓俊面前繼續遮遮掩掩的,那將會徹底失去韓俊的信任。而一旦沒有了韓俊的信任,曾經鼓動李傕禍亂長安的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庇護,再想要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就只有隱居深山這一條路可走了。


  韓俊記得很清楚,賈詡在鋒銳的唐刀面前問了自己很大膽的一個問題,「主公欲做霍光邪?王莽邪?」


  無論是霍光還是王莽,在這個時代的評價都非常差。霍光雖然對漢室忠心耿耿,後世更是和伊尹並成為「伊霍」。但是對於漢室而言,廢帝另立的霍光,卻是折辱了天家顏面。不但在霍光死後不久便盡滅其三族,更是用盡了一切辦法抹黑霍光。


  所以,賈詡問出的這句話,幾乎是賭上了他的身家性命。當然,對於深通謀身自保之道的賈詡來說,敢於問出這句話,也是建立在他那雙毒辣的眼睛已經將韓俊的內心想法幾乎看穿的前提下。


  韓俊沉吟思考了許久,才凝重地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我不做霍光,更不願做王莽。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天下所有人生而歡死不苦,讓所有的不公平不合理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知道,我這個想法不可能實現,但我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我想就有義務去幫著大漢保存一絲元氣,讓漢人能夠挺直了腰桿一直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繁衍下去!」


  韓俊說的話,大部分賈詡是聽不明白的,畢竟他再聰明也要受到時代的局限性。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出準確的判斷。


  捻著山羊鬍笑了笑,賈詡嘿嘿道:「王莽篡漢,落了個身死族滅,天下大亂。以詡判斷,此非因漢室不該滅亡,而在於新朝不得民心。王莽出身豪門,不知民間疾苦,不知稼穡艱難,雖有一腔雄心,但新朝新政卻只是紙上談兵,食古不化,高高在上,朝令夕改。無論平民抑或豪強,皆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官吏不知所從,將士無心為戰。因此才有綠林,赤眉等盜匪蜂起,士族豪強坐而觀望,致使天下動蕩,民心不安,這才導致新朝國祚未滿十六年而終。主公若有心代漢,則王莽之前車之鑒不可不察。以我之見,王莽之敗,敗因有三。其一乃是得位不正,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王莽外戚出身,前倨而後恭,一朝得志便忘形失色,肆意屠戮大臣,引來天下人的反感。其二則是改良不當,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坦白講,王莽改制其心可嘉,但其行可誅!所謂『五均六管』若是緩緩推動,待得時機成熟再行或可見成效,但疾風驟雨一般推行,卻只會讓矛盾加重,民不聊生!其三是攘外未能安內,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四處興兵與異族為戰卻無寸功,徒增民間疾苦。再加上王莽喜好奢華,大興土木不止,致使民間賦稅,徭役沉重,無數蒼生死於非命。天災加上人禍,百姓苦不堪言,活路全無,只能是揭竿而起了。所以說,主公欲想一展胸中抱負,首先就要避免犯下王莽曾經的錯誤!」


  對於王莽,韓俊之前只有一個籠統的印象,把他和隋煬帝歸於一類人,屬於是那種心太急結果被熱豆腐燙死的人。賈詡的這一番話,讓他忍不住后脊背生出一股涼意,心裏面再也沒有了之前的信心。穿越前他聽別人說起過王莽有可能是一個穿越眾,當時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來,這個說法或許並非沒有可能。縱觀王莽的改革措施,很多都是超越了時代的局限性,但也正因為如此,這場所謂的改革才會落到如此凄慘的下場。領先一步是優勢,但領先十步百步,卻只會把自己扯碎。


  韓俊心情沉重的長吐出一口濁氣,猶豫道:「文和先生以為,漢室可還有救?」


  賈詡放肆的哈哈大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祖皇帝提三尺劍,橫掃八荒六合,以弱勝強,后發制人而問鼎天下。所憑為何?非是兵甲之利將帥之功,而在於民心所向。若無關中蒼生擁護,酇侯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又豈能化石為糧?若無赳赳老秦男兒慷慨赴死,留侯便是能夠運籌帷幄,又豈能撒豆成兵?大漢立國之本,就在於民。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重民愛民,方有『文景之治』;輕民害民,卻有『桓靈之禍』。四百餘年國祚,相比於暴秦二世而亡,已然是幸運的太多了。方今大漢,弊端叢生,黑雲重重,所等待的,便是主公這樣的大英雄大豪傑撥雲見日,還天下蒼生一個朗朗晴天!」


  韓俊閉著眼睛問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賈詡的眼角閃過一絲狠辣,緊攥著枯瘦的拳頭厲聲道:「以霸道示人,以王道愛民!」


  韓俊愣了一下,不解道:「還請文和先生說明白一點。」


  賈詡點了點頭,解釋道:「主公愛民如子,治下蒼生莫不感念主公恩德,此乃王道,也是主公奪取天下之最大依仗,還請主公繼續保持。何謂霸道?還請主公參考戰國時橫掃六國之強秦。詡雖是儒生,但竊以為治國強國卻應用法家之道。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前,尊崇王道推行仁政好似痴人說夢一般,縱使宣尼公滿腹經綸也是處處碰壁。縱觀史冊,名留青史之治國能臣,如管子,商鞅,李斯皆乃是法家之徒,而儒家弟子卻是寥寥無幾。法家之道,首先在於立法,法度立則霸氣顯。賈誼《過秦論》曾言,內立法度,務耕積,修守戰之具,外連橫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臣以此言奉於主公,願主公以此為策,緩緩圖之,短則數載,長約十幾年,則天下或唾手可得!」


  韓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長安於我,好似牢籠一般,眼下又當如何?」


  賈詡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眯著眼睛陰森道:「取信於民,立法馭民,主公務要與漢室劃清界限,表明態度。否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韓俊也眯起了眼睛,盯著賈詡一字一頓地道:「說詳細點。」


  賈詡深吸了一口氣,眼裡閃過一絲決絕,好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漢室雖已搖搖欲墜,但號令天下已有四百餘載,法度號令久在民心。若想改弦易轍,另立新法,則唯有將漢室威嚴踩在腳下,方能夠盪清阻礙!」


  韓俊不是個猶豫不決的人,可是賈詡的這句話還是讓他猶豫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艱難地開口問道:「如何下腳?」


  這半個時辰,賈詡就好像變成了木雕一般,毫無生氣地看著韓俊在自己面前踱來踱去,聽到韓俊終於發問,心裏面的一塊大石才總算落了地,笑著開口回道:「主公,可知唐姬其人?」


  韓俊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未曾聽聞。」


  賈詡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捻須道:「主公只需上奏天子,懇請將天子將唐姬賜予主公,便可以了。」


  韓俊瞪了賈詡一眼,怒道:「別和我打啞謎,否則我認得你,這把刀可不認得你。」


  賈詡縮了縮脖子,老實道:「唐姬,是穎川世家之女,其父唐瑁現任會稽太守……」


  「你等等!」


  韓俊腦海中靈光一閃,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一張臉逐漸變了顏色,很複雜的顏色……


  唐姬,其家世如何,父祖如何,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經是弘農王的妃子,而且是陪著弘農王劉辯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寵妃,這便足夠了!

  賈詡此計,是赤裸裸地打臉啊,打的是小皇帝的臉,更是打在了大漢皇室的臉上!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小皇帝以及文武群臣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了!韓俊此舉,簡直比穢亂後宮的董卓更加過分,若不是忌憚韓俊手下幽並鐵騎的無雙戰力,韓俊根本就不可能毫髮無傷地走出未央宮,哪怕群臣只是一人一口唾沫,恐怕都能夠淹死韓俊了。


  這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就註定韓俊不可能再回頭了。他只能咬著牙繼續往前走,走向那茫茫看不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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