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
第二日一早,沐熹就領著侍女們往婕妤皇甫氏的永春宮去。
可是到了永春宮,沐熹發現除了宮門口的值守,宮內左右都沒有宮人,自然也就無人引路,沐熹便和菡曉她們幾個在熙春堂自己繞著。走著走著,轉到了一處水塘涼亭,活水流動叮咚,帶出幾許涼意,涼亭又埋在綠樹中間,的確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沐熹想著過去看看,卻仔細一瞧,早有人先她們一步在裏麵乘涼了,一人是宮嬪打扮,另一人卻是個男子,一個站著的宮人,還有一個孩子。
頓時,沐熹覺得有一股不好的感覺冒了上來。
“芮曉,你看見什麽了?”沐熹皺眉,輕聲問向身邊的芮曉。
芮曉把頭低了下去,機靈地回答道,“婢子什麽都沒有瞧見,婢子從未到過熙春堂。”
“很好,我出來前,這些宮人也要和你有一樣的想法。”
“是。”
“散開來,外頭守著。”
“是。”
“菡曉芳曉,隨我來。”
“是,娘子。”
沐熹慢慢地往裏走,越走近就越能仔細地瞧見他們,皇甫氏一掃往日病怏怏的樣子,笑得燦爛又柔情,那是心裏綻放出來的甜蜜。沐熹這才發現,在那病容下的她原來也是如此美麗的。那男子沐熹不認得,不過看衣著,應該是上醫院的人。早聽聞醫官入內宮得有隨侍的跟著,不想還是有些人能躲過。吳王致賢也在,拿著字帖讓那男子瞧,雖仍是病著,卻也是高興的樣子。沐熹忽然有一些晃神,此情此景,瞧著多像是一家子啊。沐熹被自己這荒唐的念頭唬到了,慌忙地連連搖頭。
沐熹一步步往裏頭走,皇甫婕妤的侍女最先發現了沐熹一行人,她嚇得不知自已,慌張地睜大眼睛看著沐熹好久,才想起來拉扯皇甫婕妤。而後,他們都看到了沐熹,四人都跪倒在沐熹麵前,那禦醫開口道,“臣,微臣恭請貴妃金安。”
“這位是?”
“微臣,上醫院薑培。”那人低著頭回答道。
“原來是薑禦醫啊,怎麽?是婕妤的身子不好,還是吳王?”
“是,是婕妤。微臣,已經診看過了,並無大礙,請貴妃放心。”
“是嗎?沒事就好。薑禦醫既然已經完診了,那就請回上醫院吧。”
“微臣,微臣告退。”薑培站了起身,臨走時,還回頭望了一眼,才默默退了出去。
吳王隨他母親跪著,可瞧樣子懵懵懂懂的,那薑禦醫欲走,致賢還扯了他衣裳,另一隻手舉著字帖。看來他還不知道這裏頭的因由,哪怕是莫須有的,也足可以要了兩個家族幾百口子的性命。
“吳王身子看著還不怎麽好,進去殿裏歇息吧。待會兒我讓人再送些冰過來,吳王會好受些。”沐熹開口道,皇甫氏的侍女立刻明白了沐熹的意思,扶起致賢退出了涼亭。
“多謝貴妃。”皇甫氏看著侍女將致賢推進殿裏,好似舒了口氣。
見致賢已經入殿,沐熹也顧自走到竹席涼榻上,坐下,盯著皇甫氏道,“婕妤入宮比我早許多,我且稱你一聲‘姐姐’,可不知,婕妤是否當得起這聲‘姐姐’?”
皇甫氏神情難堪地低著頭,兩手緊緊攥著衣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卻還是咬著牙道,“貴妃的話,妾不明白。”
“婕妤裝傻充愣,我倒想單刀直入,吳王是誰的血脈?”
皇甫氏萬沒有想到沐熹會這麽直接的發問,驚得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沐熹,低聲卻憤怒地說道,“致賢自然是陛下的血脈,貴妃萬萬不可這般侮辱他!”
沐熹看著皇甫氏堅定而又惱怒的樣子,再想著致賢那與皇帝一般無二的臉,心裏舒了一口氣。“那婕妤與薑禦醫呢?這偌大的宮殿,隻剩下一個你的心腹,婕妤把人都遣走難道不是為了與薑禦醫……”
沐熹的話還未說完,就叫皇甫氏打斷,“妾承認,確是與他相識於幼時。妾也承認,曾期盼著與他共修百年之好。可世事難料,妾與他有情有意,卻終究無緣。但,妾既然入宮,成為陛下的妃妾,就是認命,即使妾與陛下並沒有情愛,妾也絕對不會做出背叛陛下,有違宮規婦德的事來。即使貴妃告到陛下與太後跟前,妾也是挺直了腰杆,斷不會承認的。”
聽了這些,沐熹終於放下了心,轉頭向芳曉道,“將婕妤扶起來。”
“是,娘子。”芳曉將皇甫氏扶起,又扶了她坐下。
皇甫氏方才還恐懼不安,卻這時沐熹已經沒了剛剛嚴酷的模樣,緩和了不少,皇甫氏一時有些糊塗。
沐熹道,“那,恕我冒昧,婕妤與薑禦醫剛才,又是在做什麽?”
“妾,他……”剛才還振振有詞的皇甫氏,終於感到一絲絲難堪,“致賢先天不足,離不開禦醫與湯藥,這些年來那麽多位禦醫,也隻有他的醫術,能穩住致賢的身子。也不知道是緣還是孽,總之,致賢是離不開他的照料就是了。比起陛下,致賢見他反而多些,時間久了,就親近了。”
“除了今日,婕妤與薑禦醫可還有這麽相處過?”
“沒有,沒有了!”皇甫氏急忙忙搶道,“是去年冬天他才開始來永春宮的,平日裏都眾多耳目看著,隻有今日,隻有今日而已。”
沐熹長長地歎了口氣,恨她糊塗,說,“致賢是孩子,與薑禦醫相處久了,便親近了,他不明白這裏頭的利害。但婕妤與禦醫,可不是孩子啊,明知無緣,那又怎能仍由這種感情延續而不收斂呢?婕妤可知道,方才那眼神,那是沉溺於愛戀的人才會有的,不論是誰,隻要看見了,都會將婕妤與薑禦醫推入難以挽回的絕境。婕妤與薑禦醫能恪守本分沒有越界,自是好的,但婕妤也該多為吳王、為家人考慮,萬不可與薑禦醫再有今日這種相會了。能被我一人撞破,來日自然會被別人再發現。”
皇甫氏雖難以割舍,卻也明白其中利害,“是妾的不是,以後萬不敢再存著僥幸了。”
見皇甫氏應承,沐熹也就不再他話,隨意問了些家常話,便匆匆地離開了永春宮。
…… ……
在回億請殿的路上,菡曉問沐熹道,“娘子真的相信婕妤的話嗎?您真的相信她與那禦醫是清白的?”
“為什麽不信?每番禦醫入宮,身邊總有兩個小仆隨侍,能把兩人都支開不是容易的事,得著這樣難得的機會,他們卻也隻是陪著孩子練字,若真有什麽豈會那麽容易地放過這機會?所以我信她。”
菡曉聽得,點了點頭。
“待會兒捎信去行宮,說些什麽,你們該知道了。”
“是,菡曉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