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

  沐熹聽到了身後佩蓮和芳曉都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她是安全了,可是菡曉呢?沐熹一刻都等不得,問,“容妾鬥膽,菡曉,究竟是為了何事被囚暗室,林校書又是……”


  上座上的三人又靜默了下來,沐熹一頭霧水,又極其恐慌,到底菡曉是個什麽光景,她該怎樣才能把菡曉救出來。末了,皇帝開口道,“林校書被見到時,與你的侍女摟在一處,衣冠不整。”


  聽過皇帝的話,沐熹覺得自己什麽都聽不見了,隻有自己心中的那一聲炸雷。她癱坐了下來,身後的芳曉張著嘴,沒有辦法合上。


  “你的侍女說,當年你與林校書定親後,她自知她將來很可能會成為林校書的妾侍,便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後頭卻去了西漠,本以為沒有再見的可能,卻不想德家又回來,剛想著能再續前緣,可你卻又嫁進皇宮,她這一悲一喜又一悲的,才做出了蠢事,想趁著今日的機會,見見她的情郎。”


  情郎?沐熹心中苦笑,菡曉的情郎是清士,是清士!才不是那愚蠢又自私的林崢旭,菡曉才不會看錯人。


  “貴妃,真的是這樣嗎?”皇後試圖再從沐熹口中探出什麽,好把與林崢旭穢亂的人從菡曉變成沐熹。


  沐熹此刻心中滿是心痛,痛得她無法呼吸,卻還是得打起精神應付皇後,她知道她得保住自己,也許今日救不出菡曉,但至少還得留著性命,以待來日再謀劃。“回皇後,妾知道菡曉心中所想。是妾的疏忽,妾不曾知道菡曉還未放棄那個念頭,還請太後陛下責罰妾管教無方之責。”


  皇後閉著嘴不說話,她知道今日她是沒有辦法將沐熹扳倒了,但皇後不打算就此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即使不能將沐熹趕出皇宮,也要重重地傷她一回。


  皇後轉頭向皇帝與太後道,“妾以為,貴妃的確有失察之責,此事卻也不能全由貴妃承擔,妾以為罰俸一年,小懲大誡,足矣。”


  太後與皇帝兩廂看看,似乎不太明白,挑起此事的人為何現在卻在為沐熹開脫?沐熹卻已經聽出了不好的意向。


  “但那個侍女……”皇後繼續說,“穢亂後宮可是重罪,按宮規,理當處死。”皇後言畢,望著下頭還跪著的沐熹,悄悄彎了彎嘴角。


  淩德殿裏頭又是一片寂靜,的確,按宮規菡曉難逃一死,以至於皇帝與太後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沐熹憤恨地握緊了手,緊到指甲深深地掐進血肉,緊到皇帝都瞧見了她顫抖的肩。皇帝焦急地望著沐熹,他想要用眼神告訴沐熹冷靜一些,他會幫她,可是沐熹的眼睛一直在皇後身上,沒有瞧見他想要說的話。


  就在皇帝想要張口的一瞬,沐熹搶在前頭開口,“容妾鬥膽,皇後以為,該如何處置校書林崢旭?如皇後所說,穢亂宮闈是死罪,所以妾以為,林校書也應該被處以極刑。”


  皇帝有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待下一刻想明白了,忍不住讚歎,這真是一個好主意!本來把林崢旭拖入這麽一個難堪的罪名,林家就不會放過陷害他的白家人,但因為目標是沐熹,代價大些白家也是可以承受的。可如果換成了一個侍女,那承受林家的報複就顯得得不償失,更何況是讓林崢旭喪命!他是林家這一輩裏前途最好的子侄,若是他死了,林家定是拚盡全力也要讓白家償命的。


  皇帝轉頭看向皇後,顯然皇後的表情告訴眾人,她也已經想明白了,所以此刻,換皇後不知所措。


  淩德殿再一次陷入奇怪的靜謐,皇後與沐熹的對峙沒有結果。


  末了,太後終於決定終止這個局麵,道,“這二人,一人杖刑一百。活下來,那是他們修來的福分;若活不下來,也是應得的。”


  太後說完,殿中終於有了一絲絲緩和的氣氛。這個法子,皇帝皇後還有沐熹,都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是所想中,唯一能接受的。沐熹向上座行了個大禮,皇後也不再言語,這場“穢亂宮闈”就這樣結束了。


  沐熹一路從淩德殿出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她回到億清殿,將所有宮人內侍趕走,關上門窗,才敢哭出聲來。她放任自己大聲哭喊,伏在榻上盡力宣泄自己的心痛和愧疚,她該如何同清士解釋?該怎樣再將菡曉接回自己身邊?該如何做,才能彌補他們,才能將菡曉還給清士?

  芳曉和芮曉站在寢殿門外,聽著沐熹的痛哭聲,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皇帝出現,他示意無需稟告,便徑直自己走了進去。


  沐熹聽見推門聲,餘光瞧見一個身影坐在了自己身邊,她認出了衣角,立馬強忍住哭泣坐起身來,胡亂又匆忙地擦拭哭花的臉。然皇帝一把拉住了沐熹的手,沐熹疑惑,抬眼看著皇帝,皇帝輕聲說,“哭吧,哭出來,將心裏的難受都哭出來。我知道她於你就像阿淳一樣,她是與你一起經曆過生死的至親,你傷心難過都是應該的,哭出來吧。”


  沐熹聽得,便不再掩飾,淚水馬上就湧了出來。


  “但,你隻可以放肆這一回。”皇帝繼續說,溫和又堅定,“隻有這一回。過了今夜,明日一早你走出億清殿,你依然是我高傲的貴妃,你要仰著頭告訴所有人,一切都未改變。”


  沐熹看著皇帝思量他的話,片刻後,噙著淚點了點頭。皇帝將沐熹摟進懷裏,沐熹有些遲疑,卻最終還是接受了皇帝的好意,抓住了她的依靠,此刻她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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