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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荒林舊鎮

  米德蘭,曾經盛極一時的人類帝國,如今已經完全衰敗,只剩同名舊鎮一座,其餘的地方都為荒蕪而且怪物出沒的大森林覆蓋。


  這一座古老帝國的殘留舊鎮,昔日曾是無比輝煌的米德蘭帝國之都,而今只留有少數的米德蘭家族後裔和一些躲進深山老林避世的人在此定居。


  整座米德蘭舊鎮處處都是殘垣斷壁,但在巨大的古老建築廢墟周圍,卻又有一些新建不久的半木製小屋。尖尖的紅色屋頂從各大沒落貴族殘破庭院的斷壁中露出來,與周圍頹敗的氣息相映,反而更顯蒼涼。


  達拉他們是在中午時分抵達這座小鎮的,小鎮的守關士兵都是些本地的居民,對於這群路過此地的外來人,他們懶懶地沒有查看任何需要的身份證明,只是伸開雙手,向這群人討要通關費用。


  比起斯坦利帝國轄區內的那些正規關費、稅收和一些暗中徵收的額外費用,這裡的士兵容易打發多了,他們對於弗蘭茨大把的金幣毫不感興趣,反倒從他的貨物中挑挑揀揀,將裡面的爆雷石悉數選出,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對於獨眼大漢的貨物,他們只是打開其中一瓶嗅了嗅,就全數還給了獨眼漢。米德蘭舊鎮不同於其他地方,酒在這裡是違禁品,沒有一個守城士兵敢碰這種東西。大森林裡時有怪物出沒,一個醉醺醺的士兵無疑是最容易受到攻擊,成為怪物們的美餐。於是他們只留下了獨眼的引火石。


  達拉身上用來對付變形蛛的熾火膠也被全數沒收,格雷斯什麼都沒有,但是在背上的小女兒嬌妮將自己手中的番紅花遞給那群士兵后,他們立刻揮揮手放行了。


  達拉回頭看的時候,發現那群士兵正好奇地把那朵番紅花傳來傳去,每一個都用鼻子湊上去輕輕地嗅了嗅又遞給其他的同伴,顯得興奮異常。


  士兵們近似搶劫的行為令這群人都心有不快,但是對方人多勢眾,而且他們只是路過此地,似乎沒有必要為一些不值錢的東西與當地居民起衝突,於是都默默地忍了下來。畢竟,這座小鎮裡面,還住著類似傳奇的米德蘭家族後裔,他們才是這座荒林舊鎮的真正統治者,或者說,這座米德蘭大森林真正的森林之王。


  這個家族比斯坦利帝國任何一個古老貴族的歷史都要漫長、悠久,幾乎在人類誕生之初,米德蘭家族就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勢力,經歷過「洛侖茲之殤」和「米亞尼戰爭」等一系列大規模人類內戰,曾經建立起自己的頂級帝國,於烏暗之脊揭開惡魔符咒,召喚出扭曲位面的惡魔,導致第一次「惡魔大戰」后還能延續至今偏居一隅的古老家族,勢必隱藏著超絕的實力。


  否則,當年好大喜功,戰功赫赫的開國君主荷曼·斯坦利,又怎能容忍自己的統治下還有著這樣一個山高皇帝遠,鞭長莫及的邊陲小鎮存在?這片區域,名義上雖是斯坦利帝國轄區,實際上卻從來沒有一任國王向這裡派過行政長官。


  所以,這裡也是逃亡者的天堂之一。


  只是,達拉他們這群過客都不知道,那些被派去守城的士兵,都是整箇舊鎮地位最為低下的奴隸,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生死,他們存在的惟一意義,便是查看登記過境客人的貨物中有沒有小鎮統治者真正感興趣的東西——預言中的「生命之花」,然後上報給專門負責此事的術士。至於其餘的貨物,除了一些實用的可以拿來對付怪物的小武器,他們看不出自己要金銀財寶有何作用,身為奴隸的他們,都被施了一種魔法,只要離開舊鎮的感應範圍一定距離以外,隱藏在體內的詛咒就會迫使他們的身體炸裂開來,死無全屍。


  其實,這裡也是逃亡者的地獄之一。


  行走在小鎮的窄巷之中,達拉很難想象,這裡曾是米德蘭帝國之都,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兩旁,都是一些石頭奠基,條木架構的紅色尖頂小屋。


  小屋格式多樣,決沒有兩座一模一樣,每一座都透露著各自房屋主人的脾氣和性格。縱橫交錯的條木牆板上,用常綠植物的樹葉鑲嵌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圖案,以及一些家傳的古老文字和徽章,構成一溜青色的浮雕,儘管昔日的繁華早已遠離了這座荒林舊鎮,殘留的部分倒塌在地的大型建築物碎片,也只能任路過此地的吟遊詩人憑弔,創造了輝煌歷史的祖輩們已化為荒冢一堆,當地居民仍然表現出了身為古老家族後裔的固執與傲慢。


  更換點綴房屋的新鮮樹葉,溫習古老圖案、文字、徽章代表的意義,熱切地祈禱逝去的繁華與光榮重新降臨,是他們每日清晨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活像一個個殘疾了的悲劇英雄,拖著斷腿努力維持平衡,卻仍然沒有放棄奔跑戰鬥的慾望。


  慾望使人痛苦。這兒的人顯然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痛苦。但是順著小鎮古舊的曲折街道一路走去,達拉不僅感受不到小屋背後隱藏的痛苦,反而覺得連最不足掛齒的房屋裝飾小物件都能喚起他的思古幽情,如今這裡殘破的氣氛,加上老師吉布里曾經提及的米德蘭帝國歷史,絕對能讓初出茅廬的達拉浮想聯翩。


  「過去太輝煌了,就不容易接受新東西。」一路同行的格雷斯突然說道。


  達拉被嚇了一跳,這句話自己的老師吉布里也說過,只是當時說話的背景,完全是針對達拉練功出現的種種紕漏而言,那個時候的達拉,多少因為村裡的傳言和太陽神的祝福一說而有些沾沾自喜,洋洋自得,豈料,吉布里輕易地就粉碎了他曾有過的驕傲,只用了一些最簡單的小動作,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凌厲的攻勢化為烏有,老師那套新穎的「越是簡單越是強大」的練武理論極大地衝擊了達拉對於武技的認知。


  只是,眼下這句話出自格雷斯這個莽撞大漢的口裡,再加上此情此景,猶如已經變成乾屍的老太重施濃妝一樣,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感到彆扭。


  但是格雷斯顯然有他自己獨特的感觸,他甚至對著那些古老家族的徽章沉重地嘆息一聲。


  無奈,一個莽撞大漢對著古迹嘆息只會更添滑稽感,達拉差點兒笑出聲來。


  與達拉和格雷斯不同,獨眼漢和厲娜並沒有被米德蘭舊鎮厚重的歷史氛圍所吸引,他們更關注的是,為何在街上走了半天,還沒有看到一個小鎮居民?僅僅能感覺到一些隱藏在房屋內小窗背後向外窺視他們的眼睛。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東西。」一個三十左右,身穿黑色長袍,臉上半蒙著黑色面紗的人類女子一邊轉動著手下送來的一朵嬌艷紅花,一邊沉思著說。


  她的眼睛細長,眼角上挑,但十分美麗,尤其是眼內秋水盈盈,偶爾朝人看上一眼,如果對方是個男人,足以被淹死在這一片湖水般的紫色眸子里,如果對方是個女人,則會在這驚鴻一瞥中感受到深深的自卑。不過,這位女子的眉毛卻細黑濃密,十分有力地彎在那雙迷人的眼睛之上,線條之中隱隱透露出一絲英氣,與她細膩的眼睛略略有些不搭調,令人不由自主又生出一絲畏懼之情來。臉上那種淡漠疏離的表情,更是讓人感到難以接近。


  她的手下們,則對這位女子的美貌和強權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對她的敬畏之情也較常人高出多倍。聽得女子口內輕柔的話語,雖然對方並無責備之意,但是幾個術士全部都臉色慘白,彷彿大禍即將臨頭一樣惴惴不安。


  「那群奴隸真假不辨,連你們也跟著發昏了嗎?」女子再次柔聲問道,聲音里透出一絲不滿。


  幾個術士的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每個人都面色死白,狀如骷髏。


  「阿爾米西婭,不能全怪他們。」一個同樣年齡,看上去瘦弱無比的中年男子說道,他極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威嚴,事關家族命運,這種事情並不需要妻子越俎代庖,他得讓她明白這一點,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聲音有氣無力,反而顯得像是在懇求。


  阿爾米西婭一點也不理會丈夫的臉色,他那虛弱潮紅的臉上現出生氣的表情,對於這種表情,起初她還覺得不安,後來就只感到不快,現在幾乎連不快也感覺不到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該做的事照樣得做。


  「這件事的確不怪他們,」阿爾米西婭瞟了一眼丈夫,說道,「這朵花發出的魔法波動和我們要尋找的『生命之花』比較接近,他們才會弄錯。」丈夫始終是整個米德蘭家族的統領者,該留的面子也還是得留。


  沉吟一下,阿爾米西婭接著說道:「不過,我疑惑的是,他們為什麼輕易放走擁有這朵花的主人,那很有可能是我們找到真正的『生命之花』的關鍵所在。」


  「他們並沒有走出小鎮,還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一個術士壯起膽子說道。


  「那你們這群廢物還在這兒等什麼?」一個尖銳、傲慢但又十分稚嫩的女孩聲音在一旁響起,那是一個年僅十二歲的漂亮小女孩。


  她穿著綴滿鮮花的白色短裙,一頭紅髮束成兩條長過肩膀的大髮辮,高高翹起,用金黃色的綢緞綁在腦側,兩條辮子上都分別纏著幾片鮮亮碧綠的樹葉,看上去清新亮麗,討人喜歡。但是和她的母親一樣,小女孩彷彿天生就是一個女人,她的眼睛細長而水潤,當她看人的時候,不是在看,而是顧盼流轉,左顧右盼,眼波流轉,自然而然就流露出與她年齡不相稱的嫵媚與妖冶。


  幾個被斥為「廢物」的術士並沒有因為安蓓爾的無禮而不滿,反倒充滿感激地看了一眼小女孩,其中一個立刻「惶恐」地說道:「我們這就去辦。」說完后,一群傢伙都望著阿爾米西婭,等待進一步指示。


  阿爾米西婭優雅地抬起指尖,輕輕指了指門外,眾人立刻如釋重負般施了個禮,輕手輕腳地慢慢倒退出去,但是剛一消失在阿爾米西婭的視線範圍內,這群術士就長吁一口氣,催動各自的魔法迅速離開了。


  「呵呵。」安蓓爾想象著外面那群「廢物」的狼狽模樣,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弄得她懷裡抱著的黑色小貓也跟著騷動不安起來。


  小貓通體毛髮漆黑油亮,單單脖子上的咽喉部位長了一抹白色的細毛,兩隻耳朵尖而長,圓圓的貓臉上,眼睛一隻金黃,一隻湛藍,和它的主人一樣,這隻貓受到的嬌寵也使它擁有和安蓓爾類似的氣質,高雅、傲慢,卻又細膩、可愛。


  不過,這不是一隻被寵壞了的普通家貓,而是一隻異界生物。大部分時間,它都躋身在一隻小小的石頭貓墜子里,被安蓓爾當作項鏈掛在胸前。


  此時,小貓開始不停地撓著爪子,想要從安蓓爾懷裡掙脫開來。終於,它成功地在安蓓爾手臂上抓了一下,跳下來跑開了,動作異常迅速敏捷,猶如一陣黑色的小龍捲,眨眼間就已經在幾十米開外的地方了。


  「列奧納多!」安蓓爾捂著自己被抓傷的手臂,有些惱怒地望著一溜煙跑走的小貓。這不是小貓第一次趁她不備溜走了,當然,她總有辦法讓它回來,小女孩立刻施展浮空術,朝小貓逃跑的方向飛去。


  阿爾米西婭嘆了口氣,或許把列奧納多送給女兒是個錯誤,她的力量顯然還不能很好地管束自己的魔寵。


  阿爾米西婭的丈夫,亨利所在的米德蘭家族,現在又面臨自帝國消亡后,家族存亡的一大難關。


  七年前,亨利的妹妹切爾西偷走了家族的世傳寶物,一株神奇的「生命之花」,這株花曾經生長在由黑色巨石堆積而成的烏暗之脊山巔,日夜綻放,從不枯萎,花莖頂端只有紅色孤花一朵,搖曳在烏暗之脊山巔不時吹過的大風中,在夜裡也散發出迷人的光芒,猶如海上的燈塔一樣給不少夜行旅客以戰勝黑暗的希望。


  傳說中,這朵花是生命女神的腰帶飄落此地幻化而成,因而具有神力。能夠獲得這朵花的人,也會因此而變得強大無比,戰無不勝,但是,鮮花周圍滿布有毒的荊棘和鎮壓惡魔的符咒,多年來一直無人能靠近這朵擁有無限魔力的「生命之花」。


  直到1100年前,國王在古特克拉斯的遊說下,來到烏暗之脊,揭開惡魔符咒,並且取走了「生命之花」。


  無可否認,「生命之花」蘊藏的魔法能量,使整個米德蘭家族短時間內擁有的魔法師數量和魔法能力都大大增加,但是,米德蘭家族很快就發現,從「生命之花」獲得的力量,並不足以使他們能夠如國王所願般操縱惡魔取得勝利,反而給整個地面都帶來了顛覆性的變化。


  惡魔來到大陸后,開始無休止的殺戮,一時間,整個圖雅大陸生靈塗炭,各種族都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人類不得不向矮人和精靈尋求幫助,組成首次地表聯盟一起抵抗黑暗勢力。


  米德蘭家族身為罪魁禍首,更是因此而受到所有人的排擠,終於在千年前,帝國衰敗崩潰,整個米德蘭地區只留下舊鎮一座,僅有米德蘭家族和少數的追隨者還留在此地。仰賴「生命之花」的力量,這些古老的家族才能繼續探索魔法,並且堅信古特克拉斯的「預言」,做著強兵復國的美夢。


  但是七年前,米德蘭家族的世傳寶貝「生命之花」被切爾西帶走後,所有人都倍感恐慌,私下裡派出眾多家族術士外出尋找,每一次都被切爾西逃脫。更慘的是,6年前,切爾西和「生命之花」彷彿完全從圖雅大陸消失了一樣,再也找不到絲毫蹤跡。


  直到一天前,家族的領主和不少年長術士,竟然在米德蘭舊鎮附近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能量波動,他們都曾從這種魔法能量中吸取力量,那是「生命之花」的力量。


  可惜的是,儘管整個家族反應迅速,但由於能量波動時間太短,而且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們根本找尋不到這種力量的蹤跡。


  於是,現任的家族統領者亨利·米德蘭嚴令手下,仔細盤查、搜索近幾天從米德蘭經過的任何人,至於他們真正搜索的對象,就是那朵紅色的「生命之花」。


  達拉他們一行人被攔了下來,面對好幾個魔法力量超絕的術士,他們這群人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更何況,對方出手如此迅速。


  他們這群人中,都是以武技和戰鬥為主的冒險者,除了小女孩嬌妮,沒有一個人擁有真正的魔法力量,而嬌妮的魔法力量,根本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控制和施展,不出亂子已經讓大家謝天謝地了。


  對方的活化繩與普通的活化繩也不一樣,全部是由綠色的藤蔓植物編織構成,之前達拉一行人曾在大森林裡見過這樣的藤蔓植物,它們通常牢牢地攀附在那些參天大樹之上,依靠對方支撐自己不斷向上攀升,吸收陽光和雨露。有些上百年的老樹,甚至被這樣的藤蔓植物緊緊纏住,無法脫身,最後慢慢枯亡。


  這種獨特的「絞殺」現象給達拉他們深深的震撼。眼前,捆住他們的繩子,正是這樣柔韌的藤蔓植物,達拉他們遠非高大的古樹,身上的藤蔓又經過術士們施法,一行人縱有百般本事,也如同被藤纏住的大樹一樣無從施展,通通束手就擒,此刻他們都被繩子捆得牢牢實實,不管怎麼掙扎,繩子像是活物一樣始終纏繞在身上,讓他們動彈不得,狼狽萬分。


  術士們見眾人已被制服,於是在眾人身上也施展了「漂浮術」,令這行人迅速漂起,在半空中歪歪倒倒、翻來覆去地跟在自己身後,朝米德蘭殘破的宮殿飛去。


  遠遠望去,曾經的米德蘭帝國王宮已經只剩下些殘垣斷壁,看上去破舊不堪。


  但是近看,會發現這座王宮剩餘的一個宮殿大廳和幾間偏房保持得還比較完整,而且明顯還有人居住的痕迹。居住者顯然比小鎮上的其他居民更為懷戀帝國曾經的輝煌,宮牆上那些浮雕般的家族徽章、古老圖案和文字,都是用魔法力量催生綻放的鮮花和綠葉,和周圍破敗的景象相映,彷彿一個風華逝去的貴婦人,一邊回憶著少女時代最成功的一次舞會,一邊挺起鬆弛的胸脯,搖擺臃腫的腰肢,極力吸引著年輕人的目光,只可惜,得到的除了鄙視和同情,再也沒有她所渴望的一切。


  眾人很快便被帶進宮殿大廳,像扔麻袋一樣,「啪」的一聲被丟在地上。


  「嬌妮!」格雷斯剛一著地,就轉過頭焦急地喊著女兒,他很害怕女兒會因此而受傷,等看到嬌妮正乖乖地躺在自己身邊,用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時,格雷斯馬上鬆了口氣。嬌妮沒事。


  另一邊,躺在地上的達拉不停地轉動腦袋,四處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


  大廳正中,坐著一個美麗優雅的女人,還有一個看上去很虛弱的中年男人,兩旁垂手站著幾個宮女和侍衛。在他們左邊小一點的靠椅上,坐著一個手抱黑色小貓的漂亮女孩兒,她好奇的雙眼正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這朵花是誰的?」美麗的女人手裡轉動著一朵番紅花,盯著面前的眾人問道。


  達拉等人都認出了那朵番紅花,之前一直被小女孩嬌妮拿在手裡把玩的小玩藝兒。難道,這朵小小的番紅花,就是給他們帶來束縛之災的罪魁禍首嗎?帶著疑問,他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格雷斯旁邊躺著的小女孩嬌妮。


  「很好」美艷女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小女孩嬌妮的臉上,出乎意料,這個小女孩沒有一點怕生的表現,反而靜靜地回望著她,那眼神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她朝一旁的男人遞了個眼色,說道:「亨利,你看,這個小姑娘讓你想起什麼人沒有?」


  亨利疑惑地搖搖頭,說:「很奇怪,她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來。你想到什麼了,阿爾米西婭?」


  就在這時候,阿爾米西婭感到一陣異樣的魔法波動,那個小女孩的體內正迅速集結了一股魔法力量,朝自己這邊涌動過來,試圖窺探自己的思想。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前這個異常的小女孩,說:「擅自閱讀別人的思想是不禮貌的。」


  嬌妮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還是她第一次窺探別人的思想時被發現,而且對方擁有的魔法力量也異常強大。嬌妮的魔法窺探之眼剛剛碰觸到對方的防護盾上,便有了一種被刺傷的灼痛感,這令她體內潛伏的力量蘇醒了。嬌妮有些憤怒地翻起了白眼。


  這一回,不僅是阿爾米西婭,就連亨利和其他幾個術士也都再次感受到了那強烈的魔法波動,他們無比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年僅6歲的小女孩,她的體內正源源不斷地爆發出陣陣魔法波動。


  這樣的波動一出現,昨天曾在小旅店上演過的一幕也跟著登台了。


  整個大殿內,除了擁有魔法力量的米德蘭人以外,所有的人和物品都被瞬間彈了起來,懸浮在半空中。一股強力氣流正以嬌妮為中心而迅速彙集。


  見此情景,阿爾米西婭不假思索地抬手作了個手勢,手下們都立刻領會到她的意思,幾乎同時作出了反擊,一起施法合力將嬌妮的氣流強壓下去。


  但是,半空中的一切並沒有因此而落地,反而有越升越高之勢,原來嬌妮被強壓下去的力量並未消散,反而蠢蠢欲動,和壓制她的力量激烈地衝突起來。


  兩股力量對峙著,此時就連達拉等人也已經感受到了空氣中洶湧的不安。


  澎湃的魔法力量猶如巨大的海浪一樣,不斷拍擊在眾人身上,像是拍擊著一葉葉汪洋里的孤舟。達拉他們再次感受到了昨天在小旅店初見嬌妮發病時的驚恐,而今天尤為糟糕的是,除了格雷斯,沒人知道怎麼才能控制住嬌妮,可現在格雷斯也同樣被懸在半空中,也像眾人一樣被藤蔓捆住,脫身不得,只能大聲對著嬌妮喊叫:「嬌妮!快停下來!快!」


  翻著白眼的嬌妮其實早已聽到父親的聲音,她也很想趕緊停下來,但是此刻身體已經不受控制,體內洶湧不斷的力量需要找到一個出口來發泄,否則,她自己也快要被這股力量炸得粉身碎骨。而對手卻竭力阻撓她,企圖困住她,這一點令她發瘋。她全部的本能都憤怒起來,更加兇猛地集結起一股股越來越大的魔法力量,反抗起來。這是一種瘋狂的反抗,不是吞噬對方,就是反噬自己。


  嬌妮實在已經發了狂,體內的基本生命控制了她,生存的意志淹沒了她,令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將阻擾自己的所有東西,甚至所有人都摧毀。


  事實上,對手也同樣感到惶惑,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抗一個6歲的小女孩竟然需要米德蘭最優秀的術士們聯手,而且隨著小女孩力量的不斷膨脹,他們的力量反而在對抗中不斷流失,這一點同樣令他們發狂。


  阿爾米西婭此時已經在小女孩洶湧的魔法波動中感受到了熟悉的印記——「生命之花」。


  這才是真正的「生命之花」發出的魔法波動!


  如同「生命之花」日夜盛開一樣,面前的小女孩也綻放出無與倫比的魔法力量,在他們都快要將魔法力量消耗殆盡的時候,對方依然源源不斷地彙集起無窮無盡的魔法能量,所有的人都彷彿正經歷一場大地震前的波動,一震強似一震,每當他們以為真正的強震已經爆發時,接下來又一波更強烈的震蕩已經迅速襲到,令眾人的心也被一波一波的魔法波動高高盪了起來。


  術士們專註於和嬌妮的魔法對抗中,只是依靠本能,在不斷地抗拒著那最終的毀滅。


  先前以為合眾人之力可以輕易制服眼前這個小女孩的希望已成泡影,此時的他們,只有迅速從這場魔法對抗中抽身出來,得以生存的慾望,但是對方就像「命運」一樣掙脫不掉,不可抗拒。


  對於死亡的巨大恐懼令他們憤怒入狂,都竭盡全力振作起殘餘的精力,一次性釋放出各自擁有的全部魔法力量,企圖掙脫死亡的糾纏。


  這樣的壓制令嬌妮有強烈的窒息感,她的反抗也已經到了臨界狀態。此時的她已經不是那個6歲的小女孩了,她根本無法控制體內的巨大潛力,她早已完全失去了意識,只剩下強烈的本能。這種本能驅使她吞噬一切。


  突然間,沒有絲毫先兆,嬌妮體內蘊藏的力量全速爆發了,猶如一顆魔法飛彈般炸裂開來,這一次彙集的魔法能量如此之多,早已不是她嬌小瘦弱的身軀可以承受。


  達拉他們和宮殿內的物品全部被狠狠地從高空摔了下來,重重地掉在地上,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殿內物品更是碎了一地。


  幾個壓制嬌妮的術士們都被強力反彈出去,一下子飛出老遠,摔在地上,更確切地說,是貼在地上,七竅流血,腿腳還在不停地抽搐著。


  就連阿爾米西婭他們,也被這一股股巨大的魔法波動震倒在地。


  緊接著,眾人駭異地觀看著一股一股波紋狀散開的紅色魔法水紋從嬌妮體內湧出,在他們頭頂一圈圈地散開來,猶如鮮血在不斷地彙集、漂流,那景象有一種奇特的令人不安的美,空氣中也再度漂浮起已經化為無數細小碎片的物品顆粒和塵埃,詭異至極。


  這是極其危險的前兆。


  可是,除了格雷斯,其餘的人都失神地望著那些鮮紅色的魔法波紋,沒有絲毫警覺。


  格雷斯膽顫心驚地望著那些魔法波紋,女兒現在的情景讓他想起死去的妻子。


  妻子死前,也出現過這樣的異狀,和現在嬌妮的情況一模一樣,格雷斯想到這裡,心頭湧上巨大的不安。


  妻子的生世對於他來說一直是個謎,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他狂熱地愛著那個美麗嬌俏的女人,她明亮的雙眼、輕柔的話語、優雅的舉止,都像一個女神般讓他著迷、讓他信奉、讓他崇拜。


  當她隻身一人來到塔卡提卡時,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具有貴族氣質、又能隨意操縱魔法的大美女,竟然會和塔卡提卡一個退役傭兵,現在僅為一介農夫的格雷斯結婚。


  婚後那段時間,是格雷斯一生最美妙的時光。家裡的一切大小事務他都包干,美麗的妻子絕不會為那些瑣事勞動一根手指頭,她更常做的事情是呆在自己的小實驗室里,不斷研究著她的各種魔法,老實說,和其他那些塔卡提卡女人相比,妻子實在沒有怎麼盡到為人妻的義務,然而格雷斯依然無比寵愛妻子,反而覺得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況且,妻子是那樣溫文爾雅,從沒有對自己高聲言語過一句,這一點也和那些常常大著嗓門當眾數落丈夫的塔卡提卡女人不同。


  可惜,妻子懷孕后,脾氣就變得喜怒無常,到後來簡直跟精神分裂了一樣,時而溫柔無比,時而暴跳如雷。


  有一次,格雷斯偶然發現,妻子躲在她的實驗室里,擺弄著許多奇怪的儀器,企圖從一朵紅色鮮花里提取什麼。就在那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紅花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開始發出刺耳的嘶嘶聲,而且釋放出一陣陣紅色的魔法水紋,妻子慌亂中抓起紅花,將它整朵吞了下去……


  之後,妻子彷彿恢復了正常,直到幾個月後產下嬌妮,她又陷入了憂鬱,一天,她憂心忡忡地對格雷斯說:「我擔心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格雷斯只覺得莫名其妙,於是像往常一樣摟著她的肩膀,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一切有他。妻子苦笑一下,彎下腰低頭親了親搖籃里的小嬌妮,說:「但願她不要變得像我一樣。」


  妻子去世的那一夜,和眼前的情景何其相似。


  多年來,格雷斯和女兒嬌妮相依為命,他把對妻子的愛全部轉移到了女兒嬌妮身上。女兒就是他的太陽,他的女神,他的一切,他賴以生存的全部希望、全部動力。


  之前在米德蘭舊鎮關口時,那群士兵曾指著女兒手裡的番紅花嚷道:「生命之花。」他立刻吩咐女兒將花朵遞給了士兵們,在他眼裡,女兒才是他的「生命之花」,一旦女兒有什麼閃失,那麼等於他的「生命之花」也枯萎了,其餘的又算得了什麼,何況一朵隨處可見的番紅花。沒有想到,正是自己的掉以輕心,令他們被這群人盯上了。


  眼下,顧不得後悔自己方才的大意,格雷斯只想趕快將女兒救下來,以免她和妻子一樣離自己而去。他其實也並不清楚應該怎麼做,只是憑著本能衝到女兒嬌妮面前,伸出雙手抱起女兒。


  這一次的大意,讓格雷斯送了命。


  在旁人眼裡,格雷斯像一個氣球一樣瞬間膨脹起來,漂浮在半空中,先前到處流轉的魔法水紋開始倒流,迅速涌回嬌妮的身體,又通過格雷斯抓著嬌妮的雙手,一下子充盈到格雷斯身體里。


  格雷斯整個人都變得鼓了起來,血紅的線條遍布全身,令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全身充血,即將爆裂的炸彈。此時他的體積已經是平時的四倍大,痛到極點的感覺反而讓他一聲也哼不出來,而嬌妮也隨著魔法能量的迅速竄入竄出,她小巧的身子也已承受不住這樣劇烈的瞬間變化,完全昏了過去。


  嬌妮昏倒的一瞬間,所有的魔法波動都停止了。


  已經變形的格雷斯則越升越高,靠著殘存的最後一絲意志,他痛苦地放開了抓著女兒的雙手,任自己向上浮起。


  嬌妮像一朵風中的蒲公英一樣,輕飄飄地掉下去,軟軟著地了。


  格雷斯充盈膨脹的身體則像一個氣球般還在不斷上升,上升……


  清晰地痛苦吞噬著他的神經,終於,他喊出了一聲:「嬌妮!」


  然後,隨著這一聲痛苦的呼喊,格雷斯在高高的宮殿頂部炸裂開來,巨大的氣浪掀翻了沉重的古老宮殿殿頂,將那些千年不朽的黃金屋頂和巨大石柱都炸得粉碎,連同格雷斯本人的血肉,都變成無數細小的顆粒,如暴雨落下。


  殿內的每一個人都雙手抱頭,緊緊貼在地面,爆炸的氣浪像巨人的石槌一樣砸在他們身上,背部傳來一陣陣巨大的灼痛,而每一顆落下的塵埃,都如同羽箭一般射在他們身上,刺痛的感覺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豪豬。


  這樣的狀況只持續了幾分鐘,但是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已經在惡魔的地域顫慄了上千年。


  達拉最先抬起頭來,此刻身上用來捆綁他們的綠色藤蔓已經如死蛇一樣鬆軟地耷拉在身上,隨著施法的幾個術士重傷倒地,這些活化繩也完全失去活力,變成條條枯藤。達拉幾把扯掉纏在身上的枯藤,爬了起來。


  小女孩嬌妮還是軟軟的癱倒在地,昏迷不醒。達拉急忙跑過去,抱起這個剛剛失去惟一親人的小孤女。仔細查看后,達拉才放下心來,嬌妮沒有受傷,呼吸也很平穩,只是還在昏迷中,不知道她醒來后,發現最親的人已經死去,而且死於她失控的力量時,會怎麼樣。


  看著滿地散亂的血紅一片,想到一天前還和自己說說笑笑、爽朗大方的格雷斯,達拉難過極了。儘管只是萍水相逢,但達拉心裡,早已把格雷斯當作旅途中惟一的朋友。


  格雷斯死時,沒有來得及說上半句託孤之語,但是達拉知道,從今往後,代替格雷斯照顧嬌妮,已經成了他的責任之一。


  抱著嬌妮,達拉看了看周圍,更遠一點的地方,厲娜臉朝地躺著,還是紋絲不動。


  達拉走過去,單手把她翻了過來,她的右胸前被什麼東西的碎片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滲出,所幸傷口並不深。但厲娜還是緊閉雙眼,牙關緊咬,彷彿死了一樣。達拉推了推她,見她睜開失神的雙眼時,才放下嬌妮,掏出自己身上的白紗布,給厲娜簡單包紮了下。


  做完這些事,他再度環顧四周,發現獨眼漢也已經坐起來,「呸」的一聲朝地上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後開始包紮著受傷的一條腿。


  大殿正中,阿爾米西婭跪在地上,將昏倒在地的丈夫亨利的上半身摟在自己懷裡,呆若木雕。此刻她的面紗已不知所蹤,露出美艷動人的臉蛋,只是在美麗的臉頰左側,有一塊蝴蝶狀的魔法徽記,給她的臉平添了幾分妖異之美。在她身邊不遠處,躺著昏迷的女兒安蓓爾,黑貓列奧納多則早已化身成鏈墜躲回它的異界去了。


  阿爾米西婭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失魂落魄,所有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年僅幾歲的小女孩,竟然能在瞬息之間就將米德蘭頂尖術士們聯手造就的魔法陣擊破,而且迅速將他們全部丟翻在地,成為廢人一堆。就連自己一家人,也都被她釋放出的巨大魔力所傷,短時間內再也無法聚集任何強大的魔法力量。此時此刻,在那個小女孩身上,阿爾米西婭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生命之花」發出的魔法波動,難道,在剛才的魔法對抗中,「生命之花」已經被毀?


  想到這兒,阿爾米西婭恢復常態,她將丈夫輕輕擱下,站了起來,身形一晃,繞過獨眼漢,來到了抱著嬌妮的達拉面前。她的手剛剛接觸到嬌妮的衣裙,就如同被烙鐵燙了一般急忙縮回去。


  突然,阿爾米西婭感到小腹一陣刺痛,她低下頭一看,才發現一柄細劍已經刺到腹部,急忙往後一躍,避開細劍攻擊,但長裙被劃開一條大大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肚皮。緊接著,連續好幾道劍氣劈頭蓋臉而來,令她不得不連續后躍幾步。


  此時,達拉在連連劈出幾劍之後,確保嬌妮和自己都已經被罩在劍風之下,安然無恙時,才仗劍而立,緊緊盯著面前這個美艷的女人,以防她再有什麼驚人的舉動。剛才實在大意,竟然瞬息間就讓她突近身來,這個女人完全不同以往他見到的女人,她擁有兔子一般敏捷的身手。


  「阿爾米西婭……」


  阿爾米西婭身後,傳來丈夫亨利蘇醒后的第一聲囈語,她不由得轉過頭去,發現丈夫此時已經被獨眼漢牢牢架住,一柄長劍正擱在亨利的脖子上,獨眼漢那惟一的眼睛正射出無比堅決的寒光。並且,長劍劍刃已經割到亨利的皮膚,刃邊滲出鮮血,滴到地上。


  阿爾米西婭冷笑一聲,毫不在意地轉過身,繼續面對達拉,這讓獨眼漢和亨利都大吃一驚。不過,了解妻子的亨利很快便明白過來,知道她是假裝對自己不在意,以免受制於人,但是心裡仍舊有一絲難過與不甘。


  阿爾米西婭的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達拉懷裡的嬌妮,小女孩已經蘇醒過來,正疑惑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用絕望的目光四處搜尋著格雷斯的蹤跡。終於,她的眼神落到了那一地血紅的模糊的塵埃上,頓時發出了痛徹心扉的刺耳尖叫聲。


  「爸爸!」嬌妮喊道,帶著巨大的恐懼和悲傷。這是她一路以來,第一次發出聲音。


  達拉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發出這麼高的分貝,比成群的蜜蜂一起嗡嗡飛舞的時候還要讓人難以忍受,但是他卻絲毫不敢逃離此刻這個發聲源,因為他正緊緊地抱著她,保護著她。


  小女孩的聲音讓亨利想起一個人,忽然明白之前妻子的問題,原來她早就看出這個小女孩和妹妹切爾西之間的相似。雖然惱恨妹妹當年盜走「生命之花」不辭而別,但是亨利從未想過因此而嚴懲切爾西,派出去尋找「生命之花」的家族術士,都會接到「不許傷害切爾西」的命令,從而一再導致任務失敗。


  「阿爾米西婭,別傷害她。問她切爾西在哪兒?」亨利用虛弱的聲音朝妻子焦急地喊道,因為他看見妻子正不耐煩地舉起手。


  嬌妮聽到「切爾西」三個字,頓時安靜下來,那是母親的名字,雖然她沒有見過母親,但是透過父親的心裡,她曾經多次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和影像。現在,她又在對面那個陌生男人的記憶里搜尋到了母親的影像,緩緩地瀏覽著對方的記憶,小女孩已明白一切。


  阿爾米西婭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說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告訴我,我們想要的東西在哪兒,我就放你們離開。」


  小女孩同樣靜靜地望著阿爾米西婭,說:「你們……想要的……想要的東西,老早就……就……不在了。」由於太久沒有開口說話,小女孩十分吃力地才說完這句話。


  「但我剛才還感受到它的波動。」阿爾米西婭有些不甘心地說道。


  小女孩搖搖頭,說:「媽媽早把它吃掉了,它已經化為骨骼和血脈,融入我的身體。」講這句話的時候,嬌妮的聲音已經變得流暢自如。


  阿爾米西婭大吃一驚,「生命之花」的魔法能量那麼巨大,千年前邪惡術士古特克拉斯都無法獨自承受,眼前這個小女孩怎能完全吸收那些魔法能量而不被反噬?難道因為她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吸收它的能量?這跟一條小魚從小就長在污水裡反而不會死亡一樣,因為它已經習慣。


  原來,他們找了那麼久,為之寢食難安的「生命之花」,老早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難怪切爾西失蹤一年後,就再也找不到那熟悉的魔法波動。


  想想也真可笑,米德蘭帝國已經滅亡千年,而他們還在荒林里做著復國美夢,以為單靠一朵花的力量,培養出眾多實力超絕的術士和魔法師,就可以再度稱霸圖雅。


  荒唐?笑話?悲劇?看著以往那些從米德蘭舊鎮過往的旅客,他們又何嘗不明白,自己這些古老帝國的後裔氣數已盡,復國不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美夢,但他們還在為曾經的輝煌做著最後的努力和掙扎。一切,都只是因為心有不甘。


  阿爾米西婭說:「那麼我只要把你熔煉,就可以再次提取到那些魔法能量。」


  「你瘋了,阿爾米西婭。求你別那麼做。」亨利大吃一驚,虛弱地說道,這一回是真正的懇求。倒不是害怕獨眼擱在脖子上的劍,而是他感覺累了,真的已經累了。家族、帝國、使命、復國……此刻都無情地離他遠去,只剩下巨大的疲憊,和妻子一樣,得知他們尋找那麼久,寄了那麼大希望的東西早已消失時,一種巨大的悲涼感襲上心頭。他瘦弱的身體已經支撐不起整個沒落家族的幻夢了。


  阿爾米西婭緩緩地轉過頭,看到亨利臉上複雜的表情,已經明白他在想什麼,她又何嘗不想放棄這些無謂的掙扎,和丈夫女兒得享幸福寧靜。只是,她實在不願意承認這個結果,她為了整個米德蘭家族做出的努力,遠比丈夫亨利更多……


  阿爾米西婭堅決地搖搖頭,拒絕了丈夫的懇求。


  亨利不能置信地看著阿爾米西婭,良久,才微微一笑,說:「這是我最後的懇求。」緊接著,他把頭一歪,將整個脖子陷進了獨眼的劍刃中。


  獨眼大吃一驚,急忙撒開手,鮮血像泉水一樣從亨利的脖子噴濺出來,發出嘶嘶的聲音。


  阿爾米西婭愣愣地看著丈夫,不敢相信這個老實虛弱的丈夫竟然在最後關頭以死相逼。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現在才猛然發現,這個和她生活多年的軟弱丈夫,也沒有真正被自己掌控過。


  好一會兒,她的臉上都是愣愣的表情。接著,這個美麗的女人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達拉等人環顧四周,宮殿內空空蕩蕩的,之前所有的術士都死魚一般緊貼在地上,沒有絲毫動彈,而唯一的威脅也已經昏迷在地,殿內外靜悄悄的,只有灰塵還在空氣中輕輕散落。眾人頓時都起了同樣的心思:逃。


  緊接著,眾人趁著阿爾米西婭暈倒的功夫,迅速逃離。百忙之中,達拉注意到獨眼漢仍然不忘拎著他的兩箱貨。


  當他們走出宮殿後,達拉聽到了一聲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痛苦哀嚎。他不太敢肯定,這聲哀嚎是不是剛才那個美麗冷傲的女人發出。只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想要逃離這古怪的地方和這些古怪的人。


  阿爾米西婭萬萬沒有想到,兩敗俱傷之後,會以這樣慘淡的方式收場。可惜此刻她確實無力再彙集任何魔法能量,而宮殿外那些小鎮居民,多的是亡命之徒,如果被他們知道殿內的情況,想李代桃僵,趁機造反的也大有人在……


  阿爾米西婭用陰冷的目光盯著殿外空蕩蕩的迴廊,暗自發誓:「來日方長,我一定會再來找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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