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危機四伏
「他醒了。」一個男性卑怯的聲音說著拗口的精靈語。
「你看著他!我去報告主母大人。」另一個女性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是。」男性回答到,在那個女性輕輕離開后,微微鬆了口氣,轉頭看著自己看護的病人,一個受傷的人類黑袍法師。
對方此時已經睜開雙眼,正陰冷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那雙眼睛里透出的冰冷與寒氣,令他這個長期生活在黑暗之中的黯精靈也感到陰森可怕,因而,當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細語聲后,不由得再次鬆了口氣。
這裡的每一個女性都讓他害怕,但是,眼前這個受傷的人類黑袍法師,給他的感覺還要可怕得多,只有瑪莎拉蒂主母大人,才能讓他產生相等的恐懼。
突然,一陣特有的緊張感從身後傳來,黯精靈不必轉身,也已經知道,是自己家族的瑪莎拉蒂主母到了。他立刻卑微地伏低身子,同時閃身在一邊,等待著瑪莎拉蒂主母的下一步指示,沒有主母的命令,他甚至連頭也不敢抬。
然而,瑪莎拉蒂此時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受傷的人類黑袍法師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擔當看護的男性。
這裡是幽暗地域,卓爾的暗網之城——沙瑪城。
沙瑪城座落於一個兩英里寬、一千英尺高的洞穴中,其中居住著兩萬名卓爾精靈,貴族宮殿十分宏偉。
榮耀顯赫的執政議會由城中最強大的幾個家族的主母組成。通過她們的裁決、密謀和競爭,蜘蛛神后羅絲扭曲的法則統冶著這個城市。
城市由各個貴族的家族城堡構成。
家族城堡則由一個個巨大的鐘乳石和一個個巨大的石筍組成,永不熄滅的黑火在石筍內部翻滾。眾多法師學校的尖頂高塔林立,密密麻麻,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魔法靈光。每個高塔的尖頂末端,都會間歇性的釋放出一個閃光法術,幻化成不同圖案,像是各自的標記。
城堡周圍都有寬大的護城河。房屋常常點綴著逼真的灰色半透明蛛網狀壁掛或吊簾。一代代的卓爾工匠都盡其所能追求完美,用魔法在鐘乳石和石筍上刻下一行又一行的飾紋。
而那些從頂上倒懸下來的鐘乳石,以及從地面上生長出來的石筍,它們被開鑿成中空,作為住房,前者屬於牧師,後者則居住著法師和戰士。
在這裡,地面的陽光永遠也無法抵達,到處都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籠罩。
由於蛛后羅絲的旨意,卓爾的社會一直處在母系社會,女性在這裡擁有絕對的權力,以及至高無上的地位,相對的,每一個男性從小就會接受到的教育便是無論處在何時何地,他們必須服從女性的統治,並且為所有地位高於自己的女性服務。
而瑪莎拉蒂主母,身為整個沙瑪城中最強大的艾瑪家族主母,她的地位,絕對可以算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而,城中的每個男性,在面對她時,都會爆發出不自覺地來自內心深處的顫慄,不止是因為她現在正蒙受羅絲恩寵,更因為她那強大的神力和殘忍嗜血的性格,以及喜怒無常的脾氣。
誰都知道一旦觸怒瑪莎拉蒂主母的下場。
可是眼下,瑪莎拉蒂主母發現,這個來自地表的人類黑袍法師,仍然敢用冷冷的目光,大膽地迎著自己審視的目光。
瑪莎拉蒂懷疑對方的放肆不止因為他不是卓爾的成員,不懂得卓爾社會的法則和規矩,還因為對方長期以來的實力養成的傲慢。她知道眼前這個黑袍法師的真實身份,一個連卓爾也有所耳聞的人類法師——托克·阿蘭德。
25年前,她曾經和這個暗訪沙瑪城的法師達成過一個協議,利用自己強大的神術幫助對方變成巫妖,獲得永生,而他則幫助卓爾大軍獲得戰爭勝利。
他失敗了,卓爾大軍也失敗了……
但是,卓爾的慘敗卻令蛛后羅絲遷怒於當時排名第一的特爾特家族,令瑪莎拉蒂主母在龍谷之戰後,迅速幹掉特爾特家族,成功上位。
那一次的攻擊,快得不留任何痕迹,幾近完美。
幾天前,沙瑪城外來了個強行闖入的不速之客。
對方用強大的魔法開啟出一道傳送門,將自己直接送到沙瑪城門口的蜘蛛雕像之前,身後還有一顆被斬斷的骨架怪物巨大的腦袋。
這個不速之客,正是眼前的黑袍法師,托克·阿蘭德。
如同25年前一樣,他造訪沙瑪城的方式是那樣直接,人類法師能夠擁有這樣的實力,的確讓人訝異。
這些生物,地表精靈的同夥們,生命都異常短暫,迅若流星,瑪莎拉蒂很難想象,如此短命的人類,如何在那樣有限的歲月中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他們的學習能力實在驚人!
所以,對於阿蘭德迫切希望得到永生的想法,瑪莎拉蒂非常理解,也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這一點。
或許,她能夠再一次利用對方。這也是她救他的原因。
二人目光交接,片刻,瑪莎拉蒂主母抑制住自己的憤怒,提醒自己他不過是個人類,根本不懂得自己現在的地位如何尊貴,上次見面時,艾瑪家族在整個沙瑪城中還只是第二家族。不過,瑪莎拉蒂想,以後會讓他明白這一點的。
「我們又見面了,法師。」瑪莎拉蒂主母紆尊降貴,主動開口道。
「唔。」阿蘭德冷冷應道。
毫無疑問,他的態度激起了瑪莎拉蒂的不快,帶有一絲輕微地怒氣,她冷冷地提醒道:「注意你的態度!」
這幾個字,她常常對男性說,每一次說出后,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這一次,瑪莎拉蒂的不快並未對阿蘭德產生太大影響,卻把先前看護阿蘭德,而此時正伏在地上卓爾男性嚇得半死,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
瑪莎拉蒂這才注意到腳下的僕從,瞬間找到了發泄對象,她抬起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對方激射起來,彈出去撞到牆壁上,又重重地摔倒在地,瑪莎拉蒂冷冷問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那個男性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掙扎著往門外閃去,瑪莎拉蒂大喝一聲:「回來!」
可憐的傢伙又立刻畏畏縮縮地跑回來,他冒煙的前胸和臉上痛苦、驚慌的神色,讓見慣了死亡的黑袍法師也有點反胃。
阿蘭德明白對方是在做戲給自己看,更明白自己的生死已經操縱在這個脾氣惡劣的女人身上,但是,他依舊冷冷地觀看著這場戲,絲毫不肯低頭。
沒有產生預期的威懾效果,瑪莎拉蒂毫不泄氣,此刻她的心情已經再度緩和,她冷靜下來,這樣才能和面前這個同樣邪惡陰冷,卻又有著一絲瘋狂的法師討價還價。
於是,不待那個卓爾男性站穩,瑪莎拉蒂揮揮手,吩咐道:「滾。」
對方如蒙****,毫無聲息地迅速消失在房門外。
看到那個卓爾男性的背影消失后,黑袍法師阿蘭德才再次將目光轉向了瑪莎拉蒂主母。她是沙瑪城中第二大家族艾瑪家族的主母,擁有強大的神術,尤其是她那製作各種神秘藥膏的秘技,在整座城市裡無人能及。
「現在是第一家族。」瑪莎拉蒂主母說道。
阿蘭德立刻意識到對方正在使用讀心術勘測自己的思想,此時的他還未傷愈,無法作出有效的反抗,他在她面前是完全透明的。
「那麼,特爾特家族呢?」阿蘭德明知故問。
「不存在。」瑪莎拉蒂輕鬆地回答到,「特爾特家族從來就不存在,也禁止再被提及。」
這就是幽暗地域的法則,永無休止的致命競爭,在不同的家族間持續。
羅絲是一位殘忍、任性的女神,她喜歡讓她的信徒自相殘殺,這樣只有信徒中最強大、狡猾、殘忍的才能留下來服侍她。所以卓爾內部常常爆發家族戰爭,各大家族間彼此吞併毀滅。同樣的,各個家族內部的女祭司也從不間斷地勾心鬥角,以便能夠獲得更高的權位。
這些明爭暗鬥,都服從一個鐵律:「如果無法證明,就從未發生過。」
每一個在這裡生存的卓爾精靈都明白這個鐵律,因而,他們在陰謀發動的同時,往往也提防著自己成為另一場陰謀的犧牲品。
一柄來自背後的匕首,可以使精心鞏固的權力猶如流沙一樣消融進黑暗之中。
阿蘭德無動於衷地看著瑪莎拉蒂,對於卓爾內部的爭權奪勢,他絲毫不敢興趣,他只需要讓自己得以永生的辦法。
這些卓爾,黑暗精靈,和他們的地表表親一樣,都是非常長壽的種族,他們很難理解衰老的恐怖。
阿蘭德永遠都記得,當他第一次發現,他,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法師,竟然註定要遭受歲月無情的侵蝕,在一具漸漸衰老、殘破的身軀中被囚禁致死,而且隨著年齡增長,他的手將不能劃出準確的姿勢,哆嗦的嘴唇將不能念出正確的咒語,糊塗的腦袋將記不起有效的法術,他的怒火幾乎吞食了一切。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力量,辛苦收集來的力量,散落在各地的魔法知識,都將成為蛆蟲的食物。他是有史以來最強的法師,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為此,他必須超越平凡的生命,他必須獲得永生!
很久以前,他還是藍袍法師的時候,之所以選擇中立,是因為這個袍色的法師能夠更無偏頗地進行學習,吸取兩邊的知識力量來充盈自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永生之法的探究,然而,後來他憤怒地發現,藍袍並不能讓他獲得成功,這個袍色同樣也有很多限制。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獲得了遠古時代的卓爾暗法師,薇琪米蓋爾撰寫的魔法書,從中得到了些得以永生的線索。他開始進行試驗,各種各樣的試驗,這些試驗慢慢扭曲了他的心智,終於令他放棄一切,和卓爾結盟,與黑暗為伍。
然而,他失敗了,因為一個初出茅廬的精靈法師米雅莉,並且,在他重獲自由后,再一次地失敗了,這一回,竟然是因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戰士。
他開始懷疑格奧爾格曾經降臨在他身上的預言是否會成真。他將死在一個不會任何魔法而且十分弱小的人手裡?
如果這個預言是真的,那麼,至少現在他不會死。
瑪莎拉蒂不會殺他,她留著他,必然有某種需要他的理由和目的,否則,在傳送門誤將自己送入幽暗地域時,她會很樂意用他去喂自己的蜘蛛寵物們。
果然,瑪莎拉蒂開口說道:「我暫時還需要你活著。」
她特別加強了「暫時」兩個字的發音,讓阿蘭德明白,一旦他對她失去價值,她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彷彿她殺死他,和殺死一隻昆蟲一樣,並不會耗費多大的力量。
阿蘭德有些微微的憤怒,腦海深處某個地方頭疼欲裂,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尖嘯:「爬蟲!都是爬蟲!殺光他們!」
在被幽閉了25年以後,他的憤怒與日俱增,幸而多年來的自制力使他的外觀依然保持著法師特有的剋制與冷靜。但是,面前這個卓爾主母,卻輕視他的力量,激起他的憤怒和瘋狂,只因為,他現在脆弱的肉體從沉睡中蘇醒后,衰老的速度加快,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此時,他的確虛弱到連一隻昆蟲也不如。
好不容易,阿蘭德才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審時度勢是所有強者都必不可少的素質。
他現在必須先弄清一個問題,自己對瑪莎拉蒂來說,還有什麼樣的利用價值?
這一次,瑪莎拉蒂沒有主動回答他,儘管她十分清楚他心裡的每一個念頭。但她等待著對方開口,這是挫敗對方傲氣的有利時機。打消他的狂妄,將更有利於自己在將要展開的談判中獲利。卑微的人類!瑪莎拉蒂輕蔑地想。
「你需要我做什麼?」片刻,阿蘭德主動開口了,盡量保持聲音平靜。
「現在的你能做什麼?」瑪莎拉蒂不屑地反問。
阿蘭德沒有回答,此刻他尚未復原,除了好好休息、療養,等待體力和精力恢復,他看不出自己此時能做到什麼,尤其是在黑暗統治的殘酷世界內。
「你很快便可再度擁有力量,不過,」瑪莎拉蒂說道,故意停頓一下,看到對方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知道阿蘭德已經入瓮,這才略有些狡黠地接著道,「你必須完成我們之前的協議。」
「之前的協議?」阿蘭德有些迷惑地眨眨眼睛,他被困了25年,但是一經釋放,他就已經明白,戰爭結束了,地表盟軍獲得了勝利,否則,他一路經過的區域,就不會仍處在人類或是精靈的統治之下,很顯然,25年前,他的黑暗盟友並未在那場戰爭中勝出,他們被趕回了地下。
而他與瑪莎拉蒂主母間的協議,阿蘭德認為,也已經成為一紙空文,作廢了。
但現在,瑪莎拉蒂舊話重提,阿蘭德在短暫的迷惑之後,很快便醒悟過來,問道:「你們準備再次進攻?」
他清楚這些卓爾,他們的蛛后羅絲盯上了地表世界的信仰力量,而這些羅絲統治下的黑暗子民們——或者說是爪牙們,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取悅羅絲的機會,那是他們賴以生存和強大的根本。
他們勢必再度發起戰爭,這是遲早的問題,尤其是在他們曾經和地表種族作戰,獲得過相當的勝利和寶貴的經驗之後。
儘管上一次的侵略戰爭,卓爾以失敗告終,但那是一場極不對等的戰役,他們同時面臨地表好幾個種族的聯盟。失敗並不能打擊他們的士氣,只會讓他們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上次戰爭的不足,積極尋找獲勝的方法。
「是的,」瑪莎拉蒂回答,「這一次,我們都會取得成功。」
「我們?」阿蘭德問道。
瑪莎拉蒂再一次肯定地說道:「是我們!你很快就明白了。」
牧師們一齊施展醫療神術在阿蘭德身上,由於他已經過牧師的拷問,確保了他對蜘蛛神后以及瑪莎拉蒂主母的忠誠,他當然能輕鬆過關,現在他的生存法則完全被簡化,只要能讓他獲得永生的人,就是他效忠的對象。
但事實上,他真正效忠的,永遠都只有一個,就是他自己。在這一點上,阿蘭德玩了個小小的花招,因為他不屬於羅絲的子民,他不擔心自己會直接招致羅絲的注意。
惟一需要提防的只有瑪莎拉蒂主母,但是她太輕信自己的讀心術了。
強大的神術,可以輕易摧垮一個法師的意志和精神,但是,阿蘭德有自己的小訣竅,可以輕易地避免讀心術對自己的拷問。
人類有一種奇特的能力,叫「自我催眠」,任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做到。這也是為何很多人無時無刻不面臨各種災難,卻依舊能夠快樂生活的根本原因。積極高明的心理暗示,將自己都可以騙過,何況旁人?
阿蘭德知道,此時瑪莎拉蒂,或許他應該像先前一樣,稱呼她為瑪莎拉蒂主母,不會剛好在施展讀心術,因為她正指揮著家族裡的高階祭司,一起排成蜘蛛陣型,為他施展強力的醫療神術。
他不但會迅速恢復以前的力量,或許還會有些意外收穫。
阿蘭德開始興奮地等待著神術在自己身上發生反應。
突然,一股強有力的力量迅速湧進阿蘭德體內。他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再度充滿了力量,他喜歡這樣的狀態,如饑似渴地吸收著來自黯精靈的黑暗神術。
法術結束后,阿蘭德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先前的喜悅很快便被震驚、憤怒所代替,他又驚又怒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剎那間衰老了,乾枯的手上滿布皺紋,而且虛弱得幾乎站立不穩。
「怎麼回事?」阿蘭德惱怒地問道,那聲音聽起來乾癟無力,猶如一個垂死的老人,氣憤使他猛烈地咳嗽起來,阿蘭德感到自己的肺部變得如秋天的樹葉般百孔千瘡,每進行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瑪莎拉蒂主母陰冷地盯著他,正如他時常陰冷地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
在她旁邊,艾瑪家族的一名高階祭司,瑪莎拉蒂的大女兒利莎爾,正不滿地看著這個放肆的人類法師,而且不自覺地伸手摸到自己的蛇首鞭,期待母親能讓自己將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教訓一頓。但是,瑪莎拉蒂的手勢制止了她進一步的行動。
「你只是個人類,仔細想想,今年你多大了?」瑪莎拉蒂主母少有的耐心。
利莎爾對母親瞥去不太滿意的一眼,她不明白瑪莎拉蒂主母的用意,對一個人類,如此大費周折。她不認為在即將發起的戰爭中,會需要到這個人類法師,正如25年前一樣,這個傢伙失敗了,敗在了一個地表精靈手裡,聽說那個精靈還是個低階法師。
現在,他們有更強的盟友,那些塔娜厘,儘管利莎爾同樣不喜歡那些妖嬈的塔娜厘族人,但是,比起眼前曾經失敗的黑袍法師,至少他們的實力尚待證明。
值得一提的是,25年前的龍谷之戰時,羅絲神后正忙於分裂位面,無暇他顧,導致戰爭失利。此後,羅絲尋求惡魔的合作,與剃刀女王美坎修特達成協議,由卓爾在地下為美坎修特派出的惡魔塔娜厘族人準備了一塊還算廣闊的土地,作為那些塔娜厘族人在地下棲身的場所和通向地表的跳板。
因為,下一次的戰爭,將由他們共同發起。
利莎爾見識過那些塔娜厘女人的妖魅和男人的兇猛,自問即便是卓爾,也很難抵抗這樣一支惡魔大軍。他們誕生於所有物種最原始的慾望——****,很少有物種能夠抵敵這種慾望的引誘,他們的攻擊幾乎不留痕迹,讓人難以抵敵。畢竟,每個物種,總是需要生存和繁衍,這是所有行動的原始推動力。
由他們和卓爾聯手對抗地表那些軟弱的族群,利莎爾認為,已經勝券在握,母親根本無需費心救治這個傲慢的人類法師。
瑪莎拉蒂主母並未注意到大女兒利莎爾的不滿,或者,並未將她的不滿放在眼裡,她有自己的計劃,而這計劃,她堅信,正是按照羅絲女神的旨意行事。
利莎爾的暴躁,讓她根本不能進行更為縝密的思考。
卓爾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遵守協議的種族,瑪莎拉蒂主母明白這一點,那些塔娜厘族人同樣明白這一點,因為他們本身也是惡魔,是一群殘忍、嗜血而又卑劣的惡魔。他們的主子魅魔女王美坎修特和蜘蛛神后羅絲的合作並不像他們所期待那樣完美,無懈可擊。
因為,這兩個女神,都對地表世界龐大的信仰力量垂涎三尺,狼與狗的合作,究竟能持續多久?
在合作的同時,他們也是彼此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關係,一方面,他們彼此依靠,要相互協作,進行即將展開的征服之戰,另一方面,他們也必須提防彼此,防止對手從自己這裡搶奪勝利果實。他們之間有著微妙的平衡點,就浮出水面的實力來看,他們彼此都勢均力敵。
但是,瑪莎拉蒂同時也確信,對方和自己一樣,都在搜集、網路一些幕後力量,不管來自何方的微妙力量,都極有可能在戰爭中或是戰爭后,為自己獲利增添籌碼。
這個人類法師,瑪莎拉蒂從不留廢物,他的確還有他要完成的任務,而且,瑪莎拉蒂相信,現在的他會比以前更迫切地希望完成她交代的任務,因為他已經完全陷進了自己一手挖掘的深坑之中,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瑪莎拉蒂的臉上驀然浮起一抹誘人的微笑。
可惜,無論哪個種族的男性看到瑪莎拉蒂的微笑,都不會產生任何非分之想,除了恐懼,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陰冷詭異。
看到瑪莎拉蒂的微笑,就連阿蘭德也覺得後背變得涼颼颼的,他明白了對方發問的含義,他還沒有獲得永生,他還是一個人,一個擁有強大法力,但是卻也會老、會死的人。
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算,今年他應該已經七十來歲了,當他從黑匣中出來時,被凝固的時間便已經打破,他快速衰老著,只是先前由於魔法力量的控制,他才沒有一下子變老。而在和米雅莉鬥法受傷后,他的魔法力量消退之時,他的時間終於恢復正常,將逝去的歲月一下子全部補上了。
明白過來后,巨大的恐懼再次湧上阿蘭德的心頭,即使一天天看著自己衰老,他也覺得難以承受,更何況現在一下子老了25歲。
「鏡子!給我鏡子!」阿蘭德沙啞地懇求道,他迫切地希望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無人回應。
阿蘭德忽然記起,這裡是幽暗地域,黯精靈的沙瑪城,他們的視力早已適應了黑暗,只有牧師或者法師,才會亮起一點點昏暗的燭火,用來閱讀神術捲軸或魔法書籍,鏡子對於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卓爾們來說,是毫無必要的昂貴裝飾品。他們根本用不著!
阿蘭德目前已能暫時適應自己的衰老和虛弱,並且已經得知,在前不久,卓爾對矮人進行了一場完美的突襲,從矮人手裡搶得了一批新式武器。
當阿蘭德獲知,那次行動,他們對付的矮人護衛隊領隊是自己曾經的宿敵布洛托時,心裡既高興又遺憾。
而且,根據卓爾的情報,那次突襲行動后,矮人英雄布洛托,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腦的酒鬼。
他終日生活在悔恨之中,他埋怨自己的失誤,造成矮人打造的新式武器落入卓爾之手,埋怨自己害死了那一次護衛行動中的所有成員,整天酗酒,醉了就到處生事。就連一直視他為英雄的冰川矮人,也不再尊敬他,布洛托最後離開了矮人的領地,開始四處流浪,哪兒有好酒,他就上哪兒去。
阿蘭德不得不承認,卓爾的這一手實在漂亮,在戰爭未開始前,便已經成功地削弱了對方的實力,打消了對方的士氣,佔盡先機。
阿蘭德並不真正關心最後的戰爭結果,但他還是會遵守自己與瑪莎拉蒂之間的協議,利用自己對人類的了解和強大的魔法力量,為卓爾的勝利開路。這是他目前惟一的選擇。
在那之後,阿蘭德思忖,或許瑪莎拉蒂會履行協議,又或許她會吞食諾言。但那又有什麼關係?阿蘭德在被幽閉的歲月中,已經思考出另外一種辦法,或許他不必死,不必變成讓人厭惡的巫妖,同樣可以讓自己獲得近似永生的生命。
只是,這種方法尚待驗證。
他想起無意中釋放自己的那個小男孩。
或許在未來,會有一具年輕、新鮮、充滿力量的軀體在等待他。
希望那個小男孩不要讓自己等待太久。
在這之前,他決定按照瑪莎拉蒂的意思行事。
他們已經找到了盟友——塔娜厘。對這些惡魔,阿蘭德並不陌生。
塔娜厘族來自深淵魔域,一個混亂與邪惡永不停息的空間。
它們是煉獄生物中最暴力、最貪婪、最善變,也最墮落的一個種族。同時,數量也最大,種類也最多。
身為死靈系的法師,他偶爾也會和這些世界的「朋友」打交道,但是,如無必要,他還是不太願意擁有這樣的「盟友」,相信那些卓爾也是這樣。
想起自己曾經生活的地表世界,那些繁華、和平的假象之下,已經危機四伏。
人類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打仗,他們花了太多精力用在彼此的爭鬥之中,沒有提防來自地下的攻擊,將會史無前例地兇猛。
矮人們也沉醉在自給自足的生活之中,重又縮回他們的鍛魂城,再次閉關自守。
精靈們的傲慢讓他們忽視了曾在「皇冠之戰」中被他們趕到地下的卓爾,和矮人一樣,他們也不再那麼歡迎其他族人涉足精靈半島。
地表世界上,那些種族賴以獲勝的聯盟,已經名存實亡。
失去了共同的敵人後,各個種族的紛爭與不和再次變成地表世界的主旋律。
就連剛剛獲得自由不久的阿蘭德,也一眼看出現在的形勢,他確信,卓爾與塔娜厘聯手,對付那些愚蠢、衰弱的地表同胞,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大獲全勝。
他絲毫不為那些地表同胞感到憂心,他現在只有一點憂心,他目前這具衰老、虛弱的身軀,能否支撐他到那個時候?
「水晶迷宮?!」阿蘭德道。儘管他早就得知卓爾有這樣一座水晶迷宮,但是,當他第一次真正看到這座大型的水晶迷宮時,還是不由自主有些激動。
這座迷宮由白、綠、藍、紫四色水晶雕刻而成,四種顏色的水晶構成了四座不同的迷宮法陣,從初級的白水晶迷宮法陣,到最高級的紫水晶迷宮法陣,全部用以訓練年輕的卓爾。
那些沒有通過試煉的失敗者,都會受到詛咒,變成下半身長著蜘蛛腿,上半身腫脹、不可辨認的「蛛化精靈」,這些邪惡生物潛伏在卓爾文明的邊緣,呆在城池外的幽暗巢穴,不停獵殺著誤過此地的卓爾和其他生物。
阿蘭德對這座水晶迷宮很感興趣。
這座水晶迷宮中,一塊位於入口處的白色水晶,對他產生了奇特的吸引力,那是一種罕有的魔法材料。這種水晶很稀有,從它的色澤、形狀,最主要是其中流動的魔法能量來看,這應該是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三塊魔法晶石之一。有許多傳說都可以證明它們已經被毀。
卓爾這裡竟然還完整保存著其中一塊!
注意到法師對那塊白水晶的關注,卓爾主母瑪莎拉蒂說道:「你可以取走它,如果你能。」
阿蘭德有些狐疑地看著瑪莎拉蒂,這是很珍貴的魔法材料,任何一個黑袍法師都渴望得到這樣一塊水晶石。瑪莎拉蒂這麼說,是一種試探?
「清楚它的價值嗎?」阿蘭德問道。
瑪莎拉蒂微笑起來,從容說道:「當然!」
「那……」阿蘭德盯著瑪莎拉蒂的眼睛,沒有再問。
瑪莎拉蒂卻已明了他的意思,依舊微笑著道:「最有效的武器,屬於最值得擁有它的強者!我們的價值觀你清楚。不過,」瑪莎拉蒂主母頓了頓,欣賞自己的停頓給對方造成的一絲緊張,一絲快速閃過、不易察覺的緊張,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並且為此而感到高興:任何人都是有弱點的。阿蘭德也不例外。
拿捏好時機后,瑪莎拉蒂才再度開口:「或許,你應該先過去試試,看你的運氣會不會比卓爾的法師們好點。」
阿蘭德明白了。這是一種試煉,他的實力需要被再一次證明。
既然已經得到瑪莎拉蒂的首肯,他也不再客氣,直接使用魔法,朝著那塊奇特的白色水晶,慢慢飄過去。
越是靠近那塊白色晶石,阿蘭德越是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巨大力量。
終於,他還是成功靠近了那塊白色晶石。
良久,阿蘭德才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將雙手放了上去。
一股洶湧的力量,猶如海浪一樣,鋪天蓋地打過來,在阿蘭德的全身激蕩。
白色的水晶石里,頓時泛起陣陣綠色漣漪般的波光,那一陣陣流動著的波光,從晶石裡面透過阿蘭德的雙手,慢慢襲上他的面頰。
阿蘭德的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面色青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遠處,瑪莎拉蒂主母儘管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為這個人類法師隱藏的魔法潛力感到吃驚。她見過無數次卓爾法師們在這塊晶石面前的失敗,他們之中,甚至很少有人能夠撐過三秒,就已經被晶石巨大的魔法力量反噬,喪失掉畢生的魔法修為。
而卓爾社會不容廢人存在,所以,挑戰這塊水晶石的魔法師之路,也是一條死亡之路。
眼前這個人類法師,卻已經撐過半個時辰,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臉色正在慢慢恢復正常。
瑪莎拉蒂猜想,在那一場看不見的無聲的魔法較量中,水晶石終於選擇了服從強者。
果然,不一會兒,綠光就停止晃動,變得穩定起來,並且慢慢地從阿蘭德臉上褪了下去,重新縮回白色的水晶石。
阿蘭德輕吐一口氣,摘下那塊白色水晶,緊接著,他意味深長地朝著遠處的卓爾主母看了一眼,然後才面無表情地將水晶石納入懷中,對周圍其他卓爾精靈們詫異、震驚的目光表現得毫不在意。
地上,精靈半島,綠龍森林。
米雅莉和達拉且行且走,之前米雅莉在綠龍森林邊緣地帶感受到巨大魔法力量波動,還以為那頭綠龍將要再度蘇醒,幸而,她的猜想被證明只是虛驚一場。
那頭聲名狼藉的惡龍,在翻身打了個盹兒后,又再度入睡。
事後,儘管達拉已經找齊了材料,米雅莉在服過藥草后,身體也已恢復得七七八八,但她仍然謹慎地帶著達拉,極其輕靈地在綠龍森林中穿行,同時小心避過綠龍在睡夢中吐出的蜃氣。
就在他們即將真正走出森林之時,米雅莉突然感覺到一雙窺探之眼,正從遠方,如神一般,沉默、狠毒地審視著他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頓感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