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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生入死

  石盲山上,一個如鬼魅般的女子,獨自行走在山林之中,腳步踉蹌,略有些飄忽不定。這個女子,正是不久前與米雅莉大打出手的半精靈法師吉米達旦。


  原來吉米達旦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骨村之後,親耳聽得自己的身世,知道父母當年慘死緣由,想到父母死後,靈魂仍然不得安息,夜夜重複當年的痛楚和故事,心中黯然神傷,獨自徘徊村中數日而不得出。


  兼之又因目盲而無法練習從精靈學院盜出的魔法書,再一想到當年救她離開此地,又將她撫養長大的哥哥海安大仇未報,心內惶急憂慮,一時間各種愁緒紛至沓來,憂急忿怒之下,心智早已失常。


  既然左右查不清殺死哥哥的仇人是誰,她便遷怒於世上所有的魔法師,想普天之下,凡是魔法師,人人皆可誅殺,待到殺盡他們,總不會漏掉了當初在布洛斯草原上出手殺死哥哥的那個法師。


  恰好在此時碰到誤打誤撞的達拉和米雅莉,明知道米雅莉不會是殺死海安的兇手,但忌憚對方法術高強,難免成為自己的勁敵,眼見機會來臨,殺心頓起,因而才會在危急關頭拋下米雅莉,企圖讓米雅莉被群鬼分食。


  一開始,吉米達旦本來打算連達拉一塊兒丟下,後來一想,那些偷來的法術書自己又看不到,達拉不會魔法,給他看到也無妨,不如讓他念出上面所寫,自己再依法練習,這樣一來,為哥哥海安報仇方才有望,否則,以自己現在的法力,又怎能盡誅天下法師?


  誰知,那米雅莉卻只是出言試探,並非真的魔法力量用盡不能施法。這讓吉米達旦惱怒異常,再次與米雅莉重逢后,更是言語不和,動起手來。


  這一動手,米雅莉只是招架,一心要問明原因,而吉米達旦卻是連出殺手,務必要致對方於死地。強弱雖已見,勝負卻難分。


  米雅莉連日施法,早已困頓,此時又手下留情,自然不濟吉米達旦,一不留神,就被吉米達旦召喚而出的妖物傷到,打下洞底沙漠,這才撿回一命。


  而吉米達旦本就神智昏亂,再加上和米雅莉鬥法之後,也受了不小的傷,思緒更加混亂不堪,一時在石盲山上四處徘徊,不知道何去何從,直到遠遠聽見達拉和米雅莉的聲音之後,心中才慢慢澄明,想他們原來還未曾走遠,自己還有機會再施偷襲,立刻發足追趕二人。


  達拉為照顧傷后的米雅莉,行路本就小心翼翼,刻意放慢腳步,處處留心,況且又沒想到吉米達旦聽聲辨位,已循聲趕來,再加上天色已晚,山中又處處是深不見底的黑地洞,因而還是扶著已然蘇醒后的米雅莉,緩步而行,唯恐走錯一步,掉到洞里。


  吉米達旦雖然目盲,但聽覺和嗅覺卻變得異常靈敏,和經常在此山出沒的石盲蠻族相去不遠,因而在昏暗的樹林中仍然不受影響,每一步都踏的恰到好處,沒有一次踩到那些發出怪聲和腥味兒的黑色地洞,漸漸的,竟然真趕上了達拉和米雅莉二人,這才盡量保持一段距離,悄沒聲息地跟在二人身後,企圖尋找時機,一擊成功。


  三個身影在暮色之中二前一后,漸行漸遠,已經快要來到石盲山主山峰頂。


  恰在此時,達拉驀然回頭一望,剛巧看到遠處一個靈敏的身影輕盈地在林中穿行,不是吉米達旦又是誰呢?

  達拉伸手拉了拉米雅莉的衣角,對方正要發火,達拉急忙朝她作了個「噓」的手勢,隨即又朝遠處努一努嘴。


  米雅莉這才看到暮色下,吉米達旦靈巧的身影,不禁勃然變色,道:「她是瘋的,你快先走。」


  達拉又低又堅決地說道:「不。」


  米雅莉一愣,卻聽得達拉又低聲說道:「我決不扔下你。」米雅莉心中一凜,充滿暖意。二人這一路走來,幾次歷險,都是相互扶持才得以脫困,彼此雖然未曾明言,但都覺得在這兇險遍布的世界里,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同伴,無論如何也要共同面對一切,說什麼也不能分開。


  米雅莉因先前見過吉米達旦發起瘋來狠施殺手的猙獰面容,此時竟然不暇細思,衝口而出讓達拉先走,自然是口不擇言了。達拉豈是那種丟下受傷同伴獨自落跑之人?如果他是,那她也不會……想到這裡,米雅莉卻又心下茫然,不知道達拉若是那種人,她又會怎樣。


  遠遠的,只見吉米達旦也已經站住,米雅莉想:她已經知道自己行止敗露了。啊,保持那個距離,顯然是為了進行魔法攻擊。


  心念甫動,米雅莉也暗自戒備,將法杖對準了吉米達旦。只待對方一發難,就拚命將她制住。卻見她一直站在原地,渾然不動,只有兩隻尖尖的長耳朵在不安地轉動著。


  吉米達旦一動不動地站著,聽得前方達拉和米雅莉二人的細語聲,她已知自己行蹤暴露,但讓她保持守勢的,卻非山上那二人,而是身後附近地洞內傳來的陣陣怪聲。


  吉米達旦凝神細聽,卻又聽不太分明,那聲音像是從極深極深的地底傳來,此前這種聲音一直在洞內隱現,不曾停歇過,但此時,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洞中的聲音也跟著越來越清晰可聞,顯是其中的生物漸漸接近地面。


  此山名為石盲山,那些在洞中穴居的生物,十之八九便是石盲蠻族。


  前有勁敵,後有怪物,吉米達旦一時猶豫,不知道該先上前與米雅莉拚鬥,還是先料理了身後那些怪物。


  略一沉吟間,身後幾股強勁力道已經直奔背心而來。


  吉米達旦急忙閃身,但身為魔法師的她和這些精於近身攻擊的怪物們相比,身手卻要慢上許多。就是剛才的那一片刻託大,已經令她身上連中三斧,登時血流滿身。


  原來這果真是石盲蠻族,顧名思義,他們雖然都是盲子,沒有視覺,但嗅覺和聽覺卻極為發達,遠遠高出普通生物。


  一旦進入其周圍40英尺範圍內,所有生物都會暴露在石盲怪天生的感應系統下,被他們輕而易舉地辨明方位,且絲毫不差。


  不過,這些地底的原住民,卻經常到地面上來劫掠,尤其是這一帶,本就東臨伊利斯瑞的地底世界入口,又是山區,可以讓這些怪物輕易隱藏行跡,因而石盲蠻族常以小團體方式在這一帶肆無忌憚地出沒,所以這座山才被稱為「石盲山」。


  他們素來喜歡鮮肉,尤其是人肉的味道,對這些低等族群來說,是再美味不過,比起那些吃人不眨眼的食屍鬼群,這些活的生物對人肉的渴望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達拉等人大不咧咧地在山中行了半日,早被他們氣味兒所吸引的嗜血生物,豈有不察覺之理?


  對於這些生物來說,黑夜白天固然沒有太大分別,但他們卻十分清楚,黑暗是自己的優勢,也是大多數敵人的劣勢。因而,他們往往刻意等到黑夜中特有的聲音響起,才突然發起攻擊。


  遠處,米雅莉眼見吉米達旦已被20來個石盲蠻族人圍住,醜陋的石盲蠻族人都舉起手中的石頭戰斧,朝吉米達旦身上接連招呼過去,吉米達旦卻連本能的防護性法術也難以施展出來,慘象連連。


  米雅莉感到心中惻然,想起二人同窗求學的日子,再加上吉米達旦身世凄慘,現下又得了瘋病,米雅莉先前對她的憎惡之心頓減,不由得大為同情。


  情勢危急,本能之下,米雅莉念出另外一道咒語,施展出一個「幻音術」,頓時,整座石盲山上都響起了巨大的噪音,令人難以忍受,就連達拉也因受不了而捂住雙耳。


  對於那些單靠聽覺和嗅覺辨明敵人位置的石盲蠻族來說,這陣噪音更有如千百萬隻蜜蜂同時在耳中鼓噪,一時間,個個都丟了手中的石頭戰斧,雙手捂耳大吼大叫,彷彿極難忍受這樣的巨大苦處。


  殊不知,這樣一來,雖然臨時解了吉米達旦之危,對她的困境卻毫無幫助。須知吉米達旦本人也是盲人,行走出入,全靠聽聲嗅味,此時整座山中儘是這種鼓噪的巨大聲響,叫她卻向何處避?

  「浮空!」米雅莉朝著還在遲疑的吉米達旦發出了一道心靈波動。


  吉米達旦迅速比劃了一個手勢,引身向上,一下子浮在半空中,抓住一棵大樹枝杈,穩定身形,緊接著念出一道咒語,將米雅莉的「幻音術」盡皆破去,方才定下心來。同時,還不忘對米雅莉還以顏色,也是一道心靈波動穿了過去:「誰要你教?我自會解決。」


  她二人本屬同門,對彼此的魔法施展與破解倒也都心知肚明,一目了然。


  米雅莉見吉米達旦暫時已經脫困,正在思考是出手幫她打退剩下的石盲怪,還是靜觀其變由得她去?她先前因吉米達旦而受的傷也還沒有痊癒,再次強行施法,恐怕會加重傷勢,以後更難復原。再說,吉米達旦一生孤傲,比米雅莉更甚,脾氣古怪難容,如果是逆了她的意思貿然出手,反而再結仇怨也說不定。


  當下,米雅莉打定主意,且先看看對方如何應付,如果吉米達旦對付不來,自己再援手也不遲。


  地面上,石盲怪們卻也從剛才的雜訊攻擊下恢復過來,紛紛從地上撿起自己適才丟落的戰斧,貪婪地嗅著吉米達旦受傷滴落在地面上的血跡,更加發起狂來。


  其中一些嗅到頭頂傳來的巨大血腥味,開始極為不滿地朝著吉米達旦棲身的大樹跳,跳了幾跳,都沒有觸到吉米達旦,甚至連樹枝也沒有撞到一根,怒極怪叫起來。


  不一會兒,一些石盲怪提起戰斧便砍,砍一下,就用強壯的身軀撞一下大樹,企圖將上面已然受傷的吉米達旦摔下地來。


  吉米達旦絲毫不理,一心準備自己的大型法術。今夜她所受的傷著實不輕,接二連三,人也跟著再度失控起來,也不管剛才米雅莉關鍵時刻反救了自己一命,只覺自她哥哥海安死後,這世上人人可殺。對於那些傷她的怪物,吉米達旦更不留情,無論他們在下面如何干擾,她只是喃喃吟誦,毫不動搖。


  只一瞬間,吉米達旦的手中已經泛起了巨大的火光。


  米雅莉在遠處看到這團火光,不禁驚呼出聲,站立不穩,幾欲跌倒。一旁的達拉急忙伸手扶住米雅莉,順著米雅莉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吉米達旦以手托起那團火光,朝著樹下不斷發出怪聲的石盲怪們狠狠擲去。


  剎那間,火光衝天而起,變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將石盲怪和吉米達旦一齊包裹在內,緊接著,一聲低沉的沉悶巨響在地上炸裂開來,之後,那聲音變成了呆板的隆隆聲,達拉幾乎可以看見那聲音漸漸逼近,不由得將米雅莉護在身後,緊緊握住她的一隻手,準備迎接那以奔雷之勢而來的巨大衝擊。


  聲音伴著震波掃過了達拉和米雅莉,熱風中夾雜著燒焦的惡臭,將達拉和米雅莉都掀到在地,不止這樣,他們很快便和空氣中的沙塵和灰燼一起,被巨大的力量推出,在空中翻滾倒錯,衣服也燃燒了起來。


  米雅莉在慌亂中使出最後一個法術,將達拉和自己包裹在一片水汽之中。


  但是灼熱的氣浪還是透過水汽炙烤著他們,兩人在高熱的水汽中漸漸感到呼吸困難,倍感支撐不住之時,那道駭人的衝擊卻驟然消失不見,托起他們的灼熱氣浪也瞬間冷卻。


  兩人只覺得身子一沉,便朝著地上直栽下去。


  達拉憑著一股本能,在半空中就俯身抱過米雅莉,將她摟在懷中,卻將自己背心向著地下,剛來得及完成這幾個動作,「砰」地一聲巨響,達拉已經後背著地,霎時間胸口一緊,摔得張大嘴巴,卻呼吸不了。


  米雅莉雖然沒有直接著地,這一摔之下,衝擊力也不小,好一會兒才略微緩過氣來,一抬頭,發現他們所在位置是一個極為陡峭的斜坡,二人正在中間,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稍不留神,便會滾下去。


  坡下面黑黝黝一片,一眼望去,深不見底,不知還會有些什麼恐怖事物。


  此時,達拉終於慢慢緩過氣來,輕輕動了動。


  米雅莉一回頭,才察覺達拉還墊在自己身下,忙爬起來,誰知在陡峭的山坡上立足不穩,身形一晃,立時便滾了下去。


  達拉一手緊抓著米雅莉不放,也跟著滾下坡去。


  「撲通」一聲響,達拉和米雅莉同時落水,水深不見底。


  達拉連嗆好幾口水,才冒出頭來,一手使力,將米雅莉也從水中拽了起來。


  借著朦朧的夜色,達拉一邊腳下不停地踩水,不讓自己和米雅莉沉底;一邊環顧四周,初步判斷他們落水的地點,恰好是一個巨大的湖泊。


  整個湖泊瀰漫著巨大的魚腥氣,一面與陡峭的山崖相接,另外三面全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不過,他們滾落的山崖那邊山勢極陡,想要從那一面上岸,顯然已不可能,達拉對米雅莉道:「得另找出路。」


  「施法拉克。」米雅莉輕聲念到,她法杖上的綠寶石再次亮了起來,將湖面照得明晃晃的,卻見周圍大水茫茫,一眼望不到頭,真不知道這湖泊究竟有多大,不禁相顧駭然,暗忖何時才能游上岸去。


  「這邊。」達拉說道,同時朝不遠處在亮光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之處游去,那裡顯然是活水流動之處,不同於達拉他們落水處的死寂。既有活水流動,那麼只要順著這股活水,就不難找到出路。一抬手,才發覺自己一隻手還緊緊抓著米雅莉,不由得停了下來,躊躇不決。


  米雅莉臉一紅,也才察覺自己的一隻手還被達拉緊緊握著,兩人從山崖跌落以來,一直便這樣雙手緊握,兼之經歷生死瞬間,對此細節渾然不覺,直到此時,達拉舉手划水,方才發現達拉竟然還拉著自己,急忙掙脫開來,但這一鬆手,米雅莉一手舉著法杖,單靠一手使力划水,難以保持平衡,霎時間便朝水底沉去。


  達拉見狀大驚,急忙伸出一隻手摟住米雅莉,道:「別亂動,到了岸上再說。」


  米雅莉不掙扎了,此刻她與達拉的距離反而更近,但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下,卻又無可奈何,只得依達拉所說,一手舉起法杖照明,另一隻手輕輕搭在達拉的背上,單用雙腿划水,在達拉的牽引下往前游。


  二人泅水,不多時,便游到了那股活水當中。


  水的衝力很大,達拉和米雅莉一進去,就被衝出五六丈遠,二人急忙穩定身形,借著水的衝力,朝下游游去。


  很快,米雅莉便感體力不支,法杖上的綠寶石發出的光芒也跟著黯淡下去。


  達拉察覺到這一點,一看到附近不遠處有塊冒尖的小土包,就立刻拖著米雅莉遊了過去。


  一踏上實地,米雅莉便從達拉懷裡掙脫出來,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臉色,但達拉感到對方並未像以前那樣遷怒於己,不由得鬆口氣。


  二人折騰了大半夜,先是遇到吉米達旦發瘋似的施展出大型火球術去對付石盲怪,不但自毀,還差點兒將他倆也一齊報銷,接著又滾落山崖,落到深不見底腥臭可聞的大湖之中,遊了半夜,方才踏上實地,早已疲累不堪,心力交瘁。


  雖然他們所處的小土包方圓僅數米,但是能踩到實地,二人卻也感到心裡一松,神經頓時都鬆懈下來。


  不一會兒,米雅莉雙眼緊閉,已然陷入「冥想」之中,達拉也終於支持不住,倒頭便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達拉才從沉沉的睡夢中清醒過來,一睜眼,只見紅日當空,沒想到,這一覺,就睡到個日上三竿。


  轉眼一看,米雅莉美目緊閉,還未醒來,但呼吸平穩,吐納均勻,達拉頓時放下心,這才注意到他們夜裡爬上的「小土包」竟是以湖中的濕泥所築,和周圍數十個一模一樣的濕泥建築物連在一起,圍成了高出湖面尺許的水池,水池中蓄有不少魚卵一樣的東西,有大有小,密密麻麻堆了一池,有些卵殼已經變得很薄,隱隱可見其中生物長有魚鱗,通體呈銀灰色,看上去滑溜溜的,或許真是魚卵,只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魚產的卵。


  想到魚,達拉頓覺飢餓難耐,除了昨日在石盲山上吃過一點兒松果之外,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此前一直歷經艱險,奇遇重重,達拉神經緊張,一心只想著脫險,倒也勉力支撐,現在稍作緩息,才覺得腹中空空,放眼四望,想這片湖泊魚腥味如此濃重,其中必有不少魚兒。


  正在思量,對面土包處傳來「比剝」一聲脆響,從水中躍上來兩隻奇形怪狀的生物,這是一種中型人形怪物,只是頭部像魚一樣,長著凸出的銀黑色眼睛和滿是針牙的闊嘴。圓圓的身體上卻長了許多細長鱗片,身材顯得肥胖而且臃腫,和池中的魚卵一樣,通體呈銀灰色。而只有樹枝大小的纖細手臂和腿,末端卻連著寬大的手掌和巨大有蹼的腳掌。看上去醜陋不堪,令人作嘔。


  達拉一見之下,差點兒將本已空空的腹中酸水都全部吐出來,哪裡還有什麼食慾?

  只見那兩隻怪物到得土包之上,又「撲通」一聲跳進水池,將身子扭動幾下,只浸入下半邊身子,上半身卻仍搭在土包之上,用手臂抓住濕泥,後腿叉開,一股白滑滑的液體從兩腿間噴射而出,直泄進池中。原來卻是在產卵,這池中之卵,想來都是這種怪物所產了。


  達拉登時一陣噁心,再也不想什麼吃魚的事情。


  就在此時,池中兩枚較大的卵卵殼開始破裂,只片刻,便從中鑽出兩隻小怪物來,和另外兩隻大怪物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醜陋噁心。


  達拉看得起勁,忽然想到,這種怪物,不正是以前老師口中曾提到過的寇濤魚人嗎?


  記得吉布里說,這種寇濤魚人,是古老海底生物中的一支,性格邪惡,凶暴無比,且知道許多被遺忘的海底傳說。它們的視力極佳,兩個可獨立對焦的眼睛,令它們能看到任何移動的物體,哪怕對方是隱形、靈體或是星界生物也一樣,只有保持靜止不動,才不會被它們察覺。


  想到這裡,達拉出了一身冷汗,虧得他此前一直呆望觀看,沒有移動分毫,否則,以寇濤魚人極佳的視力,又怎會看不到另一邊的達拉,還在他面前大模大樣地產卵?

  達拉繼續保持僵硬靜止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先前因為觀察寇濤魚人入迷而致,此時卻是刻意為之,但求不動,以免被兇惡的怪物發現。堅持片刻,便已經感到肌肉僵硬不自在,難受無比。


  可那兩隻怪物產了一股又一股,直到噴得和達拉一樣腹中空空之時,方才返身跳回水裡,也不理會剛破殼而出的兩隻小怪物。


  兩隻小怪剛剛出生不久,眼睛都還沒能睜開來,卻憑著本能,手足並用,拼了命地朝土包上爬。只一會兒,都翻過土包,跌落水裡去了。水聲花花,顯是兩隻小怪在水裡漸漸游得遠了。


  四周再度恢復了寂靜。


  達拉這才鬆懈下來,突然想起米雅莉還處在冥想之中,剛才幸虧她沒有在那怪物產卵中途醒過來。但此地也非久留之地,必須想辦法儘快離開,萬一再來幾隻怪物,米雅莉方才醒轉,豈不危險至極?於是忙叫醒米雅莉,將剛才所見的情景對她說了,道:「咱們快走!」


  米雅莉反問:「往哪兒走?怎麼走?」


  達拉看一眼米雅莉,愣愣地說:「跟著那股活水……」


  米雅莉指了指周圍的湖泊,說道:「這一定是魚人湖,那股活水必然是流向寇濤河,這一帶都是它們的天下。一旦我們在水裡遇上魚怪,必死無疑。」


  「那昨晚……」達拉本想說「那昨晚便一隻也沒遇到」,話到口邊,卻又停住,因為他看到米雅莉正在不斷冷笑,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人的好運氣總是會用完的。你要冒險你就去,不要拉上我!」米雅莉真生氣了,說話聲音都是冷冷的。


  達拉見她俏臉含三分怒意,卻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她了,不禁納悶,心想精靈女子就是古怪,只得問道:「你說怎麼辦?」


  米雅莉臉色緩和下來,說:「飛過去。」


  達拉喜上眉梢,問:「你的傷好啦?」


  米雅莉見他對自己耐心細緻,自己剛才想到昨晚和一個人類在這臭湖之中親密接觸,心中懊惱,這才朝他亂髮脾氣,誰知達拉卻不慍不怒,還是對自己關懷備至,想到兩人一齊出生入死,達拉幾次出手相救,命也不顧,並非出於什麼不軌念頭,只是情勢所逼,而自己卻在無故遷怒於他,確實大不應該。


  達拉卻渾然不覺米雅莉的心事變化,仍是一味問道:「你真的好些了?真能再施法術?要不,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反正也不……不,就算著急,還是你的身體為重。」


  米雅莉心中感動,別人都當她是大法師,無所不能,不是敬她,就是怕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像達拉這樣,當她是一個女孩子般加以關懷,只有達拉一直對她處處照顧,事事留心,讓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有一個人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在自己脆弱的時刻遮風擋雨,哪怕這個人只是一個人類,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米雅莉頓覺心裡暖意融融,看達拉也不似先前那般,覺得他其實只是個平淡無奇的人類野小子,反倒覺得這個野小子不斷地做一些出人意表,令人感動的事情,讓她一再刮目相看。


  雖然心裡感激達拉這樣對她,但是多年來的自製與冷靜,卻使米雅莉無論如何,也不肯將真實心態在嘴上表露出來,達拉問了半天,她還是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不礙事。」


  達拉如釋重負,道:「你沒事就好。」


  米雅莉心中再次一暖,這句話也不知道聽達拉說了多少次,以前總覺得他杞人憂天,好像是看不起自己的本事一般,但經過這些時日以來的相處,兩人又一起跋山涉水,共度艱險,知道達拉並非有意小覷,而是出於……出於……情之所至,自然而發。


  想到這裡,米雅莉白皙的皮膚上泛起了一絲紅暈,又羞又氣。羞的是自己竟然現在才想到這一節,氣的是達拉竟然……說非分之想,似乎並不妥當,畢竟一路上以來,達拉對自己舉動有禮,從不逾矩,除了幾次生死關頭和形勢所逼外,沒有一次冒犯;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達拉好像也沒有那麼差,他天資聰穎,人品可靠,對自己又溫柔體貼,況且武技不弱,只是有時候有點兒獃頭獃腦,偶爾犯傻,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那自己到底在氣什麼?又為什麼為一個人類野小子而氣?


  米雅莉思來想去,找不到答案,抬眼一望,見達拉正期待地望著自己,神色之中微微有些著急,這才想起他們尚且身在湖泊之中,還未脫困。


  於是伸出法杖一端,道:「你緊緊抓住,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鬆手。」


  達拉點點頭,伸出一手握住米雅莉的法杖一端,只聽米雅莉喃喃念出一道咒語,身子陡然凌空,已經離地數米。


  他們飛了起來。


  達拉往下一望,方始發覺這片湖泊方圓數里,且其中有不少專供產卵用的環形水池,以及其他一些看上去頗似給怪物們玩耍逗樂的娛樂設施,許多銀灰色的寇濤魚人游弋其中,或是在水中戲耍,或是在岸邊獵食,好不自在。


  正在觀望,忽然發現下面一隊魚人,算來約莫有20隻,竟然尾隨了他們,在水中快速遊動,且不斷發出呼喝,邀其他魚人加入追擊隊伍。


  達拉頓時吃了一驚,眼見下面的魚人越來越多,其中兩個執鞭者領頭,其餘的大都手執鉗桿,緊追不放。


  忽然,兩個執鞭者,也就是寇濤魚人的牧師,手拉著手,共同對著半空中飛翔的達拉和米雅莉發出了一道閃電束。


  閃電束自下而上,先是朝著達拉直射過去,達拉本能地想要身形一偏,但猛然醒悟,要是自己躲開了,這閃電束豈不朝著米雅莉的後背激射過去,她正在專心施法飛行,如何能避得過去?當下伸出右腿,硬接了這一擊。剎那間,只覺得渾身麻痹,本來緊抓著法杖的兩手不由自主一松,整個人落下,朝水面跌去。


  下面的幾十條魚人一齊甩出鉗桿,這是一種前面是一桿標槍,標槍尾部用長繩系了,長繩另一端牢牢綁在那些魚人手腕上的武器。


  米雅莉頓時只覺得法杖後端一松,忙一低頭,眼見達拉在半空中就要被紮成只豪豬,急忙一個手勢揮出,引身向下,飛撲過去,抓住達拉的一隻手,朝上疾飛。


  魚人們甩出的鉗桿速度雖快,卻快不過米雅莉的法術,繩子雖長,卻高不過天空。


  眨眼間,米雅莉已經抓著達拉,飛出了魚人們甩出的鉗桿包圍圈。


  鉗桿紛紛落下,重又回到魚人們的手裡。


  下面兩個領頭的執鞭者發怒了,整個身體都變作了暗紅色,二怪合力,再次朝著米雅莉和達拉發出了一道閃電束,其餘的怪物則在首領的威懾下被嚇得皮膚都變作慘白,不待示意,便紛紛舉起鉗桿,要作第二次投射。


  米雅莉見達拉身子麻木,尚未緩轉過來,不禁心中有氣,恨極了下面的怪物們,於是快速念出另一道咒語,發出一道比閃電束更為強烈的白光,那是「晝明術」。


  霎時間,整個湖面都處在強烈的白光籠罩中,到處都明晃晃的一片。


  這道法術,是少數幾道對視力奇佳的寇濤魚人有打擊效果的法術之一。一經施展,下面的魚人頓時陷入一片目盲之中,不見一物,投出的鉗桿不及收回,反倒有不少都釘在了自己人身上,都怪叫起來。


  好一會兒,魚人們方才從忙亂中恢復正常,抬頭一看,天空蔚藍,白雲朵朵,卻哪裡還有那二人的蹤跡,不由得又是一陣怪叫。


  米雅莉聽得雲層下面怪物叫嚷,不由得一笑,這一分心,維持在浮空上的法力頓時減少,身形一晃,差點兒和達拉一起栽下去,趕忙凝神,方才穩定下來。


  飛不多時,達拉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米雅莉緊緊抓住,吊在半空中飛行,想起剛才的事情,自然是米雅莉救了他一次,脫口道:「謝了。」


  米雅莉本想說:「不過又互不相欠。」苦於維持浮空之術,又負重極大,竟然不敢就此搭腔,只得白他一眼。


  不一會兒,米雅莉漸感法力不支,再一想,飛了這麼久,總該遠離了那些醜惡的寇濤魚人怪物,於是重新鑽出厚厚的雲層,往下一望。


  只見一條河流蜿蜒向西流去,顯然是從魚人湖中流出,必是寇濤河,這裡面必然還有寇濤魚人的巡邏隊,絕非久留之地,但自己飛了多時,體力已然不濟。


  當下只得選了塊看過去還算風平浪靜的河邊草地,緩緩降落。


  剛一落地,米雅莉便聽到河中水聲嘩啦,心道:還是遇上了。當下凝神戒備,卻聽「哧溜」一聲,從河中躍起的,倒不是寇濤魚人,而是一尾大魚,正自暗笑多疑,卻聽得旁邊的達拉「咕嘟」一聲腹響,顯然是肚子餓了。掉頭一望,見達拉滿面通紅,表情尷尬,不由得抿嘴一笑。


  見米雅莉發笑,達拉更不自在起來,也跟著訕訕地笑了笑,馬上又頓住,心想:我怎麼也跟著她笑起自己來了。


  米雅莉早收起笑容,看一眼河水,忍笑問道:「餓了嗎?」


  達拉知道米雅莉不喜殺生,忙說道:「餓是餓,不過我還忍得住。」講到這裡,腹中又是一陣飢響,但見米雅莉極力抿住嘴唇,俏臉勝春,眼含笑意,達拉一時卻又有些呆了,連腹中飢餓和方才尷尬出醜之事也已忘了。


  米雅莉見他窘狀,再也忍耐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自己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轉過頭,不去看他,良久,說道:「我們走吧!」


  達拉漲紅了臉,道:「好。我看這一帶草木蔥綠,不像塵墟平原那邊荒蕪,總有些漿果之類。」


  米雅莉點點頭,忽然想起兩人在那魚人湖中遊了半夜,雖然在空中也飛了不少時間,身上衣裳早幹了,但定然都已粘上魚人的腥臭味道,眉頭一皺,隨即一個手勢彈出,一股水柱天空潑下,灑在二人身上。


  達拉到現在是真不記得第幾次被精靈法師的水柱淋中了,但見對方也是滿身水珠,並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瞧過去光亮動人,倒似憑空多帶了些珠寶玉石般增色不少,不由得又是一呆。


  米雅莉緊接著又從懷中掏出一些粉末,一揚手,灑在自己和達拉身上。


  達拉正在想:這些粉末倒也奇怪,居然觸水不濕。便感到粉末落到衣服上,隨即渾身乾爽,瞧瞧身上,已然一新,低頭輕嗅,也沒有了昨晚那般魚腥。對米雅莉的法術好生著迷,情不自禁地說:「要是我也會點兒魔法就好了。」


  米雅莉卻是不以為意地說:「以後有機會我教你。」


  達拉喜不自禁地道:「真的?」


  米雅莉卻未及答話,只淡淡地點一點頭,即動身北行。


  達拉自後跟上,與她並肩而行。


  兩人默默地走路,並不說話,但此時氣氛較之他們初踏旅程,走在布洛斯草原上時的情景已經大不相同,沒有了之前的冷淡,反倒多出些暖意。


  二人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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