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返回家園
老矮人自從上船后,一直躲在船艙內,不肯走到船頭來,而且連連暈船,吐個不休,臉色慘白,連抱怨的心情也沒有了。
這艘船雖然不大,但因為要在碎冰河中航行,所以造船之初,還是專由侏儒設計,由矮人工匠打造而出,擁有碎冰機器,才可以在有無數浮冰的碎冰河裡來去自如。
眼下恰逢寒冬,碎冰河中的大塊浮冰不少,結果,幾天後,機器運用過度,以致船到中途就出了點故障,停住不動,任由掌舵的人再三察看,都弄不好。
一行旅客各自著急,老矮人更是渾身難受,暈船不止。
獨有侏儒包迪拿在小船里走出走進,樂個不支,見小船停住,便和另外幾個侏儒一起,自告奮勇地要去修好機械故障。
眾人一想,這船本來就是侏儒設計,又知道侏儒們在機械方面自具天分,因而也沒有加以反對。
侏儒們便齊到船首處察看,一行人也都跟了去,船首處站不下這許多人,於是剩下的人便都在艙內觀望。
只見一群侏儒站在船首,這個敲敲,那個摸摸,到處看看,最後又聚在一起,纏七夾八地爭論不休。
「我說是螺絲鬆了,拿個扳手擰一擰,也就好了。」一個侏儒道。
「胡說,明明是被浮冰卡住了,只要掏去冰塊,船就可以動了。」有個侏儒不服氣,大聲論爭。
「你怎麼知道是浮冰的問題?我看是齒輪生鏽了。」又一個道。
「你們說的都不是啦!我覺得應該是機器零件掉到水裡了,派個人去撿起來就可以啦。」包迪拿最後發言。
其他的侏儒一齊不服,又都各自據理力爭。
船里的其他人早等得不耐煩了,聽侏儒們還在瞎吵吵,都鼓噪起來。
眾侏儒又立刻和船里的人分辯。
這邊托達克早已眩暈過去,怎麼弄也弄不醒,達拉擔心老矮人,只希望船能夠快點兒靠岸,見眾人還在吵吵嚷嚷,心裡冒火,過去大喝一聲:「吵什麼?都給我閉嘴!」
達拉是不輕易發火的人,一發火,就如雷霆萬鈞,氣勢逼人。
眾人吃了一驚,都閉了嘴,獃獃地看著達拉。
達拉問明原委,心裡也有幾分判斷是河裡冰塊太大,碎冰機碎不過來,以致被堵住了,便讓先前判斷是浮冰卡住機器的侏儒下去搗碎冰塊。
那侏儒雙手亂擺,道:「我不會游泳,下去就死定啦。」
達拉只得親自下水,剛一進到水裡,達拉便覺得冰水寒徹刺骨,幾乎一下子就背過氣去,幸虧他素來身強體健,很快便緩和過來,泅到船底一看,果然是一塊大浮冰堵在機器口,一時不得化去碎掉,以致機器發生故障。
忙提劍搗碎冰塊,機器重又轟轟響了起來,達拉一扭身,閃開一邊,再順著船舷爬了上來,渾身濕淋淋的,冷得不行。
精靈法師米雅莉一揚手,一些粉末便灑在達拉身上,很快將衣服中的水分吸收乾淨。
達拉感激地看了法師一眼,對方淡淡地一順眼,輕輕別過臉去。
不多時,客船靠岸,一行人歡喜自去,老矮人幾乎是被抬上岸去的。
天色已晚,厲娜一上岸,便要回組織在此設立的據點看看,達拉不願再跟著去,便和眾人自找旅店休息。
不久伊莎貝拉也辭別眾人,回去神殿復命。
次日啟程之時,只見厲娜雇了車馬,洋洋前來,告訴眾人,她已經雇好飛行坐騎,又辦妥眾人去斯坦利帝國的文書,不消幾個時辰,便可到達斯坦利帝國的刃兵團前哨。再由那裡取道進入斯坦利帝國都城。
達拉此時也放下成見,著實誇獎了幾句厲娜會辦事之類的話,喜得厲娜臉上暈紅,更加高興。
左等右等,都不見伊莎貝拉的蹤跡,她原來說只是回去看看老師,隨後還是要和達拉等人在此匯合。
於是厲娜又派了人去催請伊莎貝拉,誰知來人只帶了伊莎貝拉的一封信,信中說明她要留在卡林杉港伺候老師克拉拉,專心祈禱,不再出外,但盼達拉等人早日成功云云。
達拉無法,只得和剩下的人一起,趕去厲娜所說的地點,一齊乘坐飛行坐騎離開了卡林杉港。
一路上,有了厲娜預先幫忙打點,各處關卡都落了好處,還有誰來仔細查他們,大都揮手放行。
眾人又有飛行坐騎,天還沒黑,便已經趕到了斯坦利帝國都城「晨光之城」,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下了。
晨光之城不比精靈的皇冠之城和矮人的鍛魂城,向來都有各種族的人來來往往,因而達拉他們這一行人儘管種族各異,在這裡卻是絲毫不引起轟動。
達拉此次重返故國,雖然有了這許多夥伴相伴左右,但還是害怕薩拉公爵勢力太大,如果因為自己一個人連累一干夥伴,不能完成最重要的任務反為不美,而厲娜也深以為然,一到晨光之城,便派人悄悄去購買了一張由宮廷魔法師施過魔法的面具,這種面具有一個絕佳的作用,就是戴到臉上之後,心裡想著某個人的形象,便可以變作某人的樣子,通常只有身負重任的高級間諜才有。用此混入其他種族,打聽消息,刺探情報,再方便不過。
厲娜買到這張面具后,立刻給了達拉,叫他戴上。
達拉戴上面具之後,卻出現了一張讓人覺得陰沉壓抑的面孔,嚇得厲娜驚呼一聲,小嬌妮也不敢近前。
米雅莉遠遠看見,也流露出不大高興的神情。
武士邁克低頭暗笑,侏儒和岩底矮人都有些畏懼後退,只有老矮人托達克膽大,上前細看后嚷道:「你在想誰?怎麼變成了這付鬼樣子?」
達拉拿了鏡子一看,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原來他返回家園后,無時無刻不想到自己的深仇大恨,一顆心思一直在薩拉公爵身上打轉,不由得竟將自己變成了薩拉公爵的模樣。
達拉嘆一口氣,只得暫時丟開公爵,又重新想過,弗妮婭的面容漸漸在眼前浮現。
「呀!你又變成個女人啦!」侏儒拍手道,對於達拉的面具好生艷羨,忙跳到厲娜跟前,纏磨著厲娜也給他買一張這種面具。厲娜不理侏儒,只獃獃地看著達拉。
「是嗎?」達拉驚問,這一問,又嚇了一大跳,原來他的聲音也跟著變成了女孩子的聲音。達拉有些迷茫地環顧四周,卻見眾人也都愣愣地看著他,武士邁克更是一付見到美女時典型的饞涎欲滴模樣,達拉頭皮一陣發麻。舉起鏡子一看,自己也呆了,鏡子之中,一個美麗的女孩對他盈盈相望,眼神之中隱隱含著哀愁。
達拉叫道:「弗妮婭……」
鏡中人也叫:「弗妮婭……」
達拉頓時心痛如刀割,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鏡中人正是弗妮婭的影像。
一直以來,他都在刻意迴避去想弗妮婭,只因為一想到弗妮婭,所有的傷痛往事都一齊襲上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遇到精靈之後,他更是刻意將心思用在了精靈身上,一是為精靈的美貌確實打動了自己,二是為能忘情弗妮婭,以減緩心底的傷痛。
哪知道這次重返家園,過去的事情一齊浮上心頭,此時又親眼在鏡中見到弗妮婭的影像,想起那個滂沱雨夜,想起他和弗妮婭快樂無憂的小村生活,還怎能再狠心將下落不明的弗妮婭忘懷?
當下正想繼續保留這個樣子,也可以時時照下鏡子,以解相思之苦。
轉頭看見武士邁克眼神異樣,嚇了一跳,趕忙扯掉面具,又變回了本來的樣子。
侏儒又蹦到達拉身邊,請達拉把面具借給他用一用。
達拉看著厲娜,對侏儒道:「面具是厲娜的,我也是跟她借的。」
侏儒撇嘴道:「她是你老婆啦,當然聽你的。」侏儒並非不清楚自己當初在布洛斯草原判斷錯誤,但是侏儒們有一條奇怪的想法,那就是錯的事情堅持久了,也就變成對的了,於是不管達拉怎麼分辯,厲娜怎麼發火,侏儒一再堅持己見。
其實,到了後來,厲娜的火已經不是朝著侏儒在發了,她喜歡達拉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侏儒打趣她她非但不火,心裡還有一絲甜蜜,火的倒是達拉每一次都極力撇清,好像對自己全無情誼。
達拉的往事她也並非不知,但想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時間久了,達拉終究會淡忘的。
熟料這次乍一看見達拉的初戀情人面貌,厲娜登時吃驚不已,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美麗的女孩子,自己雖然也算得漂亮,但在那個叫「弗妮婭」的女孩面前,就很不如了。
即使是姿容絕色的精靈,和那女孩相比,也勝不了幾分。
為此,厲娜泱泱不樂,見達拉將面具脫下來后,不禁發作到:「我們到這裡來,又不是為了你一個人的私事,你可不可以認真想想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達拉雖然覺得厲娜當面斥責自己,面上不太好看,但她說的也是實情,於是嘆一口氣,對厲娜道:「你說得對,當務之急,是要把我在時光之河中所見的異象報知國王。」
厲娜住口不言,心裡開始盤算起來,心想,她告訴伯父這些話時,一向精明的伯父都不肯相信,只是因為寵她,才略略買了些矮人們的先進火器,一來壯大自己的實力,二來也安了厲娜的心,表示自己對厲娜的信任。
沒有伯父的支持,厲娜也知道她的消息現在已非獨得之密,達拉要告訴國王也好,若是能趁機挑起各個種族間的軍備競賽,或許還有意外之財。
想到這裡,厲娜便竭力應承此事,說都包在自己身上,一定想辦法將這個消息傳遞到國王耳中,令斯坦利帝國早有準備,只要人類這邊一開始備戰,另外兩大種族多半便會相信了。
其實厲娜心裡想的是,人類備戰,另外兩大種族不跟著準備才怪,因為人類出現的時間雖然短暫,卻是有名的好戰,整個人類歷史都浸透著戰爭與紛亂。自斯坦利帝國建國以來,人類的勢力一步步擴大,單就國土面積來說,現在已經是地表種族中最為廣闊的,而且全是甘美肥沃之地。
另外兩個種族對人類的猜疑心已起,多年前的地表聯盟其實名存實亡,已經在開始慢慢杜絕與人類的往來。
達拉他們被矮人逐出轄區,被精靈半島據納,並不單單因為他帶來的消息有蠱惑人心的嫌疑,更重要的還是因為精靈和矮人自身要閉關自守。
這些話她自然不會說出來,表面上還裝腔作勢,內心深處其實巴不得戰亂四起,那才是混水摸魚,大發橫財的好時機。
其他人見厲娜之前辦事雷厲風行,也相信她有這個勢力和實力辦成這一件大事,唯獨精靈法師米雅莉冷笑笑,也不說話。
達拉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厲娜道:「我突然記起,之前你不是說已經請你伯父代為稟告過這件事了嗎?」
厲娜他們的組織雖然有名,到底是非法組織,名義上總是打著幌子行事,他伯父的貴族頭銜,還是花錢買來的,雖然和當地的貴族時有來往,但是根本沒有見到國王的殊榮,厲娜之前的話,都是些自我吹噓自抬身價的話,自己說了有時候都忘,現在經達拉提醒,頓時有點兒羞慚。
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說道:「我伯父是要稟告這件事的,但被當地的另一個貴族從中作梗,沒有辦法來晨光之城晉見國王。現在我們來了,不也是一樣的嗎?」
達拉又道:「有貴族說話,國王容易相信。我們這些平民,要見國王一面,實在艱難。」
兩人正在說話,突然聽得小旅店外面吵嚷起來。動靜似乎有不少人在瞬間圍住了小旅店,還有人大叫:「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達拉吃了一驚,難道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忙戴上厲娜的面具,想了想,一看鏡子,鏡子里出現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達拉這才放下心來,接著站到窗戶邊,向外張望。
只見一群打手模樣的夥計,正團團圍住一個矮人,有叫的,有嚷的,有捋袖子的,還有喋喋不休大罵的,臉上卻都一付頗有些畏懼的神情,沒有一個敢於上前動手的。
再看被圍的矮人,抱了個酒瓶,依舊踉踉蹌蹌地左歪一步,右斜一下,還時不時地倒轉了酒瓶,朝自己喉嚨里灌酒。
矮人好酒眾所周知,但為了喝酒而在大街上出醜,卻不常見。
正在此時,侏儒踩著托達克的肩膀,也湊到達拉身邊,隔著窗戶往下看,忽然間,侏儒指了指當街被圍困的老人,大聲說道:「咦!布洛托!」
「什麼?」在下面托著侏儒的老矮人大聲問道。
侏儒道:「布洛托呀!你的隊長……」
話猶未了,侏儒「咚」地一聲摔在地上,而托達克早已轉身飛奔,三兩下拉開門栓,跑了出去。
達拉急忙跟出,侏儒一邊抱怨一邊也爬起來追趕二人。
屋裡只剩下武士邁克和一乾女孩子,以及一個渾渾噩噩的岩底矮人。
達拉剛到得店外,只見托達克已經護住了另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矮人,對圍住他們的眾人怒目而視,那個醉酒矮人,想來就是托達克一直挂念無比的矮人隊長布洛託了。
達拉三兩步走到圍住兩個矮人一干人背後,拍了拍其中一個,輕聲問道:「什麼事?」
對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個普通的人類小夥子,罵道:「收賬!快滾開!」
達拉又問:「什麼賬,那矮人欠你們錢?」
對方不耐煩,揮揮手,道:「快滾!」
達拉還問:「他欠你們多少錢?」
那人惱了,也不答話,揮起拳頭就是一拳。
達拉伸手拉住那人的手臂,問:「多少錢?」
對方手臂被捉,登時吃痛,大叫起來:「媽呀!痛死啦!」
達拉輕輕鬆開手來,對方立刻閃開去,指著達拉對其他的同伴說道:「他們有幫手!這臭小子是矮人的幫手!」
其他人一聽,登時丟開矮人,將達拉團團圍住。
原來眾人都一個心思,一個矮人戰士他們尚且畏懼,何況現在面對的是兩個?此時見達拉不過是個人類,而且年紀還小,長相又極其普通,想來並沒有什麼本事,就算他不是來幫矮人忙的,看他衣著華貴,能夠詐些錢財也好回去交差。
達拉不願在晨光之城內多事,反而陪著笑臉又問道:「那位矮人大哥,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錢?」
一個叫道:「兩百金幣!」
醉酒的矮人一聽,頓時跳起來罵道:「老子總共才喝了你們三壇酒,就值兩百金幣了?」
「我們店裡的酒是上等名酒。」
「你喝酒不給錢,還嘴硬?」
「跟他廢話什麼?打死他算了!」
「誰管閑事打死誰!」
那群打手雖然不敢跟老矮人動手,但口舌之爭卻是免不了,一個個叫得震天響,只沒一個真正出手的。
達拉想了想,道:「他欠你們的酒錢,我幫他還!」
那些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般漫天要價,原是要嚇退達拉,誰知道對方居然一口應承,肯還錢,那就好辦。
其中一個看著達拉,道:「你真要還錢?拿現錢來!」
達拉一窘,回頭朝小旅店上方看去,只見厲娜和邁克正站在窗戶邊看熱鬧,於是叫道:「厲娜!」
厲娜虛應了一聲,道:「你又要多管閑事!我家裡就是金山銀山,也被你花光了!」
達拉被厲娜搶白,作聲不得,頓時尬在當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群人見達拉拿不出錢來,也都看他不起,口出嘲諷之言。
正在唧唧呱呱,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人堆里鑽了出來,將一塊藍色寶石遞給達拉,笑嘻嘻地說道:「這是我剛剛在路上不小心『撿』來的,你問他們值不值兩百金幣?」
達拉明知侏儒這塊寶石來得不太明白,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又不便盤問,又想,有這麼大塊寶石的,自然非貴即富,少了塊寶石,就當是賑濟窮人了。更何況是幫助老矮人最為尊敬的隊長?於是舉起寶石,問那群人道:「這個夠不夠?」
那群人里也有識貨的,忙跟打頭的說了,打頭的人立刻眉開眼笑道:「夠,夠,夠了。」
達拉把藍寶石遞到對方手裡,道:「快去吧!以後不許再跟我朋友要錢!」
對方得了寶石,一個個喜笑顏開地去了。
達拉這才走到兩個矮人身邊,不等托達克介紹,布洛托就看著達拉道:「你有錢!請我喝酒!」
托達克在一旁大窘,叫道:「隊長,你醉啦!」
布洛托瞪了托達克一眼,吼道:「我不是隊長!我沒醉!我好好的!」旋即想起了什麼傷心往事似的,又大哭起來:「為什麼偏偏只有我好好的!我的隊友們呢?你們死的死,殘的殘,就只我好好的!又有什麼意思?都是我害了你們啊!嗚嗚……嗚嗚……」哭完,扯著自己的鬍子叫道:「快!拿酒來!我要喝『忘憂酒』!不!這酒是假的!為什麼我喝了,往事還是歷歷在目,半點兒也沒忘記?」接著一跳老高,敲著他自己的腦袋,喊道:「假酒!給我假酒!喝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托達克早羞急萬分,勸也勸不住,拉也拉不住,醉酒的布洛托膂力奇大,托達克和達拉兩人一起使勁都按他不住,反被他摔出去,都連連倒退了好幾步,差點兒沒跌個面朝天。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已經有人在說:「又是那矮人撒酒瘋啦!快去報告警衛!」
達拉深怕警衛來了,事情鬧得更大,忙竄上前去,使勁摟住矮人的兩隻胳膊,托達克跟著搶近,還沒到跟前,達拉已經又被摔出,正在僵持,一道閃電倏忽擊中矮人布洛托,醉酒的他這才兩眼昏黑,倒在地上。
達拉抬頭一看,原來是精靈法師米雅莉站在窗戶旁邊,施展魔法幫助自己。至於厲娜和邁克,則都站在精靈身旁,有些悻悻然地看著自己。
老矮人托達克也順著達拉的目光看到了精靈,雖然知道對方是有心幫助自己,但是她對布洛托的這一舉動還是讓托達克心中不快,冷哼一聲,瞪了一眼精靈,這才走到布洛託身邊,幫著達拉一起,將布洛托抬了,返身回小旅店。
達拉他們才要進店,卻被店主人從裡面趕了來攔住,道:「這是個有名的酒鬼!經常喝酒不給錢!醉了撒酒瘋!他要是進來了,我這裡還做生意不做?」
達拉忙道:「我們定不給你添亂!」
店主人還是堅持不肯。
托達克提起拳頭,對準店主人晃了晃,對方立馬連滾帶爬地讓開了。
達拉安頓好布洛托后,又讓托達克和侏儒好好看著,待他明天酒醒后就來告訴自己。
然後告辭出來,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和大家商量大事未了,又遇到布洛托的事情,耗去大半夜,早已疲憊不堪,只想快點兒回自己房間安睡。
路過精靈的房間時,達拉心裡一動,想起侏儒告訴他的話,正要敲門進去,和精靈說會兒話,手一抬起,卻又想:「這麼晚了,她一定早休息了,而且我是個大男人了,現在去和她說話,彼此也不方便。還是明天再說吧!」於是站了一會兒,自己去了。
達拉這邊剛走回屋,精靈的房門卻輕輕開了,米雅莉怔怔地看了看外面,忽然見到厲娜正在門外的斜對面站著對自己冷笑,於是立刻收斂神色,狠狠閉了房門。
厲娜啐道:「裝模做樣!」
隨即,厲娜也回到自己屋子裡去了,只見床上的小女孩嬌妮早已睡熟,不禁自言自語道:「我這又是為什麼?他要花錢,給他就是!反正我有的是錢!今天居然當著眾人的面給他下不來!讓個精靈把她的藍寶石給了侏儒,在達拉面前賣弄人情!唉!」
於是又把精靈狠狠罵了一頓,罵完了,這才上床睡覺,不多時,厲娜呼吸沉重,也已沉沉睡去。
黑暗之中,小女孩嬌妮卻突然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發起呆來。
次日清晨,除了布洛托醉酒未醒,其餘眾人都在達拉的催促下,起了個大早,各自洗漱完畢,相約下樓吃過早餐在達拉房裡聚會,共同商量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達拉下樓來,見飯桌上都是些黃油麵包和牛奶之類,知道精靈和矮人不愛吃這些,一面吩咐店主人做些牛肉,打些好酒給矮人,一面出門到早市上買了些新鮮水果回來,只見小女孩嬌妮和武士邁克還坐在桌子邊,其他的人卻一個不見。
一問之下,才知道精靈見滿桌都沒有可吃的東西,自己上樓去了。
厲娜也推說店裡伙食太差,回去補瞌睡了。
矮人匆匆端了牛肉,又讓侏儒拿了酒,一齊回房吃去了。
達拉便道:「那你們先回我房裡等著,我去叫他們過來!」
上樓以後,先去找精靈,將早晨買來的新鮮水果輕輕放在精靈桌上,低聲道:「昨晚多虧了你,你的藍寶石,我以後一定想辦法找來還你!」
誰知精靈見了水果,又聽了達拉的話,白皙的面孔上居然微微泛起一絲紅暈,怔了怔,才又恢復往昔的臉色,淡淡地說道:「我沒什麼藍寶石,就是有,也早就丟了,侏儒撿到的,未必是我那一顆,你不用謝我。」
達拉見她不肯直接承認這件事,也不再提,只柔聲說道:「那你先吃點兒東西,待會兒再過來我房裡,大家一起商量下以後的對策。」
說完,站起身來,又去通知了老矮人托達克,最後才來到厲娜房門外,一邊拍門一邊喊道:「厲娜!起來啦!待會兒來我房裡說話!」
喊完,徑直去了。
回到房裡,只見精靈等人都已坐等達拉,達拉就請大家想想以後該怎麼辦?
一行人都默不作聲。
武士邁克雖有主意,卻不肯告訴達拉,偏要看看他能不能想出個好辦法來。而矮人和侏儒出的主意不是太過冒失,就是太過荒唐。小女孩嬌妮和岩底矮人在這些事上都沒有什麼話說。達拉和精靈也各自持重,都不願意先開口。到了最後,反倒只有托達克和包迪拿兩個還在那裡爭論不休。
精靈有些不耐煩地看了達拉一眼,說:「你是怎麼想的?大家都愛聽你的,你來說說。」
武士邁克馬上附和:「不錯,達拉,你小子有什麼高見?都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達拉無奈,只得道:「我昨晚仔細想了想,我們不能全部留在這兒,現在還是應該繼續尋找『時光之河』,爭取拿到更有力的證據。國王這邊,留一兩個人有所示警就可以了。」
「那誰去誰留?」邁克問道。
達拉說:「看各人意願,我是要暫時留在這裡的。斯坦利畢竟是我的祖國。」還有一個原因,他卻沒有說出來,自己現在既然有了這個面具,戴上它后混入公爵府,能一劍刺死公爵,總算也報了父母之仇和對方羞辱弗妮婭之恨。
小女孩嬌妮不等其他人發言,馬上道:「我留下來陪你。」
老矮人挂念布洛托,道:「我也要留下來,這次一定要勸服布洛托戒酒,讓他和我們同行。」
侏儒道:「你們也知道,托達克沒有我,他簡直就……」
岩底矮人忽道:「活不下去。」聲音尖細,和侏儒往常說這句話的口吻一模一樣,竟然學得惟妙惟肖。
眾人一笑,就連侏儒也詫異道:「你這臭矮人還會當應聲蟲。」
達拉又看精靈,猜想精靈一定是要先去尋找「時光之河」,她心裡只挂念著任務,自然不會為了人類,更不會為了自己在這裡耽擱。
誰知道精靈竟然淡淡地說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武士邁克道:「我一個人上路,那更是摸不著門路了,還是留在這兒陪陪美女們。」
小女孩嬌妮瞪了邁克一眼,撇撇嘴巴。
精靈則恍若不聞,毫無表示。
達拉忽問:「厲娜怎麼還不過來?嬌妮,你過去催催她。」
嬌妮站著不動。
武士邁克道:「我去,我去。」一頭說,已經一頭跑了出去。良久,邁克才氣鼓鼓地回來了,悻悻地對達拉說:「她病了,要你過去!」
達拉一愣,問:「昨天都好好的,怎麼就病了?你見到她了?」
邁克擺手搖頭道:「哪裡見得了她。大小姐把房門關得緊緊的,我拍了半天,問了半天,她才沒好氣地回說她病了,還說你這麼不管她死活,居然好意思要她幫忙。」
達拉皺了皺眉頭,料來厲娜不是真病,但又不明白這位大小姐哪兒不對,自己又怎麼招惹了她,想了又想,總覺得她一路幫忙甚多,以後也還有請教她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從來嬌生慣養,居然也跟著自己一行人一起冒險吃苦,現在回了國,撒撒嬌也無傷大雅,還是過去看看算了。於是對眾人道:「我們過去看看。」
米雅莉站起來道:「我還有事。」
矮人也說:「我們去看看隊長酒醒了沒有?」
邁克搖手道:「我可不再去受那閑氣了。」
達拉無奈,只得自己過去看厲娜,單隻一個小女孩嬌妮跟著。
剛走到厲娜房門前,就聽得厲娜在裡面嗚嗚哭泣。
達拉輕輕拍門,問道:「厲娜,你怎麼了?開門,我來看你來了。」
「嘩啦」一聲,厲娜拉開房門,回身向里,重又坐回床上,不哭了,只是冷著個臉,一邊拭淚,一邊沒好氣地問:「你來幹什麼?」
達拉見她褐發蓬鬆,搭在肩膀上,身穿睡衣,略顯單薄,拭淚的時候,兩隻袖子便褪到肘彎,露出渾圓的胳膊,雪白可愛,皮膚下血管隱現,達拉心內突突一跳,不敢再看,轉了目光,去看厲娜的眼睛,只見她雙眼紅紅的,與平時柳眉橫目的跋扈模樣大不相同,倒有幾分柔弱之美,不由得想到弗妮婭,頓時有點兒呆了。
厲娜見達拉呆看自己,又不說話,心裡有一點兒甜,也有一點兒不好意思,轉眼又瞥見嬌妮在達拉身後冷眼看著自己,好像自己的心病已經被這小女孩識破,頓時反怒道:「你看什麼?」這話既是在說達拉,也是在吼嬌妮。這一怒,平時的樣子又回來幾分。
達拉恍然醒悟,道:「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
厲娜道:「假惺惺的!你什麼時候又關心過我!如果不是我病得要死,你也不會來了吧?」說著,又拿手絹去拭淚,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了。
達拉心想,你哪裡病得要死,罵人還這麼氣力十足的,嘴上卻說:「既然你病了,待會兒請個醫生來看看。」
厲娜說:「我不見!讓我病死算了!沒人疼又沒人愛的!」
達拉皺了皺眉頭,知道厲娜也沒病,不過又是在發小姐脾氣,撒嬌做痴而已,心裡想著在此間的大事,頗有些不耐煩,但轉念一想,要干成那兩件事,都還需要厲娜幫忙,只得耐心地勸道:「大家都很關心你的……」
話猶未了,厲娜道:「那怎麼聽說我病了,只有你一個人來看我?」
達拉不好說是大家都知道你沒病,在發脾氣而已,忙說:「你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他們托我一個人來看你,也是免得打擾你的意思。」不待厲娜反唇相譏,達拉又岔開話題道:「你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吧,想吃什麼?我下去幫你點。」
厲娜說:「水果!」
達拉一愣,問:「什麼水果?」
厲娜白了達拉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要吃新鮮的,可不要水果店鋪里那些放很久的貨色。你早上在哪兒買的,再去買些過來就是了。」
達拉有些為難,說:「早市現在都散了,除了店鋪,哪兒還有水果賣。」
厲娜不依不饒,哭道:「沒跟你要的,你反而主動買了去獻殷勤,我現在病得都快死了,想吃點兒水果,你還推三阻四。」
達拉見厲娜真哭了,忙道:「好,好,好,我這就去。」說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卻是趁機擺脫厲娜的無禮蠻纏。
厲娜叫道:「回來!」
達拉裝沒有聽見,一溜煙去了。
這一次,小女孩嬌妮卻沒有跟著達拉,而是留在厲娜房內,似笑非笑地看著厲娜。
厲娜白了嬌妮一眼,問:「小丫頭,你看什麼?」
嬌妮的眼光斜向了對面的精靈房間,精靈剛好開門出來,冷冷地瞥了厲娜這邊一眼,徑直朝老矮人的房間那邊走去。
厲娜恨恨地盯著精靈曼妙的背影,低聲道:「有什麼了不起的!」
小女孩嬌妮忽道:「這個女人,可不簡單。」接著,小幽魂一樣飄出厲娜的屋子,也跟在精靈身後,朝老矮人那邊快步走過去。
厲娜不知道她們都去老矮人那兒幹什麼,卻在心裡盤算,怎麼想辦法讓達拉和她一起進宮,完成達拉的心愿。
從一開始,她就沒將地表地底可能發生的戰爭放在心上,和平了這麼久,也該打打仗了,只是,她不願意在明處表現出對達拉企圖阻止戰爭這一做法的不屑,反而盡量表現得盡心儘力,對組織內部卻是堅稱她在伺機而動,尋找可圖的利益。
因為,在內心深處,她也清楚,一旦失去了這樣的借口和理由,她也很難繼續留在達拉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