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給初三的火車票
燈光漸次亮了起來，大半個舞台上站滿了一動不動的『人偶』們，前奏是歡快的聖誕歌，孤零零斷斷續續地響著反而有些說不出詭譎。運動裝的少年拎著一台錄音機，閑散地走上了台，清秀的眉目在強光下有些發白。
少年不耐煩地亂按了幾下收音機的按鍵，老舊的收音機咔嚓咔嚓了幾下，少年明顯惱怒了，不耐煩地把收音機踢開，快步離開。
靜默三秒，斷續的聖誕歌一停，隨著熱烈的拉丁舞曲的響起，最中央紅色短裙的女孩子躍上了舞台中央。
全場驚呼。
人偶們似乎一一回復了知覺，兩兩組隊，遲緩而僵硬地跳著華爾茲。懶洋洋的華爾茲舞曲低低地迴響在拉丁歡快的主場背後，毛骨悚然又刺激無比。驀地拉丁舞曲一斷，悠長的簫聲響起···
這場團體舞的主題是夜半木偶戲，被陳人才拼接了一些靈異風格，由四段主舞和背景的華爾茲組成，最大的優點是···基本不用特意借服裝和可以獨立排練。
對的六班班委三人組就是這麼偷懶又摳門。
跳爵士的女孩子高傲地沖著台下抬起右手，彷彿登頂的女王賞賜騎士一個吻手禮，燕尾服的李祈然淡定接過，再次順手無情地甩開。
就在觀眾黑線這女漢子好渣的時候，李祈然優雅又恭敬地扶住了藍裙女孩的手，含笑順著恰恰的樂調把她領到了身前。
···瞧這濃濃的正宮娘娘來巡山的既視感。
恰恰老實說也不是能速成的舞蹈，但是跳出舞台的快餐效果只是需要一點小技巧——簡單說，不就是要跳得好看嘛，專業的東西不要追究啦啦啦。
徐顏跟著李祈然的步伐飛快地旋轉騰挪，似乎連空氣都洋溢著熱情的笑聲。跳到最後，隨著一個轉身兩人溫情擁抱，恰恰的舞曲落了下來，悠悠的只差一步剛好到了高潮之處。
整個舞台上霎時間裙角紛飛，有些雜亂外行，卻是掩不住那份青春飛揚的恣意暢快。
突然，音樂一卡，所有人像被凍住了一般停留在了原地。燈光霜雪一般灑落在所有人身上，寂靜無聲。
最初的少年帶著棒球帽再次走上舞台，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卻搖了搖頭，似是笑罵自己神經質。走到角落裡拎起錄音機，走到了燈光和黑暗的交界處，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嗒嗒的腳步聲被放大，整個舞台懶洋洋地暗了下來。
整個台下一片寂靜，似乎所有人都對這場月下盛宴心有餘悸。寥寥落落的掌聲此時響了起來，反應過來的觀眾們毫不吝惜地加入了掌聲之中，為這群初一學生的努力和創意鼓掌喝彩。
後台的六班眾人無聲地站在退場的角落裡，沒有人說話，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幕後的同學跟著陳俊睿陸陸續續地趕到，所有人忍著興奮往教室的方向趕去。
站在教室門口，李祈然刷的一下舉起了右手，拔高了聲音：「六班——」
「必勝！！！！」所有人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歡呼！
「我是不是跳得特別好也別好特別好！」
「好個球啊哈哈哈！你差點踩到我的鞋子好么哈哈哈哈！」
「我在後台看你們好傻啊啊啊啊~」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傻傻傻！」
笑聲，交談聲充斥著整個教室，李祈然也沒壓著心中的樂呵呵，沖唐出風情萬種地挑了挑眉：「快點拜見女王陛下！朕真是英明神武！霸氣側漏！」
一直在轉淡定的唐出被李大姑娘奇特的表情硬是給逗樂了：「別挑別挑，本來就丑這麼一挑更不能看了哈哈哈···」
李祈然：「···」
不怪李大姑娘，十二歲的女孩子再風情萬種也還是嫩豆子。三十七歲的沈少夫人挑一個就是魅力四射，十二歲的李豆子···咳咳就是賣了個不太成功的蠢萌了。
「各位同學換衣服的換衣服，我們先在收拾一下回去了，六班的位置現在基本上是空的。」陳俊睿陳靠譜看著這狀況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只好老媽子心地招呼著姑娘小夥子們還有場子要趕。
眾人稀稀拉拉滿含戲謔地「是~」「知道了~」了一片。
陳俊睿嘆氣。
姑娘們的裙子大都是日常裙子不用換，幾個主場笑笑鬧鬧地跟著李大班長去老師辦公室更換常服。唐出看著陳俊睿勞心勞力地趕人登記，想了一下，跟著一群換衣服的娘子軍走了。
李祈然笑嘻嘻地擠兌：「誒呦看看，唐副班長跟過來了~大家小心點啊~」童敏跟兩人關係都不錯，當即起鬨笑開了。
李祈然一向是吃得開的性格，唐出雖然性格比較冷淡，但扛不住身高成績好還顏值高聲音蘇，幾個女孩子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地笑了兩句。
唐出簡直想翻白眼。收拾了一下情緒，唐出語言竭力簡潔：「衣服，收拾起來，明天還。」
唐出媽媽是個老師，和少年宮舞蹈班的老師是同學，這裡好幾件衣服都是唐家媽媽去借過來的，比如李祈然這身燕尾服。
徐顏扯了扯李祈然，示意這是個功臣大王你不要擠兌了，再擠兌功臣功臣要造反了。
李昏君也反應過來了，轉臉就是討好地一笑。唐出努力地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到底把這個白眼翻了出來。
瞧這奸臣佞宦的德行。
徐顏帶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直接往會場去，李大姑娘苦逼地收拾好換下來的衣服，一邊抱怨：「你就好人做到底嘛，你那麼帥是吧。」
唐出眉毛一抽。漂亮姑娘李班長委委屈屈地覷了唐功臣一眼，繼續疊衣服。
唐出靠在門口，看著李大姑娘收拾東西。李祈然看起來是個長得漂亮的粗糙女漢子，實際上很多事情上可以看出，這是個強迫症的女文青。
比如現在疊衣服，一定要疊成大小一樣的方塊，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多出一個角都會讓她難受萬分。
女孩子順直衣服的邊邊角角，細瘦的手指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透明。
唐出突然有些恍惚。茫茫的記憶中似乎有那麼一個人，眉眼溫柔含著責備和嘲笑，以及不容忽視的關懷。
她幫他收拾亂扔的西裝，鄙夷地拎著他的內衣，拽著他出去吃飯，在辦公桌的對面苦哈哈地陪著他加班···
很多很多一幀一幀閃過去，帶著讓人心碎的柔軟。
唐出覺得心裡有點抽痛，有點執拗的捨不得——她是我的妻子吧？她一定是我的妻子，是我溫柔聰穎、有點小脾氣的妻子，是我愛的、愛我的妻子···
她呀，本來應該是我的妻子。
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呢？
「嗨嗨！唐出唐出唐小出！」迷濛的畫面散去，面前是——咳咳，一張吐舌頭的狗臉。唐出的表情有些斷片。
狗臉移開，李祈然湊近了一些：「發獃啊唐副班長？」
唐出這才回過神來。唐嘴硬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氣地一把抓過印著狗頭的袋子，噴了句毒液：「那是你的專業。」說罷轉身就走。
「···我惹你了么你說清楚！不說清楚別走了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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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之後。
百川火車站。
相對於前幾日春運時間的火爆，大年初二的百川火車站明顯少了不少人，一個高個子男孩兒拎著一個煙色的行李箱，靠在柱子上看著手機。
頻頻有人望向這個玩得正嗨的男孩子。
宋梅就是其中一個。第四次回頭裝作無意地看向柱子邊上的男孩子，身邊回來過年的侄女看不下去了，貓著頭也看了過去。
確實是個帥氣的男孩子。一身修身的黑色風衣拉長了本就不俗的身高，深藍色的露指手套里冒出修長的手指，衣領攏住了大半個臉孔，只看得見半截鼻子和微微眯起的修長雙眸。
男孩手裡拎著行李箱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扣著拉杆，姿態隨意卻不失端正。
仔細看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
侄女小小地驚艷了一下，宋梅第五次看過去。
「姑，雖然帥哥很好看，但那也是我該看的吧？您這都大學畢業好幾年了···」侄女忍不住出聲調侃了一下宋梅。
宋梅一愣，無奈地笑了笑，抬手作勢要賞這嘴貧丫頭一個腦門：「你這臭丫頭！人家才多大，最多高三，你姑是那種人么！」
侄女吐舌頭。
離開車站之前，宋梅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男孩子···手裡拿著的的手機。
天啊，final系列的黑曜石啊。
今年的冬天，東港韓氏趁著第一場初雪發布了最新的final深礦系列，深礦系列已經公開限量發售的只有五種，其中低調又奢貴的黑曜石系列更是在一天之內清空了庫存。
宋梅在京都一家奢侈品公司工作，也只見過幾位客人能配置這種手機，黑曜石更是只見過圖片。
假貨？不可能，韓氏深礦系列在手機的背面有極其複雜的舊式鏤空手雕，任何一部都是藝術品，也正是因為它的獨一無二，才敢公開叫出天價。
百川有奇人啊。宋梅如是感嘆。
在宋梅感嘆不已的時候，那隻美男子——也就是高一狗李鳴東，其實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玩別人半年的工資。
今天他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為自家妹妹要趕車去京都，主要目的是看望伯父伯母，次要目的是解決一個劇本的售賣簽約問題。
沒錯，強大的李大姑娘在收到兩部手機的同時，寄出了一個劇本，很幸運的是在深礦系列發布當天收到了簽約邀請。
「哥！」怒氣沖沖的女聲直接殺了過來，「說了多少遍不要老是玩不要老是玩！你的眼睛已經三百度了！不然我就告訴叔叔阿姨還有奶奶！」
李鳴東下意識就先給跪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就一下下···」
十五歲的女孩子已經長開了一些眉眼，從美包子變成了美少女——當然，必須忽視掉她身上一層一層裹成圓柱體的棉服。
跪到了一半，突然看見眉目清秀的長手長腳少年從自家妹妹的身後走了出來，單手拿了一杯豆漿，揶揄地望了過來。
李鳴東立刻站直：哥哥的面子不能丟！
李祈然一把奪過那部死貴的黑曜石，利索地開始翻記錄。
李表哥再次腿軟：「妹妹不要不要我沒幹什麼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