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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迎龍山莊

  清明過後,雨水漸多,世間萬物蓬生起,鳴蟲幽鳥蠢蠢欲動,皆為這一季晚春。入夜,月黑風高。夜幕籠罩下偏隅的鼓樓,一個孤獨的身影矗立其間,不動聲色。他來這裡已經有一會兒了,彷彿是故地重遊,又像是在等待什麼。一個人能夠在黑夜孤身一隅而不假火燭,想來他對這裡的一切都是非常熟悉的。


  片刻之後,天邊想起一陣微微的拍翅之聲,這個黑影稍稍動了一動,再往後,一隻鴿子嫻熟的落在其掌間。黑影人取下鴿子腳上綁著的小竹枝,便雙指發力,活生生的一隻鴿子頓時陷入永久的沉寂。


  黑影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摺子,又捏破小竹枝,取出裡面的小紙條,然後打開火摺子細細一看,不禁得意的笑了出來。這笑聲又打破四周的寧靜,漫無邊際的傳向黑夜深處。


  紹興二十八年春末,歷經種種議和之約后,南宋與金國國界漸定。雖然期間時有大軍壓境之危,但時戰時和,也總算是難得的一段太平日子。過往數十年來的戰事,著實給南宋的臣民們帶來巨大的創傷,如今一旦休兵,總不免劫後餘生般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番。大難不死,人們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抓緊時間享福,而不是亡羊補牢,避免下一次悲劇的出現。於是多少何其相似的悲劇才會無休止的延續,個人如此,歷時亦然。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晚春的臨安城春意盎然,成群結隊的文人雅士結伴而游,興起之時,路人們皆吟詩作畫,附庸風雅起來,也不枉這一番美景良辰。


  游賞的人群中,一位玉冠修冉的白衣老翁興緻最好,春草湖堤、鮮花雛鳥、楊柳風月皆入其法眼。在其後面有六七隨從步步相隨,但有吟詠,必得附和讚賞一番。如此看來,這位白衣中年男子肯定家大業大,非富即貴了。


  白衣老翁只是得意一笑,不多做理會,或許他只是習慣了這樣被圍捧的場合,又或許他還有其他的心思。一番游賞之後,一行人等來到一座矮山之前,只見山花漫爛,奼紫嫣紅,老樹參天,古色古香,白衣老翁怡然自得,復步前往。


  「老爺,時日已不早,我等不如趁早回去?」其後一位老叟委言相勸道。


  「無妨。」白衣老翁語音未畢,已大步前往。


  隨從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並非要打斷他的尋芳興緻,只是考慮到此行已經遠到鄉里,擔心龍蛇混雜罷了。畢竟身在戰亂年代,小心一些總是上策。


  俗語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他們的擔心並非多慮,白衣老翁剛入山林不遠,便有一精壯樵夫背著柴火直奔而來。隨行的一位壯漢立刻上前截下。


  「大人這是作甚?」樵夫丟下手中柴火,立馬跪地求饒。


  「你是何人?家住何處?來此何干?」壯漢制住樵夫后一串連珠炮,聲威並厲.樵夫早已嚇得伏地不起,哪裡還敢答話。


  「罷了,鄉里柴夫,勿要為難人家。」白衣老翁倒也風度十足,輕輕揮手示意,壯漢只好罷手。樵夫連忙謝恩,三步一回頭的匆匆離去。


  「打擾了老爺的興緻,還望多多恕罪。」壯漢連忙向白衣老翁致歉。


  「爾等皆為我著想,何罪之有啊?」白衣老翁朗聲笑道,繼續前行。


  一干人等剛行至山麓,卻忽然聽見不遠處一聲衝天炮響,正是先前那樵夫所發。不待眾人反應過來,成群的黑衣蒙面人已從四面殺出,恐有三四十人之眾,皆手執雪花白刃,將前來的遊人團團圍住。


  眾人頓時驚慌失措,直呼不妙。


  「來者何人?意欲何為?」隨從幾位壯漢即刻仗刀護在陣前,神色凝重的問道。


  「哈哈……」黑衣人中一人顫聲笑道:「將死之人何必多此一問?」


  語畢,黑衣人帶頭廝殺上來,其餘黑衣客亦蜂擁而上。奈何白衣老翁此行人群中僅三兩壯漢懂得武功,其他文人騷客也未必懼死,但卻與局面無助。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色四濺。壯漢固然行伍出身,終究以寡敵眾;而黑衣人卻個個身手了得,不消多久,這三兩壯漢便已無力支撐局面,悉數被傷。白衣老翁大駭,自謂無命,只悔不聽老叟所言。黑衣人殺盡隨從,步步逼近手無寸鐵的老翁。


  「你們若要錢財,只管開價……」白衣老翁抖擻著問道。


  黑衣人卻毫無反應,白衣老翁身陷重圍無路可逃,神色暗淡的幾近絕望。


  就在黑衣人舉刀之刻,只聽得當空大喝一聲「住手」。眾人回望,但見一紫衣男子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白衣老翁身前。紫衣男子年近四十左右,方臉闊口,目光如炬,看其身法,定是身手不凡之輩。眾人無不驚訝其輕功卓絕,一時之間竟無人敢上。


  「汝等數十眾人竟然圍攻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家,豈不愧對自己一身武功修行?」紫衣男子厲聲呵斥道。


  「我等行事,與你何關?識相的趕緊離開,否則連你一起殺了。」黑衣首領依仗人多,提刀相向道。


  「哈哈,我平生從來不受他人威脅。今天這事情我是管定了。」紫衣男子長笑三聲,義正詞嚴說道。紫衣男子聲音洪亮、底氣十足,看得出其內力精湛非常。一旁的白衣老翁見狀,頓覺求生有望。


  語音未畢,黑衣人如潮湧來。只見那紫衣男子下盤扎力,揮出兩掌,沖在前排的兩名黑衣人頓時倒地不起。黑衣人不為所動,仍舊衝刺上來,紫衣男子隨即提身相迎,瞬間赤手空拳殺入人群之中。紫衣男子身法此起彼伏,在刀光劍影之中遊刃有餘;其內力之深,折刀斷刃,一拳一掌皆斃人性命;而其招式之奇,隔空發力亦能力無虛發,招招力敵。一旁的白衣老翁看的目瞪口呆,暗暗讚佩起來。只消十幾來回,這三十餘黑衣刺客全部命喪黃泉,而再看那紫衣男子,卻神色坦然,彷彿剛才經歷的這一場廝殺根本算不得什麼。


  「兄台無妨吧?」紫衣男子敗退眾人後,連忙扶起受驚的白衣老翁,並關切的詢問起來。


  「無妨,無妨,多謝大俠相救,敢問大俠名號?」白衣老翁感激不已,連忙問道。


  「大俠豈敢當啊,在下姓趙名承宗。」紫衣男子作輯答道。


  「原來也是趙家之人。」白衣老翁微微一笑,暗自嘆道。


  趙承宗見白衣老翁依然神情緊張,又見其身有血污,乃說道:「兄台今日遭此變故,實乃不幸,不如移步府上,一來避免黑衣人同黨,二來也為兄台壓驚。」


  白衣老翁經此一變,確實多受驚嚇,如今一人孤身荒郊野嶺,於是問道:「不知大俠府上所在?」


  「此去向東六七里便是。」趙承宗爽朗的答道。


  「那就有勞壯士了。」白衣老翁長舒一口氣說道。


  一路上二人話語不算多,白衣老翁謹言慎行,或許是初經大難,尚未完全回神。趙承宗知其劫後餘生,未免心有餘悸,只談些晚春風景話語,卻也算正合對方口胃。所幸路途不算太遠,閑聊之間便已到了趙承宗府上。


  峰迴路轉之際,但見有一樓宇直矗山谷之間,庭院前後相連,左右閣樓相擁,外圍楊柳環抱,莊嚴又不失清雅。而匾銘「懷德山莊」四字力道遒勁,懸於丈余之高的門庭之上。


  白衣老翁一邊環顧著山莊美景,一邊享受周致招待,這才定下心來,於是問道:「趙莊主國姓,不知祖上何人?」


  但見趙承宗長嘆一聲,徐徐說道:「我幼年喪父,乃跟隨叔父趙善循長大。」


  「你叔父可是那雁門關守將趙善循將軍?」白衣老翁稍稍提神問道。


  「正是,莫非兄台也認識我叔父?」趙承宗關切的問道。


  白衣老翁卻端起茶杯,饒有興緻的品嘗一口,緩緩說道:「哈哈,趙將軍為國戍邊,戰死沙場,國之楷模,試問誰人不知?」


  一番閑聊后,白衣老翁謝過趙承宗,拜別而去。


  送罷白衣老翁,趙承宗登上閣樓登高遠眺。此時下人呈上一對玉擺件,趙承宗不禁撫摸把玩起來,神采飛揚之情溢於言表,連連稱讚喜歡非常。


  三日後,臨安府差人贈來一塊牌匾,上面以鎏金瘦體書寫「迎龍山莊「四字,隨贈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不計其數,又有精美漢白玉砌石無數用於擴建山莊。庄內上下一時不明所以,唯有趙承宗明白,那日所救之人,乃是九五之尊的當朝天子趙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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