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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舊事重提

  百草翁得到火眼白狸和靈犀角后,急急配置藥方,也是忙的不可開交。楊湛見大家各有其事,忽然想起心頭還有一事未了,便去找百草翁說了。


  「婆婆,那日我去星光湖,遇到一個半邊臉毀容的老翁,不知道是何人?」楊湛問道。


  「哦,原來星光湖有人居住?」百草翁卻也好奇的說道。


  「婆婆不知道此人是誰?」楊湛又問道。


  「哈哈,老身隱居於此,便是不想被人打擾,哪裡有閑情去結交別人。不過竹海浩瀚,能安居於此的必定也是想遠離塵世之人。」百草翁簡簡答道。


  「婆婆,這幾日您要為二弟和曲姑娘療傷,我恰有一事未了,可能要去個三、四日,希望二弟問起,婆婆能代為轉告一聲。」楊湛說道。


  百草翁於是點點頭。


  百草翁其實已經猜到楊湛是要再去星光湖找那老翁的,雖然自己不認識那老翁,但楊湛一個外人找去,其中必定有所緣由。想到這裡百草翁不禁微微一嘆。


  楊湛向著星光湖一路疾馳而去,待再看到湖畔之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楊湛卻不下湖畔,而是細細思量了起來。


  不一會兒,楊湛已經有了計劃。只見楊湛以凌雲渡之功飛身而起,輕盈的穿梭于山林樹木之間,最後才徐徐落在湖畔。楊湛此舉乃是要避開林間蠶絲銅鈴,因為他要悄悄的證實一件事情,一件他非常關心的事情。


  楊湛落下地后,便徑直著那日所見的木屋而去,卻遠遠的看見木屋有火燭之光。楊湛於是凝神屏息,再以凌雲渡悄然接近木屋。


  只聽得木屋內有人來回走動,踏的地板「咄咄」作響,時而又聽得一聲長嘆,仿是在無奈、傷神。楊湛輕輕抬起頭向窗內望去,卻正見那日老翁置身其中。


  只見這老翁愁眉緊閉,在屋內坐立不安的嘆氣,隨即又拿出一封書信,看了一會兒后狠狠的摔在案頭。不一會兒,老翁又拿出幾件寶貝,冷眼看看卻也丟在一旁。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老翁不禁哀嘆道。


  老翁說著便將書信放到蠟燭上點燃,楊湛心中一急,便破窗而入。老翁自是大為駭然,驚訝的望著楊湛。


  楊湛卻不理會這些,隨即上前奪下半頁書信。老翁自是一急,連忙將手中這半頁書信蓋到蠟燭上,頓時付之一炬。


  楊湛盯著手中書信,看的簡直目瞪口呆:公渡兄鑒,如今金賊南侵,朝堂嘩然……兵部侍郎勾結金人,欲意謀反……雖然下半頁被焚毀,但依稀猜得到其中內容原委。


  「原來你果然是當年血洗方侍郎府的殺手之一。」楊湛盯著老翁厲聲說道。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認得什麼方侍郎,我沒有刺殺過他。」老翁急忙辯解道。


  「那這書信如何解釋?」楊湛又追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劉公渡焦急萬分的喊道。


  「你看著我!」楊湛呵斥道。


  只見楊湛披頭散髮,神情憤怒,樣子十分嚇人。劉公渡於是抬頭望去,卻忽然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來。


  「二十一年了,我找你找的好苦。」楊湛憤怒的說道。


  「與我無關,我沒有下手殺你,也沒有殺你的夫人,這些與我無關……」劉公渡在地上胡亂喊道。


  楊湛忽然發現劉公渡言及父母遇害之事,更是悲憤交加,隨即放聲狂笑起來:「哈哈……」


  這笑聲在屋外山間回蕩,在湖面回蕩,直直打破這星光湖靜謐的夜。


  「你究竟是人是鬼?」劉公渡巍巍顫顫的喝道。


  「我當然是鬼了,你殺我全家,我今日便是來索你性命的!」楊湛痛快的喊道。


  劉公渡雖然心中驚恐萬分,但一回憶起當年舊事,卻也難掩凄涼,便直直嘆道:「想不到遠遁星光湖二十年還是逃不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楊湛大喝一聲,已是揚刀在手。


  劉公渡於是站起身來,慢慢退到牆邊,然後奮力一躍,便破窗而出。楊湛豈會善罷甘休,便一個閃身疾馳而過,人已橫刀截住劉公渡去路。


  劉公渡不禁驚訝的望著楊湛,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只見楊湛揚刀襲來,劉公渡唯有使出看家本領與他對決。但破魔刀法何其精妙,只需寥寥數個回合,楊湛手中的鬼眼狂刀便架在了劉公渡的脖子上。


  「閣下功夫神乎其技,看來確是那日的鬼魂索命。」劉公渡無助的說道。


  楊湛卻不理會這些,反而是狠狠的瞪著劉公渡。


  「哎……當年一時意氣用事,才有今日後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劉公渡追悔的說道。


  「兵部方侍郎為官清廉,憂國憂民,你們為何對其趕盡殺絕?」楊湛厲聲說道。


  「哈哈,當年朝廷指認方萬里勾結金人,事實俱在,人人得而誅之。」劉公渡卻辯駁道。


  「混賬!若非方侍郎力鼎抗金,只怕趙宋王朝在靖康之變時便國破家亡了,這樣的抗金英雄豈會勾結金賊?」楊湛勃然大怒,手上頓時加了一把力罵道。


  劉公渡頓時覺得脖子上一陣火辣,少許鮮血已經從脖子上溢出來,不禁一陣顫抖,連連後退。但劉公渡退多少,楊湛便抵近多少。


  「其實後來我們才發現方萬里並非如朝廷傳揚的那樣,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等亦羞愧難當,便退隱一方。」劉公渡慚愧的說道。


  「哈哈,你一句羞愧難當就了事了,那方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如何了結?」楊湛怒道。


  「可當年朝廷確實如此發文定罪,不然我們絕對也不會下這個手。」劉公渡委屈的說道。


  「狗屁!那你們為何又對歸隱山林的年輕夫婦下手?」楊湛繼續追問道。


  劉公渡頓時心中羞愧不已,在他看來,當年刺殺兵部侍郎縱然有錯,可畢竟是朝廷授意,總算便情有可原。但後來追殺那對歸隱的夫婦,見著同行的人對手無寸鐵的二人大開殺戒,卻是一直引為此生最不光彩的事情。如今楊湛再次提起,劉公渡隨即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那日我們見金使果然在方府出現,便確定方萬里乃勾結金賊之徒,便殺心漸起。後來見一婢女外逃,我們擔心她通知同黨便悄悄尾隨,只到她來到臨安城外洛溪河畔與這對年輕夫婦回合,大家便認定這二人是方府餘黨。」劉公渡回憶著說道。舊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但他依舊心有餘悸。


  楊湛一邊默默的聽著,一邊暗暗的流淚。


  「當時我怎麼也不相信這對夫婦會是同黨,但同行的人卻擔心他們走漏風聲,遂一一殺盡。當時,這對中年夫婦還有一個嬰兒,卻被……」劉公渡說著說著卻停了下來,然後又驚又怕的望了望楊湛。


  「卻被如何?」楊湛喝道。


  「那嬰兒卻被您抱著跳入洛溪瀑布……」劉公渡低聲說道。


  原來楊湛面貌與父親楊勝卿長的一模一樣,難怪劉公渡初見楊湛便神情駭然,驚慌失措。


  「哈哈,你可知那嬰兒便是我楊湛!」楊湛失聲喊道。


  「啊?」劉公渡詫異的望著楊湛,然後頻頻點頭。


  「那日我目睹眾人屠戮一對手無寸鐵的夫婦,自是心中怨恨愧疚。我固然鑄成大錯,但如今見嬰兒長大成人,總算可減少些罪孽。」說到這裡,劉公渡竟然稍感寬慰了。


  「我今日便要取你性命,為父母外祖一家報仇!」楊湛喝道。


  「哈哈,老夫二十年來藏頭露尾,躲盡截殺,自知只欠一死。能死於你之手,我也心滿意足了。」劉公渡朗聲說道。


  楊湛恨不能一刀了結了他的性命,但見他此刻毫無畏懼之意,又想到還有事情要了解,便接著說道:「躲盡截殺?你也知道會有這一天?」


  「哈哈,自從方萬里案結后,短短半月內接連有五、六人離奇死去,我便知命不久矣。於是連夜遣散家人,然後毀容遠遁。」劉公渡凄涼的說道。


  「那是何人要殺你們?」楊湛追問道。


  「哈哈,我們為誰辦了事情,誰就要我們死。」劉公渡卻是看透世事一般豁然的說道。


  「何不說的具體一些?」楊湛不耐煩的說道。


  「朝廷。或許還包括聯繫我們這些江湖俠士的人。」劉公渡說道。


  「朝廷?還有你們的聯繫人?都是誰?」楊湛急切的問道。


  「朝廷方面自然是万俟卨、張思退了,他們知道方萬里名聲壯闊,除去方侍郎后自然要清理我們這些後顧之憂。」劉公渡平靜的說道。


  「那聯繫你們的人是誰?」楊湛追問道。


  「此人亦在方侍郎案結案后蒸發人間,想必也是死了。」劉公渡凄涼的說道。


  「那他叫什麼名字?」楊湛又問道。


  「此人姓趙名思燕。」劉公渡簡簡答道。


  「趙思燕?」楊湛心中念叨一番,卻覺得毫無頭緒。


  「此人幼年成名於江湖,但方案以後,便杳無音訊,應該也是死了。替朝廷辦事有幾人能善終?」劉公渡不禁感慨道,但隨即又不無氣憤的說道:「死了也好,要不是他,我們豈會趟上這趟渾水。」


  「那當年參與此事的其他刺客都有哪些人?」楊湛忽然急急問道。


  「此事過去二十餘年,當年參與的人如還在人間,想必也我老夫一樣風燭殘年,只怕不需要楊少俠出手,老天也要收了他們。」劉公渡卻是深情為難的說道。


  「老天收是老天的事情,我楊湛收是我楊湛的事情。」楊湛卻不依不撓的說道。


  「哎,當年錯事,回頭已晚。想必那些一起參與的人,也都難於有什麼好的下場,說不定早已被朝廷人馬截殺,你又何必執著不休呢?」劉公渡無奈的說道。


  「哈哈,執著不休?若是換了你家人被殺,你也能像現在這般仁慈?」楊湛抵著劉公渡的脖子怒道。


  劉公渡頓時啞口無言。


  「你若說出,我或許可以放你一馬。」楊湛說道。


  「哈哈,人生如棋,一著走錯終身錯。當年之事,猶如欠債一般,困我二十多年,如今能夠償債,卻是輕鬆許多。」劉公渡豁達的說道,然後用力一頂,鬼眼狂刀上頓時鮮血四溢。


  楊湛大駭,但一切都為時已晚。只見劉公渡仰身而倒,脖子上鮮血噴涌而出,然後雙腿一蹬,便再無動靜了。


  楊湛長嘆一口氣,竟然默默的坐了下來,雖然仇家已死,但楊湛卻絲毫感覺不出復仇的痛快。


  再停留片刻,楊湛便將劉公渡屍體抬入木屋內,然後將燭火點燃木屋,頓時星光湖畔火光通明,將這原本暗暗的湖面照的通紅。


  楊湛收起鬼眼狂刀,頭也不回的向竹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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