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回 處心積慮(下)
趙承宗於是打量了殷三娘一眼,然後才說道:「將你一臉的胭脂水粉去掉,衣服也儘可能穿的樸實無華。」
殷三娘雖不懂趙承宗用意,但既然有這般吩咐,她便照做了。但趙承宗卻明白,一個真心思念夫君十數年的婦人,必定飽經風霜,而若如當下嬌媚,只怕根本近不得莫逆之身。
殷三娘一番裝扮后,便守在莫逆回臨安必經的官道上。待見到眾人遠遠出現在道路那一頭之時,殷三娘便匍匐在路旁痛哭起來,卻半是呼喚丈夫歸來半是向天詢問其人下落。
莫逆等人走近殷三娘,除了稍作感懷民生疾苦之外,卻並不打算要前去過問詳情,畢竟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婦人於道途之中哭訴亡人是常見的事情。但前去追尋莫逆的人卻認出了殷三娘,雖不明白她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既然殷三娘離開客棧到此哭訴,其中必定有所隱情。
只見這追尋莫逆之人忍不住就地頓了頓,便感傷的望住了殷三娘。莫逆與孫伯然見他停下,便也只好打住腳步。
殷三娘於是抬頭望了眾人一眼,稍許又繼續大哭起來。
「大姐,為何在此痛哭流涕?」這男子上前詢問道。
殷三娘隨即將追尋丈夫之事娓娓道來,卻真有聽著落淚聞著傷心之狀。男子聽罷卻氣憤的直罵她丈夫薄情寡義,竟然置妻子兒女不顧。
但殷三娘卻急急為之辯解道:「夫家並非薄倖之人,否則我又豈會嫁與他。」
男子聽得好奇,便細細的問了起來。但莫逆與孫伯然卻有些不大耐煩了,畢竟這樣的事情終歸是人家家事,外人問的再多又有何作用?待殷三娘將事情原委說出后,莫逆卻忍不住眉宇倒豎起來。
這一切自然是看著殷三娘眼中的,便見她旋即又轉身向著孫伯然問道:「夫家說他曾經也做過道士,卻不知這位道爺認得否?」
孫伯然只覺得這婦人有些病急亂投醫,唯恐避之不及,卻哪裡有心思答覆與她?但莫逆卻上前問道:「卻不知你夫家姓甚名誰?」
殷三娘見莫逆雙眼兼具憤怒與警惕之色,卻也是心中稍稍一急,但既然前番趙承宗說了名字可以隨便取,便沉著著答道:「夫家名叫高闊。」
「高闊?」莫逆遲疑著念了一遍。
殷三娘見莫逆面生困惑之色,又見他眉宇略略鬆開,便知道自己說的這人並非他認識之人,但既然接上話來,便不能就此作罷。
殷三娘於是把丈夫在昆崙山修道及平日處處小心謹慎之事說來,卻是聽得莫逆眉頭又緊皺了起來。殷三娘見莫逆如此反應,便確定此事曾真實發生過,便掩面哭道:「我與夫家成親半年不足,他便趁我不備帶著一個大包袱離開了。從此我便走南闖北尋找與他,但卻一直杳無音訊。」
莫逆心中早已猜到這婦人所說的夫家是何人了,便憤憤然說道:「你那夫家不姓高,名字也非闊,他的名字叫張退之。」
孫伯然聽罷卻是臉色一陣陰沉下來,殷三娘餘光一掃便知道這個張退之定是給崑崙派留下了許多不好的回憶。但殷三娘卻故作一愣的說道:「夫家從未說他姓張,你卻為何這般肯定?」
孫伯然卻氣憤的說道:「十六年前的崑崙派只出走過一人,而且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叛徒!」
殷三娘卻連連駁斥道:「夫家雖入贅過來,但一直為人親善,怎會是你說的這等人?」
莫逆卻忽然痛聲罵道:「張退之,張退之,你不僅欺瞞師尊害得崑崙派險些分崩離析,還哄騙民女致使人家顛沛流離,罪孽之重雖百死難抵,若有生之年讓我莫逆找著你了,卻再看你會有何等下場。」
殷三娘隨即細細一問,這才知道張退之當年故意投身崑崙派,正是經由莫逆引薦。而他進入崑崙派后,憑藉過人天資受到前輩器重,更是取得了師父歐冶天工信任。但張退之卻在此時暗地裡設局,最終將崑崙派珍藏的寶劍及《東遊劍譜》盜走。而在這個過程中,張退之為防止歐冶天工阻攔,竟然將預先在鍛造室放好的火藥引燃,最終害得歐冶天工雙目失明。崑崙派遭此重創,作為引導他進入師門的莫逆自然被指為同謀,雖歐冶天工寬大處理,但也被逐出師門整整一十六年。
作為一個崑崙派入室弟子,張退之做出這樣欺師滅祖之事實在讓人憤慨,難怪莫逆與孫伯然提及此人會如此激動。但殷三娘所不知道的是,崑崙派經此事後不僅鎮派寶劍盡失,還失去天下最精妙的劍法秘笈《東遊劍譜》,後來一代弟子,除莫逆早得真傳外,其他人在劍法上都日趨平庸了。
殷三娘其實也對這所謂的《東遊劍譜》有些興趣,但又不好問出來,便故作緊張的望了三人一眼,那追尋莫逆的男子頓時心領神會起來。
「莫掌門說《東遊劍譜》是乃崑崙派一大秘笈,卻不知比司馬盟主紅蓮劍法如何?」男子好奇的問道。
莫逆隨即遲疑的看了他一眼,但孫伯然卻不屑的說道:「紅蓮劍法怎及《東遊劍譜》之十一……」
莫逆於是急急咳嗽兩聲,孫伯然這才住口。孫伯然這般說法固然誇張,但《東遊劍譜》比之紅蓮劍法,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這本秘笈乃是崑崙派一位高人東行造訪各路名家后所記載,其中最出色部分,便是他兩戰商陽山劍聖的心得。而在這份心得中,不僅對崑崙派劍法有許多獨到修改,還詳實記錄了商陽山劍聖所用的精妙武功,雖也是一招半式居多,但卻也讓人眼界蔚為大開。崑崙派後起之秀遂編出各種招式,以求將這些零碎的絕頂劍法融會貫通,最後便成為崑崙派獨家所有的絕妙法門。
只是這樣的一個門派秘密實在不合適讓外人知曉,畢竟莫逆還指望有朝一日能夠抓住張退之令其歸還劍譜,如果張揚出去,只怕徒生錯亂。
見莫逆與孫伯然皆警惕非常,男子便不再過問此事,而殷三娘也將信將疑的說道:「難怪夫家處事這般謹慎,原來是犯了這麼大的罪孽。這些年都尋他不得,只怕早被武林人士給殺了。」
說罷殷三娘又六神無主的哭啼起來。但莫逆卻堅定的說道:「張退之當年的武功已經很了不得了,加上他得到《東遊劍譜》,只怕天下沒有幾人能奈何得了他。所以這個人一定還活著,你我都找不到他只是因為他藏起來了。」
「此人既然能為一本劍譜而拋妻棄子,實在是狼心狗肺之徒,可憐我還為這樣一個無情無義之人苦苦奔走十多年,真是瞎了眼。今日多謝道爺點醒,我以後再也不會為這樣的人流半滴眼淚了。」殷三娘激憤的說道。
莫逆與孫伯然只得無奈嘆息一番,這才繼續趕路回臨安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