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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回 鐵面監軍

  楊湛與鄭伯梁這一番詳談除了更清楚當年慘案真相外,還令他感觸良多,無論是百般迫害外祖的議和派,還是對本案真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帝王,都讓人心底寒透。朝堂之上人人只顧自己利益,稍有不同意見便要遭到排擠打壓,卻哪裡容得下仗義執言之人?長此以往,趙宋朝廷還有什麼希望?

  楊湛雖不涉廟堂之事,也不想攙和其中。但倘若朝局果真壞透,最終也還是要轉嫁給黎民百姓。念及此,楊湛忽然想起幼年在私塾念書時候先生所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樣的情緒開始百轉千回的在楊湛內心翻轉,卻是從前所不曾有過的。花玲瓏見楊湛一路凝神思索,只道他是在思考案件的事情,便只顧著策馬追趕,卻也並講話不擾亂他了他。


  而楊湛的心思漸漸又回歸到案件本身來,既然確定趙思燕有莫大陰謀,又推斷他並未死去,那麼當務之急便是找出他的下落,只是自他消失后,所有的線索都集中在趙善循身上,卻不知裘光寒對此事的調查進展如何。


  楊湛於是心中焦急,便加快腳步向滁州奔去,如此一來,他們便在三日後就抵達滁州了。


  幾日前駐足的廬陵還見得綠水青山,但現在所在的滁州卻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楊湛於是請花玲瓏一起找了家館子喝了碗熱湯,然後才到城中詢問起來。


  一個地方但凡出過達官貴人,必定是家喻戶曉的,楊湛雖人生地不熟,但只需張口一問,便也如願找到了裘光寒的居所。只是裘光寒居所卻並不似鄭伯梁那般寒磣,相反這依山傍水的層層宅院卻宏大非常。


  楊湛掃了一眼這諾大的宅子,卻暗想這裘光寒倒也闊綽。只是當官之人闊綽,旁人觀之總會多些誤解,楊湛自然也不例外。


  寒冬時節本就少人來訪,見有一男一女立馬門外,下人便上前招呼起來。待楊湛委婉說明來意后,下人便通傳上去了。不久,一位面色鐵黑的老人便走出宅院來,他便是當年監軍史裘光寒了。


  這個裘光寒似乎不苟言笑,黑色的臉龐上也並無見得其他表情,只在楊湛表面來意后,他才稍稍點了下頭,然後便領著二人進去了。


  只是等進了這院子后,楊湛和花玲瓏才發現裡面卻並不像外頭看的那麼光鮮:四處皆見斑駁脫落的牆壁,屋檐斗梁也都陳舊不堪,廢池喬木之間,僅有東廂幾間房子還算能夠住人。除此之外,楊湛還發現這諾大一所宅院里僅有裘光寒與那位開門的下人,在這苦寒凜冬里著實顯得孤寂。


  「你說你從廬陵鄭伯梁鄭大人那裡來,卻不知他近來可好?」裘光寒問道。


  「鄭大人隱居一隅,平日以文會友,也算怡然自得。」楊湛簡簡說道。


  裘光寒卻似乎並未聽到楊湛所說似的,黝黑的臉上依舊毫不見任何神情。楊湛和花玲瓏稍顯意外,但裘光寒卻在此時遣退下人,然後才盯著楊湛問道:「你今日找我可是為二十多年前的一樁舊案?」


  楊湛點點頭,這才好奇問道:「裘大人是如何知曉的?」


  裘光寒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便淺淺說道:「老夫與鄭大人雖同朝為官,但卻並不太對味,你見了他之後再來找我,只能是為這一件事而來。」


  楊湛卻更加詫異了,因為從鄭伯梁口中說來,他二人卻不似這般陌生的。但這對楊湛了解具體事情並無什麼影響,便說道:「晚輩正是為當年侍郎案而來。」


  「此案過去二十餘年,你為何要問及於此?」裘光寒雙目審視著楊湛問道。


  楊湛於是把自己的身份說出,裘光寒卻並無太多驚訝神情,只默默點了點頭后說道:「往事已矣。你既然去找過鄭大人,想必他也已經將但年舊案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你了,卻為何還要千里迢迢的來找老夫?」


  裘光寒說的也有道理,畢竟就本案而言,他知道的信息與鄭伯梁相差無幾,楊湛若問及案情只怕二人答覆都是一樣的。


  「鄭大人確實將當年經過告訴於我,但其中有一個人的事情,你卻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我必須來問你。」楊湛說道。


  「卻是何人?」裘光寒凝神問道。


  「前任雁門關守將趙善循。」楊湛說道。


  裘光寒卻警覺的望住楊湛,他能問起這個人,顯然對當年舊案的認識已經進入到了另一個層次。遙想當年,一干金使在侍郎府外集體遇刺,雖變相坐實方萬里勾結金人罪名,但也大大超出既定計劃。事後朝廷極為低調的結了侍郎案,又瞞天過海般的對一些與趙思燕走得近的官員調崗處理,其中緣由就連許多朝中大員都未必弄的明白。而趙善循在案發之前已經死去,能追到他頭上之人,二十年多年來不過兩人而已。


  只是這過問了趙善循之事的人,除了眼前這個方侍郎後人外,剩下的便是當今聖上了。如此,裘光寒卻並不敢輕易說出,畢竟這樣的事情算得上是一個機密。


  「趙善循出身將門世家,歷任三關主將……」裘光寒於是將趙善循的生平倒背如流的說了一通,乍聽之下,卻極似官家歌功頌德的贊文。


  楊湛看的出裘光寒是在故意敷衍自己,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卻一時半會也想不通。見楊湛面不改色的盯著自己,裘光寒也一副儘力之態說道:「老夫所說不知對楊少俠有沒有幫助?」


  「沒有。」楊湛直直答道。


  「那就沒辦法了,老夫知道的也就這麼多,看來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了。」裘光寒不緊不慢的說道。


  裘光寒於是起身示意楊湛和花玲瓏離開,但楊湛卻並無任何要走的舉動。


  「臨行前,鄭大人還一直稱讚你是一位耿直忠義之人,想不到卻是一個老糊塗蟲。」楊湛忽然笑道。


  裘光寒面上稍顯怒色,但旋即又平靜下來,便問道:「那鄭伯梁果真如此誇讚老夫?」


  「鄭大人乃正直之人,豈會行阿諛奉承之事?」楊湛說道。


  但裘光寒卻失聲笑了笑后說道:「正直之人何須遇事躲躲藏藏?他所行阿諛奉承之事卻還會少?」


  楊湛見裘光寒言語中似乎對鄭伯梁多有芥蒂,但自己所見的鄭伯梁卻實在算的公正之人,難道二人有什麼誤會?但就算有所過節,那鄭伯梁卻對裘光寒多有褒譽之詞,卻不似他這般心中有氣。


  裘光寒見楊湛面露鄙夷之色,雖原本不打算與他計較,但想到這事既然從鄭伯梁而起,自己卻怎麼也不能落人口實,便將二人當年之事說起。


  原來當年鄭伯梁擢升吏部尚書後,朝中官員相繼到賀,但裘光寒身為監軍史,時常來往與各地守軍之中,並未前去恭祝。而此時文官與武將區分明顯,便有好事者將其不來道賀大做文章,鄭伯梁意氣風發之時遇得對方冷落,便有意無意的說了句:「該來的自然會來,不該來的就是八抬大轎去請也請不動。今日他不肯賞臉,他朝便不要求助於我。」


  只是這樣的話傳到裘光寒耳里,卻成了鄭伯梁要記恨與他,生性剛正的裘光寒哪裡聽得下去,便在外巡時與一干武將發起牢騷來。而這樣的話語又傳回到鄭伯梁耳中,卻成了裘光寒早就看他不上眼。如此二人算是徹底翻臉。


  說也奇怪,裘光寒為官一直勤懇有加,對各地守軍的巡視也十分到位,但十多年來卻再無升任機會。看著下屬一個個平步青雲,裘光寒所能想到的自然是這個結怨的吏部尚書從中作梗,若非朝廷指定他與鄭伯梁一起參與侍郎案,相信這二人只怕老死不相往來。


  其實裘光寒不得升任,原因是有多方面的,一來他與主戰派走的較近,文臣自然排擠;二來他雖處事公正,但不擅處理私情,自然無什麼人肯拉他一把。


  楊湛聽罷卻也敬佩非常的說道:「裘大人不趨炎附勢,一身錚錚傲骨,實在讓晚輩佩服。」


  裘光寒聽完楊湛話語,這才舒緩了許多。


  但楊湛卻又話鋒一轉的說道:「其實鄭大人給我說起的監軍史裘大人確實是一位耿直忠義官員,他對你的稱讚是由心而發的。倘若他嫉恨與你,只怕早就搬弄是非摘掉了你的烏紗帽。」


  裘光寒卻不服氣的拍了下桌子說道:「我那監軍史乃皇上欽點御賜,他敢?」


  楊湛卻無奈憤道:「我外祖兵部侍郎也是皇帝欽點,為何到後面照樣被人誣陷,不僅落得賣國通敵罪名,還一家無辜慘死?」


  楊湛說的一點不假,在朝堂之上,許多事情都是憑親信片面之詞來定奪的,前有風波亭案,後有兵部尚書、侍郎案,卻皆是裘光寒親眼所見。


  裘光寒於是長嘆一息,良久才說道:「痛惜國家危亡之際,奸佞之人卻大行其道。那鄭伯梁雖然氣量不怎麼樣,但總算沒有做什麼落井下石之事,若他果真打心裡佩服過老夫,老夫倒也不再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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