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祭奠曲
白雲出岫、黃鶯出谷……輕輕柔柔的曲調，淡雅深遠的歌聲。即使前面林楓的歌聲已經足夠溫柔和打動人心，但是當下這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柔美更是帶給觀眾別樣的聽覺盛宴。
「蜜鴛鴦千里紅線纏霓裳，訴衷情有鳳來儀梧桐望。有道是風月情濃，只嘆那醉酒離殤、斷人腸……」
尾音繚繞，婉轉不絕。有女婉然，哀哀而唱，淺灰的紗衣，更添了一抹哀婉的色調。長安閉目而歌，腦海中，不是台下座無虛席深深沉醉的觀眾們，而是一位面目憔悴，消瘦異常的女子，她的——師傅。
師傅是大周皇城才能絕世的人物，便是因為這不凡的才華，眉目平庸，家境普通的她才被一紙詔書選入宮中。但是，無權無勢也無美貌傍身的女子，在皇宮的生活可想而知。皇帝僅僅是一時興起，召她入宮。短暫的新鮮之後，伴隨她的，便是長久的孤寂。她自有才女的孤高，不願深陷後宮的爾虞我詐、紛紛擾擾。於是，順勢而為，在那年皇后「新人換舊人」的宮變中，避入冷宮，偏安一隅。
然而，再智慧的女子也忍受不了經年累月的孤獨，更何況冷宮冷宮，宮殿陰暗潮濕，似一座人間地獄。儘管有自己的偶爾陪伴，師傅還是逐漸神志不清了。長安想，也許，她身體上的萎靡，與精神上的折磨和日積月累的思念息息相關。似乎，師傅在宮外，有自己牽挂的人。
這曲「月如鉤」中大多數的歌詞，均是瘋瘋癲癲的師傅偶爾吐出的一字半句，長安將它們記錄下來，整理譜曲，也算是對師傅的一份念想吧。
因此，這千迴百轉的唱腔中，所飽含的情感，引人遐思。每一位聽眾，似乎都或多或少想起了自己或悲傷、或青澀的往事，也許痛徹心扉，也許淡淡憂傷。一曲畢，滿場皆靜，似乎空氣有了一瞬間的抽離。隨後，便是滿堂的喝彩，這喝彩，來自情感共鳴者的激動，來自身心蕩滌后的愉悅。今日的音樂之王，非卿莫屬！
就在這久久難以平息的激動聲中，觀眾們興奮地喊聲、喝彩聲響了起來，期待已久的舞台轉盤，也隨之轉動起來。不出所料，大多數觀眾都是在「形」這個項目面對觀眾席的時候收了聲，舞台瞬時停了下來。
也許是長安一直表現得很有才華，很優雅，所以讓很多人都想要一睹矜持美女長安的舞姿，相信那也一定是一場絕美的視覺盛宴。
舞美到位、燈光到位、樂隊到位……長安也迅速換好了舞衣從後台步入。層層疊疊的羅裳，纏繞迤邐的水袖，清雅古典的舞台裝飾，柔和溫潤的燈光……
「長安還真是典型的古典美女啊，喜歡穿古裝、接古代角色、賦詩作對、出口成章，現在又是跳古典舞。不過，這種柔情似水的姑娘在男生中最吃香了，我覺得，新一代宅男女神有可能就是她，打敗柳素素在宅男中的地位，你信不信？」台下一小姑娘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閨蜜，問道。
「唔，我才不信，男生不都喜歡柳素素那種……那種大膽、開放、火辣的么？一頓雞肉飯，賭不賭？」
「哼，賭就賭，我才不怕你呢！長安必勝！」
……
一段小插曲讓周圍的人投來感興趣的眼神，誰又能想到，花大價錢買決賽票的女孩兒，會為了兩個明星，用雞肉飯來打賭。
說話間，燈光變暗，前奏響起。
然而當激情澎湃，熱情似火的音樂響起的時候，長安愣了，觀眾們更是摸不著頭腦，穿著古裝，來如此勁爆，這合適嗎？更何況，這歌曲如此耳熟，不正是之前宋悅跳翻全場的那首舞曲嗎?
幸虧此時燈光還是暗著的，眾人的竊竊私語隱匿在音樂的節拍與黑暗下，並不顯得突兀，而長安的凝滯與尷尬更是被很好地掩藏起來。
這次決賽，伴奏樂隊是身經百戰的知名樂隊，按道理說不應該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因此，這裡面的問題，就值得推敲了。
可是，如今騎虎難下的長安，最應該考慮的問題，卻並不是弄清誰改了樂曲，而是自己水袖婉轉如何在舞台上度過這兩分半的熱舞環節。如果無法解決，那將是最近一段時間最知名的笑話。而她，不允許這樣丟臉的情況出現。
咬牙，抿唇，還有半秒，燈光就要亮了，長安，加油！這一關都過不了，還怎樣站在更大的舞台，怎樣讓更多的人看見自己，怎樣在茫茫人海尋到故人。不就是舞蹈么，儘管藝術形式不同，但目的是相似的。女子舞蹈，為了展現自己的美，更是為了表達那種自由、暢快的淋漓之感。
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那麼就要試著去熟悉、去接受這裡的文化。這裡的人更熱情、更自由，這裡的生活儘管也有苦難和鬱悶，卻更加美好，因此，這裡的舞蹈才更熱情，音樂才更歡快吧。
她說服自己，拋卻矜持，當初學跳胡旋的時候不也是出於好奇么？
「哐啷！」燈光大亮，之前那從猶豫到堅定的艱苦卓絕的心理鬥爭其實用時不到三秒。
踩著鼓點，長安手中的水袖如離弦之箭一般甩出、收回，凌厲而柔弱。整個人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同樣的舞曲，不同的人演繹，竟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宋悅是妖艷、是魅惑，而長安是青春、是活潑，是自由的愉悅。
水袖如彩帶般令人眼花繚亂地飛揚，而那女子，或旋轉、或跳躍，如浪中之魚，靈活、舒展。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到最後，長安索性抖動水袖，整個人極速地旋轉起來。
這是胡旋舞的精髓之處，燦爛、炫目。那種旋轉的刺激，調動起全場的觀眾一起，屏住呼吸，數著圈數，隨著她的節奏吞吐吸納。如花開一般，綻放、綻放，絢爛到極致，突然，高亢著凋謝。
水袖落地，靜止，小號的間奏響起，戰歌般激昂。那原本錘地的綿帛揚起，似重獲了新生，每一下，又似擊打在鼓面上般震撼人心，掙扎、堅持、追逐、擁抱。
在宋悅眼中充滿歡情的舞曲，竟被長安跳出了一波三折的味道，似是一個姑娘，在愛情中艱苦卓絕地鬥爭，愉悅、沉寂、幸福……
融合古典、民族、現代舞蹈元素風格的作品，讓人眼前一亮。舞中的意境，以及對樂曲的獨特理解，更是讓人嘖嘖稱奇。
在掌聲再次雷動的時候，後台那女子憤怒的吼聲就顯得幾可忽略不計了。「你不是告訴我，她不會跳現代舞，一定會當場出醜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