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許你一生時
「殺人為誓?」季夏皺眉,這四個字聽上去便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更何況是從雲道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的。
「意思就是你季夏……」雲道盯著季夏的眼睛,用無比緩慢的語氣來說,「若是敢尋死,或者敢逃的話。」
雲道伸手指著坐在高堂位置上的談笑的季海,緩緩地道:「長引,死。」
而後食指指尖緩緩移動指著季海邊上的微笑的季濱,「莫冄,死。」
雲道的指尖繼續滑動指著下一個人——木國皇帝,「木皇,死。」
而後指著站在季夏身前所要嫁的木原,「他,死。」
季夏恐懼地看著雲道,她今日才見識到了雲道的瘋狂與恐怖。
雲道的指尖還在移動,指向宮門下的青木城百姓:「他們,死。」
死,還是死,依舊死。
「白龍,死。」雲道繼續說,似乎要將季夏所有愛的一切人和物全都殺光,哥哥,愛人,從小養到大的白龍,季夏只要敢死,那麼她所愛的一切,就都得死。
指尖還在繼續,這一次終於來到了終點,雲道的指尖指著季夏:「你,生不如死。」
這便是來自雲道的威脅——殺人為誓——你若敢尋死,我便殺光你愛的所有人,最後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季夏發自靈魂地顫抖著,嘴唇不停地抖動著,臉色慘白:「你是個瘋子。」
雲道半得意半藐視地笑了:「我就是個瘋子。」
雲道看著季夏,合約已經達成了,不管季夏答不答應都必須執行。剩下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讓季夏活著,讓季夏和木原度過一生自己卻活著。
雲道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緩緩伸入了自己的胸膛,卻沒有一滴血濺出來。
季夏吃驚地看著雲道所做的一切,完全有違常識,他是如何做到的?季夏心想,難道這就是道的力量嗎?
這已經不僅僅是強大了,而是對這種力量運用上的無比熟練。
咔嚓!似乎是什麼東西在雲道身體內部斷了的聲音,隨後雲道的手從自己身體內部拿出來,上面沒有一絲鮮血,有的是一粒小小的黑黑的東西,像一塊碎玉。
「吞下它。」雲道漠然地道,臉色竟有些蒼白,這塊黑色碎玉似乎動了他的道行。
季夏接過雲道手裡的東西,強忍著噁心,將那粒黑黑的東西吞下。剛一吞下,季夏便感覺到了元氣撲面而來,而且是充足的元氣。
元氣在人間極為稀薄,根本達不到可供仙士魔士吸收運用的地步,所以才需要元珠這種能貯存精純元氣的東西。
但如今,季夏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那一粒小小的東西正在不斷地吸收元氣,周圍稀薄的元氣形成一個不大的漩渦向著季夏撲面而來,季夏甚至無法反抗。那一粒小小的東西根本不理季夏的意識,不斷地吸收周圍的元氣來滋養自身,以及季夏的身體。
這樣多的元氣聚集足以讓季夏如在天界一般,保持容顏的緩慢衰老,而這是在季夏無意識的情況下完成的,季夏無法阻止。
「我要走了,記住我的話,殺人為誓,我做得出來。」雲道對季夏最後威脅道。
剛剛經歷這一切的季夏強忍著自己不要暈倒,咬牙站回原地,將紅蓋頭重新蓋回自己的頭上,做出和原來一樣的樣子,繼續自己的大婚。
雲道拂袖,身影瞬間消失,聲音重新出現,歡樂重新開始了,一切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季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季夏。她和雲道做了一筆交易,一筆保住在場所有人的交易。
宮門下的百姓們還在歡鬧,高堂上季濱季海正和木皇交談甚歡,坐下的臣子們也都在飲酒祝賀。木原也在注視著季夏,微微地笑著。
一切,都好不真實。
季夏明明心如墜冰窟,卻也必須要隨著這歡樂的氣氛繼續大婚。
新人對拜完畢,禮成,季夏正式嫁給了木原,成了木國的太子妃。沒有人會發現季夏藏在紅蓋頭下的一臉憂鬱,除了孟春。
雲道或許不會相信自己沒有定住一個小姑娘,卻不知,這個小姑娘在雲道來之前就已知道雲道回來,且比季夏還要提前地捏碎了一顆元珠,然後選擇一個舒服的坐姿,提前準備好,看著季夏。
孟春目睹了季夏的一切,卻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繼續喝酒吃肉,完全沒有一個小女孩的樣子。
大婚完畢,成為了太子妃的季夏被木原帶著離開了宮門,將季夏帶回了自己所住的東宮。
坐在新房內的季夏心神不寧,想要和自家大哥二哥說一下剛剛發生的事,誰想季濱季海在季夏禮成后不久就直接飛升了。
季夏只好在新房裡等著木原的歸來,木原正在外面飲酒,要晚上才會回來。
第一個進入季夏房間的不是木原,是孟春。
孟春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到季夏的前面來搖了搖季夏的膝蓋。被驚動的季夏拿掉紅蓋頭來看著孟春,不知道孟春來找她幹什麼?
「我都看見了,姐姐,你真的不要娘親幫你嗎?」孟春的第一句就驚得季夏一陣心悸,孟春到底什麼來頭,連自家大哥二哥都沒有見到的事情,孟春是怎麼看見的?
「你都看見了什麼?」季夏確定一下,以確保孟春和自己說的是一回事。
「看見一個白色衣服的男人,他給了姐姐種子的一部分,姐姐還差點要死了呢。」孟春回答。
季夏驚愕,孟春果然都看見了。
「那個東西為什麼叫種子?」季夏問,那一粒黑色的從雲道身體里掏出來種在了她身體里的的東西。
「因為那就是種子啊。」孟春答,有些答非所問。
兩人一陣沉默,季夏不明白所謂的種子到底是什麼。
「姐姐,去見一次娘親吧,那個哥哥不也說讓姐姐去見一面嗎?」孟春道。
季夏這才記起來,季濱確實對她這樣說過,難道季濱當時已經看出了孟春的真實身份,所以才示意季夏可以去?
「姐姐,我們總會遇見一些東西的,反正遲早都要遇到,為什麼不早一點呢?省得日後提心弔膽的。」孟春一本正經地說教。
季夏苦笑,小孩子們總喜歡什麼都無所謂地說著大道理,那裡會知道大人面對起來會那樣地困難。
孟春大言不慚,卻不知季夏根本不願意再去見什麼娘親,只想和木原好好度過一生,別無他求。
而現在,季夏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了,但季夏還是想要守住自己這難得的幸福,而後再去理那些無聊的大事。
「孟春,你就讓姐姐我今天先嫁給木原哥哥好不好?」季夏懇求道,真的不想讓孟春再繼續說什麼話來煩她了。
孟春認真地看著季夏,最終點頭,往外走去了。到快要出門時,孟春忽然回頭看著季夏,臉上的笑意讓季夏感到害怕:「姐姐,你遲早會來找我的。」
說罷,孟春出去了。
季夏在屋子裡獃獃地坐著,心想:「只要不是今天就好。」
季夏心煩意亂地等了一天,到了晚上,木原終於回來了。
木原喝了不少的酒,渾身上下都是酒氣,但木原卻沒有一點放肆,而是很慢很慢地掀開了季夏的紅蓋頭。看著季夏的臉,木原由衷地說了句話:「季姑娘,木某接下來的半生請多指教。」
季夏陰鬱了一天的臉在聽見木原這句話后鬆開了,笑著:「小女子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也請木太子多包涵。」
兩人相視一笑,莞爾,坐在床沿邊上,不理那些在屋外偷看的人。
「以後叫你什麼呢?太子殿下。」季夏問,問的不是人前的叫法,而是人後的,人前自然要叫木原殿下。
「你呢?長引大帥他們一般怎麼稱呼你這個妹妹呢?」木原問。
「他們,直接叫我的名字啊。」季夏道,季濱季海才不會對季夏多客氣。
「那,夏夏,我要這麼叫。」木原道,一點都不嫌肉麻,倒是讓季夏肉麻了半天。
「那我就叫你原哥了。」季夏道,儘管她不知道比木原早生多少年。
「好啊,夏夏。」木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們先喝了交杯酒吧。」
兩人舉杯,交手,飲下。
木原有些挑逗地將自己的夏夏抱在懷裡,一隻手放在木原的腰上。
季夏被抱著,知道木原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是現在先抱著她讓她不那麼害怕而已。
在木原的下一個動作之前,季夏決定和木原說今天婚禮上所發生的事,這件事,季夏覺得有權讓木原知道,而且,似乎也瞞不住。
「原哥,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下,很重要。」季夏開口了。
「必須現在?」
「必須現在。」
「什麼?」木原皺眉,季夏這個時候說事定然是大事。
季夏只好將今天婚禮上的一切都和木原說了,特別是自己吃了那顆「種子」不會變老的事,季夏說得很慢很慢,強調著時間。
「……所以,我不能陪你一起老了。」季夏已是滿臉淚痕。
木原將季夏抱得更緊了,他初見季夏時便感覺這個女子不一般,噬夜城之戰,木原更加確定季夏是經歷過苦難之人,只是沒想到季夏經歷了那麼多東西。
「沒事的,以後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就好。」木原強忍著笑道,這時的木原才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我們面對我們喜歡之人時,總是很容易感覺到自己的無奈。
兩人今夜及時行樂,卻也都知道幾十年之後,季夏依舊是現在的面容,而木原,早已白髮蒼蒼。
季夏,註定會看見木原老死,就在她的懷裡。原來,活得久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季夏甚至有些討厭活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