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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心音

  輕步奔跑踏碎月光,沉沉冬夜中一道倩影輕盈飛奔而去,絲絲真氣托舉她身形微微離地。


  沈飛霜一路跑到種植珍奇樹種的地帶,繞過了燭光微薄的柴房,一閃身手扶磚牆看向約定的方向,“長青?”


  一陣樹枝錯響,打碎了白霜般灑落一地的月光。魏長青高健的影子閃了出來,如小孩兒般握著一截樹枝揮了揮,“飛霜,這裏。”


  沈飛霜呼了口氣,遠遠看著魏長青幼童般的動作,忍不住輕掐腰肢彎腰笑了一聲,身形一飄就飛了過去。


  魏長青看定那一縷清光閃將過來,轉過身看向凝形現身的沈飛霜笑道,“你的身法真好。”


  “怎麽約我來這兒?”沈飛霜拍拍衣袖,抬頭看著樹枝上方分割出道道暗影的長空。冬節漸深,即便是珍奇的異域樹種也早已收斂了生氣,隻待來春再開。


  頓了頓,沈飛霜看向寒枯林子正中的地麵,那裏微微鼓起著一個小土包。那是她與魏長青重新種下的能結紅色果子的樹種,還要在凜寒的冬日再度入土。


  “訓練得一點透氣的時間都沒有,我心裏總惦記著你。”魏長青笑了一下,手裏擺弄著什麽東西,“再不來這兒,我覺得你都該忘了。”


  “怎麽會忘呢?”沈飛霜心裏一沉,回身好笑地拉了一下魏長青的發束。


  的確,她不會忘。不會忘記她悄悄躲在柴房裏被人一把撞破的時刻,不會忘記魏長青遞給自己杏仁酥時純淨的笑容。


  魏長青任由她撫摸小動物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純澈的目光中有一絲淡淡的憂色,但很快被他那單純的笑容遮住了。


  “你在做什麽?”沈飛霜抱著雙臂,湊過來看著他的動作。


  她的青絲柔順落下,輕輕掃著魏長青的手。這個彎腰來看的角度,讓他錯覺下一刻她就會直接抱住自己。


  “撿了一截掉落的樹枝。”魏長青嫻熟地捏著手裏的小刀,將手中的樹枝一點點削皮成形,“飛霜,我這時候約你出來是不是不太好?”


  雖然忍不住下了約定,但魏長青還是有些忐忑地打量了幾眼沈飛霜,他知道她在不久之前的劍道修煉中受了傷。


  “你說傷麽?”沈飛霜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魏長青的動作,聞言爽快地回手拍了拍手臂,“我又不是紙糊的,早好了。”


  “莊主親自傳授你劍術,一定不同凡響吧?”魏長青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不時從眼角溜出去一絲目光看著少女。


  “師尊的實力當然不必多說。”沈飛霜歪歪頭,輕輕按住魏長青的手仰頭看向他,“長青,有什麽事困擾你麽?”


  “困擾?”魏長青眨眨眼睛,連忙看看夜空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沒有啊。”


  “嗯……”沈飛霜前傾過身子去,惹得魏長青隻好順著她的動作向後仰去,有些發愣地連眨眼睛。他能看到她漂亮的長睫,銀藍色的瞳湖中波蕩著略顯嚴肅的光。


  盡管有點嚴肅,沈飛霜卻並沒有拿出那逼人心寒的氣勢,而是有些俏皮地微鼓腮幫仔細盯著魏長青,“不對,這些日子來你就這樣,一提到師尊就表情有變。”


  “我……”魏長青閃開視線,像對付難纏卻可愛的幼童般輕拍著沈飛霜的頭頂,“我手上有小刀,你小心點啊。”


  “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就不理你了。”沈飛霜一撇頭,真的轉身就走。


  “喂!”魏長青慌了,趕緊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拉轉過身,瞬間兩人的距離有點過近,差點撞上額頭。


  沈飛霜微微抬起線條纖柔的下巴,那姿態就像仰視著什麽光輝的東西,看得魏長青心口滾滾發起燙來。


  “長青,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沈飛霜放柔了聲音,略帶磁性的嗓音更像月夜下獨唱的夜鶯。


  “……要我怎麽說呢?”魏長青歎了口氣,來回輕撚著手裏的東西,良久抬起頭來深深看著沈飛霜,“飛霜,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


  “……咦?”很少被堵住話語的沈飛霜真的被問住了,在魏長青問出這個有點傻氣卻實則那麽沉重的問題的瞬間,她感到心被刺了一下的痛楚。


  她看著離自己如此之近的魏長青,明明能聽到他的呼吸、感覺他的體溫,卻總有一種暗黑色的寒意在心頭流蕩開來。


  她仿佛看到了有什麽漆黑的深溝忽地一聲從命運深處裂開,然後橫亙在她與魏長青之間。


  魏長青無法想見自己的問題給沈飛霜帶來了怎樣的心顫,隻是凝著劍眉認真地等待答案。


  “傻子啊你。”忍著心裏翻湧的哀戚,沈飛霜突然眯起眼睛笑得如同一隻眼瞳誘人的小貓,抬手輕輕掐住魏長青的臉頰,“這還用說麽?”


  “是肯定麽?”魏長青的表情卻不放鬆,反而更湊近她一步。


  微微一愣,沈飛霜吞了吞有些幹澀的咽喉,收起為了安慰人而做出的俏皮笑容,伸手緩緩握緊了魏長青的手。


  “我想會的。”她點點頭,動作堅定而沉重。


  魏長青長久地看著她,想看清她的眼底到底生長著何種妖嬈的花朵,使得她看上去像是立在迷魂香花蕊中的仙子一樣動人。


  “我是不是問得有點……”呼了口氣,魏長青恢複了純真的模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


  沈飛霜還是喜歡看他沒有心計明亮笑著的模樣,於是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知道呀。”


  “我總是想約你來這裏看看,一到這裏,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魏長青有些感慨地看了燭光昏暗的柴房一眼,一抬肩膀輕輕撞了沈飛霜一下,“看到你漸漸變強,我也很高興啊。”


  “你也一樣。你的教官不是說過,論及體能和武學天分,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沈飛霜眯起一隻眼睛,翹翹拇指鼓勵道,“別總認為自己笨。”


  “我不笨。”魏長青抿嘴笑了,有些驕傲地舉了舉手裏的樹枝,“你看,快做好了。”


  “說起來這到底是……”沈飛霜一直對那個小東西感興趣,連忙低頭去看。


  魏長青最後動了幾下小刀,吹去手上飄浮的木粉,張開手掌托著什麽東西送到沈飛霜眼前,“送給你的。”


  “哦?”沈飛霜接過來,仰頭對著月光仔細翻看,“……笛子?”


  “小木笛,我家鄉那邊的土樂器。”魏長青收起小刀,雙手輕掐上健碩的腰身。


  “真的是呀?”沈飛霜眨眨眼睛,小女孩般拉著魏長青道,“能不能吹出曲子來,你給我示範看看。”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魏長青吐了吐舌頭,立刻挨了沈飛霜一記嬌嗔的彈指,揉揉額頭道,“隻拿一根樹枝做成,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吹出曲子來。”


  “你試試。”沈飛霜四下看看,拉了魏長青走進月影破碎的林子中間,正好停在他們栽下奇樹種子的地方,豪氣地直接席地而坐,“我等著聽。這附近又沒別人,你吹得難聽也不會有人笑你的哦。”


  “地上不冷麽?”魏長青趕緊伸手要拉她起來。


  “不,我就這麽看著你。”沈飛霜搖搖頭,並起膝蓋雙手托腮,銀藍色的幽深眼眸中此刻隻有靜謐的純情,“快呀。”


  那少女就這麽坐在地上仰視著他,像是彼此可以在一起迎著春風去踏青的鄰家女孩。魏長青心裏莫名冒出這個形容,可是再一看沈飛霜比任何人都要深寒的眸子,又不可抑製地感到一種微疼的失落。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認真回想著久遠之前的孩童時代,回蕩在他頭頂天空中的那些清澈而質樸的樂聲。輕輕閉上眼睛,他把那簡陋的小木笛子送到嘴邊。


  聽著聽著,沈飛霜微微抬起上身,像是被什麽遙遠的呼喚觸動了,銀藍色瞳眸中微光閃動。


  她輕睜眼眸、微張櫻唇,看著寒冬月影下臨風獨立的魏長青。他的身姿顯得那麽挺拔,像是可以為她擋住所有刺寒的風霜,不會離開她一步。


  那小木笛子流轉出清樸的樂聲,是極簡單的旋律,沒有任何華麗的起伏,清淡得就像一個安靜的人幽幽低訴。訴說著紅塵中無處不在的哀傷,訴說著時光中永遠延續的思念。


  魏長青始終微闔雙眸,隱約皺起的眉峰像是隱忍著什麽痛楚,修長的手指輕輕按著笛孔,每一次都仿佛有細碎的月光影子濺灑出來。


  沈飛霜長久凝視著他,不想說任何話、不想做任何事,隻是看著他。他是與自己一樣孤獨的人,站在人群的末尾聽著塵世上漫長的風聲。


  他們遇到了彼此,保留著對方小小的秘密,可以隨意地摸對方的頭發,就像撫摸皮毛溫暖的小動物一般。


  看著那樣純淨的魏長青,沈飛霜的心中卻是一遍遍回響著他今夜莫名提出的問題。就像柔軟土地中突然伸出的刺,那麽冷不防又傷人至深地刺了她一下。


  “我們是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


  不談情愛、不論世事,隻是像這樣地在一起。


  沈飛霜越是聽著那清淡的曲子、越是想著那刺痛的問題,咽喉就越是無法控製地酸澀起來,一股股熱流直往眼眶上衝。


  此時,悠揚的曲子戛然一止,魏長青放下小木笛子看向浩遠的夜空。那微薄的星光什麽也照不亮,隻是那麽細細碎碎地鋪滿了黑暗的長夜。


  “沒有了?”沈飛霜聲音細微,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柔情。


  被這柔情驚了一下,魏長青轉過頭蹲下來笑道,“後麵的記不住了。”


  沈飛霜輕輕一頓,然後噗嗤一聲笑得身體直晃,“你這人……真是的!”


  心中黏稠的哀戚,突然被魏長青這有些傻氣的回答化解了些許。但是瞬間,接之而來的是更虛無的感覺。


  “真好聽。”沈飛霜拍拍地麵想站起身,“希望你能把後麵的也想起來呢。”


  “你喜歡麽?”魏長青單膝微彎,探過身子朝她伸出手去。


  沈飛霜拉著他的手借力起身,有些感慨地一邊舒氣一邊拍打衣服,“很喜歡。”


  “那我就努力去想。”魏長青點點太陽穴,然後鄭重地凝起眉眼,雙手輕捧小木笛子遞給沈飛霜,“收好了啊,飛霜。”


  “我會的。”沈飛霜接過那小東西,不自覺地緊緊握住,像是要把自己的體溫也傳遞給它。


  魏長青星目微彎,看了一眼呼出來的淺白氣虹,“夜深了,回去吧,別凍著了。”


  “我們是修煉之人,哪兒那麽容易著涼。”沈飛霜拍拍他健挺的胳膊,笑得如同向陽的小花。


  這樣的沈飛霜很難得,平素的她都是那麽堅定地繃起了全身的力量,一心隻想變強。


  “哦,對了飛霜。”兩人並排往回走,魏長青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過身拍拍後頸,“你幫我看看……”


  “怎麽了?”沈飛霜輕輕踮起腳尖,一眼就看見了魏長青後頸上那三瓣花的紅色胎記。


  但是仔細一看,又好像哪裏隱隱不對。


  “不知是不是我最近神經過敏了。”魏長青不太舒服地扭扭脖子低聲道,“我總覺得脖子後麵的這個胎記有些燙,好像是……在長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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