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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祥的雛形

  那把傳說曾屬於一人掃蕩仙魔的女戰神的紫色細劍,就放在沈飛霜臥房靠牆的劍架上,上方懸掛著一副水墨畫。


  畫中卻並非山水,而是一名身形矯健的武者獨立淩高斷崖之上練武的形象。水墨豪放渲染,勾勒出一片嶙峋絕壁、漫天煙霞,一股剛勁強硬的風氣源源透出。


  這幅畫是明子夕親手所作,與那紫色細劍時刻流散的寒煞之氣甚是吻合,一劍一畫兩相輝映,對麵正是沈飛霜調息時靜坐的小床。


  按照明子夕的吩咐,沈飛霜總是在練劍過後焚上青煙,將這紫色魔劍恭敬端放在畫卷之下。通過畫卷中凝聚的靈氣,可以使魔劍中沉澱的魔性慢慢平穩,既能爆發威力,又不至於反噬用劍者本身。


  此時已經夜深,沉沉冬夜中早無蟲鳴,隻剩下淡淡寒風呼嘯。


  沈飛霜每次入睡前都要通順一遍經脈,這勤勉的習慣讓她的身體更好地適應了逐漸蓬勃的力量,血脈中流動的幽靈陰氣也更加溫馴。


  她正麵直對那把魔劍,微微闔眼靜神凝氣。


  魔劍也仿佛是一道細長的目光,從遙遠的黑暗深淵底下透露出來,隻盯住沈飛霜一人。


  青煙繚繞下,那畫卷上的雄勁武者仿佛鮮活動起,在淩雲高崖上翻風覆雲地展現雄姿。


  夜夜對著這把魔劍調息,冥冥中可以讓自身真氣與劍氣更好融合。但是靜謐的氣氛漸漸破開,沈飛霜微微凝起柳眉,唇角也抿緊了,仿佛感受到了隱隱的刺痛。


  屋外寒風摧折枯木、拍打門窗,像是非要闖進門來把這屋子掀個破碎般的吼聲。


  “唔!”沈飛霜突然睜開眼睛,銀藍色瞳湖中寒光洶湧,有些痛苦地捂了胸口放下調息的身形。


  又來了,每每調息到一半時就會襲擊胸膛的劇痛!近來多日都是如此,沈飛霜雖然已有準備,但還是瞬間就疼得冒汗。


  盡管如此她也未拋下調息的習慣,因為這是明子夕反複教給她的,是成為優秀的修仙之人必要的條件。


  雖是不願意違背師尊的教導,沈飛霜還是對這異象心存疑慮。之前多少日子的修煉調息都好好的,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胸膛絞痛的毛病?


  目光一閃,她若有所感般看向那把魔劍。青煙薄燭下,那魔劍仍是閃爍著寒徹人眼的妖異光芒,像是暗暗打磨鋒利、隨時準備咬碎敵手的尖牙。


  是這把劍,這把吸取了無數魔血、凝聚了濃重怨氣的魔劍!

  沈飛霜不得不在心裏清晰地重複著,就是開始修煉這把劍,並按照明子夕的吩咐將它供在臥房中之後,她每每便會被劇烈的痛楚襲擊胸膛。


  有好幾次都險些呼吸乍斷,幸好沈飛霜修為已算深厚,總能及時將自己的氣息拉回來。


  下了床,她走到劍架前麵,伸手輕輕撫摸過魔劍華紋繁複的劍柄。那糾纏毒藤一般的花紋淡淡劃過皮膚,有一種類似冰冷又好比火熱的奇異觸感。


  每次觸摸這把劍,就好像真正摸到了活人的肌膚一般,令沈飛霜忍不住心裏發顫。那並不是懼怕,而是一種莫名卻極深的感動,就好像觸摸著絕不願分離的生死之伴一樣。


  抬頭看著那幅明子夕親手畫給她的畫卷,沈飛霜隻覺痛楚略略減輕了,眉宇間也掠過一絲柔情。


  隻是比這柔情更清晰的是她眼中凝重的寒光,沈飛霜側耳聽著屋外狂亂的風吼,心想那大概是一場暴雪的前奏。


  這個冬天冷到天地僵硬,目之所及幾乎生機全無。


  沈飛霜暗地裏獨自去了那片果林幾回,不知為何,她心裏總是惦記著那棵流轉著紫色微光的小小樹苗。


  就在前幾日,明明是剛下過霜凍的時候,沈飛霜親眼看見了那個小土包中鑽出來一絲嫩芽。


  那個奇異到令人微微感到恐懼的樹種,竟是逆了天地間所有生物暖出寒入的法則,偏偏吸收著能淩遲一切生機的寒氣生長著。


  看到那嫩芽的瞬間,沈飛霜又在心中問著那回音轟鳴的問題:它,究竟會長成什麽?

  頭腦有些混亂,痛楚更強烈了。沈飛霜發現一旦接近這把劍,胸口就更疼得像是要爆破開來。連忙離開劍架,她從屋內的藥櫃中翻出常備的緩解疼痛的藥材,拎了茶壺就要倒水飲服。


  正在此時,外麵傳來了沉沉的敲門聲。


  沈飛霜動作一頓,仔細聽了一下才將那敲門聲與風吼聲區分開,連忙去開門。


  門板剛開,一股寒威沁骨的風就呼呼卷了進來,一氣將燭光盡數吹滅。


  雖然眼前黑影一片,沈飛霜還是立刻看清了來人,“長青,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跑出來?”


  “我來看看你。”魏長青穿著黑色長衣,剪裁利落的衣袂勾勒出他高挺的身體線條。肩膀上微微的絨毛隨風亂擺,讓這個眼神純澈的青年看上去更像是剛恢複人形的某種神獸。


  “快進來。”沈飛霜一把將他拉了進來,放重力道砰地關上門,把那呼嘯寒風隔絕在門外。


  耳邊頓時安靜了許多,世界好像隔開兩半,一麵天寒地凍,一麵隻有兩個親密地溫暖彼此的人。


  沈飛霜重新點上燈燭,室內亮起一片溫和薄光。魏長青則站在桌子旁,眼神微凝地看著散亂擺放的藥包。


  “飛霜,你身子又不舒服了?”他抬起頭來,解開皮袍露出裏麵修身的銀色勁衣。


  “啊……稍微有點。”沈飛霜安慰地笑了笑,她跟魏長青幾乎如總角孩童般親密無間,他總是能看到她每一點細微的變化。


  多日來總被劇烈的痛楚突然侵襲,精神不差些是不可能的,他一定看出來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魏長青擔心地皺起眉頭,像兄長輕斥不聽話的妹妹般拍拍沈飛霜的頭頂,“如若總是這樣,還不趕快去看醫官。”


  “沒什麽。”沈飛霜心裏一沉,她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患上了什麽痛疾,但總覺得並非如此簡單。她寧可忍著這痛楚,也要用自己的方法去探尋那疑慮的真相。


  “別騙我了。”魏長青有些焦灼,伸手試了一下茶壺的溫度,長久的修煉也令他練出了靈敏的真氣感應,隔著多厚屏障也能抓住自己想探尋的源頭。


  “用冷水送藥?”歎了口氣,他脫下皮袍不由分說地罩在沈飛霜的身上,拎了茶壺就走向小火爐。


  “我不用……”魏長青的衣服,沈飛霜穿著明顯寬大,但並沒有顯得她多麽嬌小,因為她的身形同樣是清健挺拔的。她本能般想要將衣服還給他,手指卻在接觸衣料的瞬間變成了輕輕攏緊的動作。


  沈飛霜自己也愣了一下,她貪戀魏長青給她的毫無雜質的溫暖,想要好好留住這暖意的動作幾乎就是本能。


  “屋裏就算暖和,你也要多穿些。”魏長青熟練地燒著水,高挺的身子微微彎下,像是一道堅定的保護屏障般對著沈飛霜。


  他稍稍有些嘮叨,可是那清澈的聲音卻生生壓過了屋外戰栗的風吼。


  沈飛霜忍不住柔軟了目光,輕輕扁起櫻唇笑道,“真囉嗦呀。”


  “你這丫頭,總仗著自己是修仙之人而且資質很好,就不在乎身體了是吧?”魏長青疼惜地瞪了沈飛霜一眼,放好水壺就走了回來,彎下腰伸手輕貼住她的玉額,“其實你是不是著涼了……”


  “怎麽好像盼著我有什麽病症一樣。”沈飛霜仰起玉容,有些俏皮地把額頭微微再往魏長青手心裏一貼,“好啊,你仔細看看我生沒生病。”


  魏長青噗嗤一聲笑了,“我……我又不是醫官。”


  “還是的。”沈飛霜輕拍了他一下,拉出身邊的椅子道,“這麽晚你還跑出來吹寒風,才是要著涼呢。”


  “這些日子總是見你精神不好,我也睡不著,就來看看你了。”魏長青左右看了幾眼,口中呢喃著孩童般稚嫩的語句,“還有杏仁酥沒……”


  “你才不是來看我的呢。”沈飛霜的眼神寵溺地閃了一下,這個純澈的男子是比她大,也總是把她當成不論俗世、隻談真情的妹妹一般,但每每卻是她更顯得成熟。


  站起身來,沈飛霜故意做了個不滿的嬌嗔眼神,“等著,我給你拿去。”


  “哎,飛霜?”魏長青卻突然叫住她,純淨的目光在接觸某個東西後突然變冷。


  “怎麽?”沈飛霜趕緊回過頭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劍架。


  方才開門時猛然卷滅了燭光的寒風,卻沒能動搖那劍架後方擺放的香爐青煙,那些煙氣仍是飄渺流散著。


  沈飛霜才看到,隻覺那青煙仿佛也被魔劍深重的靈氣感染了,也變得強而有力。


  “飛霜,那把劍……就是你修煉的麽?”魏長青好像有點不舒服,微微動了動僵硬的頸子。


  “是啊。”沈飛霜走過去,輕輕撫摸著刻紋華麗的劍柄,“聽師尊說,這是葬劍山莊建立以來,無人能從藏劍台中拿出來的名劍。”


  “這麽厲害……”魏長青眼神有些微的空白,好像透過那華美的紫色細劍看到了無窮無盡的虛空,這句話也不知到底是指人,還是這把莫名使人心顫的劍。


  “喂,長青?”沈飛霜回過身,彎下身子遙遙衝魏長青擺了擺手,“你看什麽呢?”


  魏長青總是對她的聲音十分敏感、馬上回應,這回卻是真的失神了,隻顧緊緊盯著那把劍。


  眼看他的目光漸次破碎,沈飛霜暗呼不好,這可不是單純的發呆,而是神識漸漸被瓦解了!


  她一步衝上去,拉起絲絲真氣灌入掌心,抓住魏長青的肩膀用力搖晃,“別嚇人,長青!”


  “……咦?”魏長青目光重聚,隻覺沈飛霜的真氣有一種迥異的寒冷,能那麽有效地刺人回神。


  “你怎麽了?”沈飛霜按著膝蓋湊近他,仔細地用真氣感應著他的氣息,發現他也沒什麽異常。


  “那把劍。”魏長青揉了揉太陽穴,側身指向那把紫光眩惑的魔劍,“近些日子我總覺得你的屋子不對勁,你總是把這劍放在這裏麽?”


  “是師尊的吩咐。”沈飛霜點點頭。


  “我會覺得不對勁,就是因為它吧……”魏長青凝起眼眸,清澈的瞳光仿佛墜入深淵般淡薄下去。他突然緊緊地拉住沈飛霜的手臂,像是緊張的孩子拉住最信任的人一樣,“飛霜,聽我說!”


  “啊?”沈飛霜嚇了一跳,連忙認真地靠過來。


  “你能不能……不要修煉這把劍?”魏長青放低了聲音,嚴肅的眼神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哀求。就像眼前這個溫柔又堅韌的女子,馬上就要被吸入什麽不可逃離的黑洞一樣。


  而那黑洞就是……魏長青猛地側頭盯住那把魔劍,就是它!


  “……長青,你在說什麽?”沈飛霜眨眨眼睛,輕輕捧住魏長青的臉拉他回來,“你沒事吧?”


  “不是,我……”魏長青本就不善言辭,一著急更加說不全話,焦灼的表情卻讓人看了心裏抽疼。


  “聽好了,長青。”不知道他突然抽什麽風,沈飛霜眸子一凜,嚴肅地盯緊他的眼睛,“這把劍威力無窮,而且我已經逐漸掌握精熟了。師尊說過,隻要能完全掌握這把劍,我的劍術自然就是超一流的水平。我已經努力到這個地步,你怎麽跟我說這種傻話?”


  被那種暗帶眩惑魔性的眼神盯得全身發麻,魏長青愣愣地看著沈飛霜。她嚴肅起來的時候,就算是他這個親密無間的好友,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戰栗的威懾。


  她渾身有一種拒絕一切的氣勢,就像一座冷硬矗立、無人能近的寒峰。


  “飛霜……”魏長青咽喉發幹,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可是心裏還是翻湧著那滾燙的呼喊:不要修煉這把劍,飛霜!


  他沒有清晰來由卻震徹心神地感覺到,那把劍是個華麗卻不祥的陷阱!

  沈飛霜歎了口氣,眉眼柔和下來,輕輕摸摸魏長青的頭發道,“別莫名其妙的了,長青聽話。”


  一絲絲水汽翻滾的聲音傳過來,她笑著一拉衣袖走向小火爐,“你還是來照顧我的呢,還不是要我自己來呀。”


  轉身走去的瞬間,沈飛霜終於難忍地皺起了柳眉。方才麵對魏長青時,她胸中的刺痛一直沒有停止,她卻強忍著不讓他看到。


  雖然如此在意著魏長青,不想讓他純澈的眼眸中出現暗色的憂鬱,但方才沈飛霜對於他莫名其妙的針對於魔劍的話,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因為那魔劍的背後,是那風度翩翩、總是入夢的明子夕。即使是魏長青也不能針對他,沈飛霜這樣想著。


  在少女的背影後,魏長青定定地看著青煙繚繞下的魔劍。那紫色的劍影就像一道冷冷咧開的嘴唇,發出無聲卻凜寒的嘲笑。


  而那幅畫卷上的深色水墨也仿佛流動起來,卷成深藏警告意味的寒冷旋風。


  看看沈飛霜窈窕的身影,又看看那詭異的一劍一畫,魏長青有些僵硬地抬手捂住了後頸,正是長著三瓣花胎記的那塊皮膚。


  他感應到了能燒爛皮膚一般的滾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那胎記的皮膚下即將衝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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