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相
為什麽?!
沈飛霜無法發聲,眼前狂旋的黑風眨眼間變成了融化眼球的明紅,一股吞天烈焰轟隆一聲從身下潮衝而起,將少女死死包圍在那吞噬一切的風火頂尖。
她一身水紅色的衣衫眨眼被吞成灰燼,火焰寸寸刺破肌膚,鮮血流出立時成了血腥的膿。
沈飛霜張著嘴,銀藍色瞳眸被顛覆了整個世界的烈焰狂風照成一片化膿的眼白,完全聚不起一絲光彩。
皮肉迅速地開裂融化,這瞬間就能將人置於死地的痛楚,此刻卻被沈飛霜那般清醒地承受著。
寸寸白骨裂縫萬道地從破碎的皮肉中頂出來,沈飛霜就像一朵恐怖盛開的白骨之花,伸出了無數條尖銳的裂骨。
而那煉爐在吞了沈飛霜之後,就像僵死了千萬年的妖樹突然獲得了重生的核心,全身重重一縮,轟然發出一波瀚海驚濤般的巨大光暈。
整個神秘洞天狂吼飛撞的暴風,全都以那煉爐為核心,發出直接能撕裂耳朵的巨響轟隆隆倒旋飛來。
於是整個天台愈發激蕩起恐怖的震顫,根基疾速上升,一路破開狂呼的飛沙走石。
四麵階梯也徹底粉碎,淩空落下燃燒著鬼火的巨石,在四麵血腥岩畫的包圍下直升上飛,像是要一舉捅破天穹之頂。
這一切沈飛霜都無法看到,她被煉爐中熊熊燃燒的烈焰包圍著,眼瞳早就被燒化成了一片白膿。
可是她血脈裏的陰氣卻無比殘忍地橫衝直撞,衝蕩出一片緊緊拉住她理智的生氣,讓她在這任何人都隻求速死的環境下,不但呼吸未斷而且神誌清醒!
那飽含著幽靈鬼哭的陰氣,果然是來自陰陽彼端、煉獄深處的異樣力量,吸收著淒慘的殺虐和血腥的風暴,反而那樣鮮活地衝刷出殘忍的生機!
沈飛霜的胸腔內灌滿了濃血,咽喉卻已經被燒得撕爛,但她能聽到自己斷裂的骨骼一寸寸刺出皮肉的聲音,清晰如同魔鬼的琴音。
為什麽,師尊?!
她隻能在心裏嘶吼著發問,這突然降臨的粉碎了她一切柔情、一切希望的恐怖景象,讓她的意誌反而無比淒烈地堅定起來,帶動血脈裏的陰氣更加放肆地衝撞,拉住自己這不如速死的生機。
而此刻,明子夕全身也籠罩在飛石狂風、漫天揚沙之下,這片空間簡直就像是地獄的最深層,空氣中全都是怨靈陰毒的尖叫,充滿著無法解脫的痛苦。
然而那長身玉立的男子,卻是在這能直接將人驚破肝膽的恐怖景象中氣定自若,張開華袖及地的雙臂,像是要擁抱這片仿佛妖魔齊出、撕天裂地的絕景。
“飛霜,從我收你為徒開始,直到現在,我逼你做過什麽決定麽?”仿佛聽到了沈飛霜心中狂悲的吼叫,明子夕微微一笑,有最濃重的血紅色從他的眼底疾速蔓延上來,一雙黑眸迅速化成妖異的鮮紅。
那雙沈飛霜最為之神迷的溫柔黑瞳,也是假的!
“我沒有逼過你吧?”明子夕的聲音略顯無辜,卻比那些暴烈的火風更致命地撕碎著少女的耳膜,“都是你自己做的決定!我問過你那麽多次,你不都說你不後悔麽?!”
那清潤如雪的聲音驟然放大,壓過狂風、壓過鬼吼,就像是九天之上淩絕眾生的死神之音般響徹乾坤。
那痛快的哈哈笑聲,將這飛石亂舞的詭異空間震蕩出更大的波紋。
“所以,你怪不到我哦。”笑聲驟然一收,明子夕身形飛旋,疾速上衝的過程中白衣粉碎。那情景就像沈飛霜多次錯覺的一樣,他確實粉碎成光消失了,身體的粉末迅速聚攏成一團血紅的濃霧。
這濃霧高臨一切地騰飛在巨石鬼風之上,像是被一把捏碎般狠狠一縮,然後轟然衝出一道血光噴耀的影子。
仍是紛飛如瀑的銀發,還是明子夕那張令沈飛霜毫不設防地迷戀著的絕世俊容,隻是額心亮出了一個血紅的刻印,像是折斷翅膀的蝙蝠般棱角張狂。
明子夕一身白衣粉碎開來,換成了衣擺長如海浪的華麗黑袍。那黑袍就像是被無數幽靈圍裹出的濃霧,托舉出中央那翻手就能打碎乾坤的人。
銀發狂飛,明子夕驟然睜開狹長如星的血紅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狂火吞天的煉爐。
火焰中央的那個纖嬌身影,竟然還沒有被完全燒化,白骨千萬道碎裂刺穿,就那麽形貌極恐地出現在明子夕的眼前。
沈飛霜掙紮在近在咫尺、卻殘忍地絕不徹底降臨的死亡邊緣,體內的陰氣卻是那般瘋狂絕不熄滅地衝撞著。她的靈台早已崩塌,感官全部碎裂,可就是在這種時刻,她仿佛還能看見高空中那個目絕一切的絕世姿影。
可是他沒有令自己柔情萬千的黑眸,而是睜著一雙仿佛吸收了太古以來所有殺戮鮮血的血紅眼瞳!
“咳啊——”
心肺好像被火焰焦氣徹底撐裂了,可是沈飛霜仍然清醒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最詭恐的力量包圍著,即使成了這個樣子也依然活著!
“真不愧是純陰之體,這麽難以被煉化。”明子夕的聲音帶上了巨大的回音,混合在那狂暴的火風中,將少女的心死死捏緊,等待它爆裂粉碎的時刻。
純陰之體?沈飛霜那充斥著絕望風吼的靈台中,轟然閃過一絲震撼的靈光。
“我以明子夕的身份,降低我的尊貴立足人界,就是為了等待上古靈氣全線凝結,所遺留下來的純陰之體。隻要可以煉化這純陰之體,我就能獲得打開不屬於任何一個乾坤境界的虛空之地的鑰匙,從而讓「死神世紀」降臨人間。”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清潤聲音,說著撕碎她所有希望的殘酷話語。
明子夕,從他翩然如仙降臨在沈飛霜的身邊時,一切就隻不過是個棋局的開端。
他眼中那匠人看到最後一件絕品般灼熱的目光,是因為她在自己的引導下逐漸喚醒著體內的力量,逐漸成為他實現邪靈惡鬼統治一切的宏願的容器!
她的確是他最好的作品,他的溫柔、他的慈愛,他用盡所有讓人意亂神迷的溫暖為她打造的噩夢,隻因為她是純陰之體。
若非如此,那曾經螻蟻般匍匐在地的少女,於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啊啊——”
聽著那震撼的真相,沈飛霜張大了支離破碎的唇齒,吐出惡鬼食人般淒烈的吼叫。
“那把魔性深重的劍,是用來吸收你的魔血的。通過它顏色的變化,我就可以看穿何時是結束這場戲的時機。”
沈飛霜混沌的腦中一聲撕裂,怪不得、怪不得!那把劍不斷加深著妖豔的顏色,是和她開始失血同步的!
“你一定還記得偷吃那奇異的紅色果子時愜意的感覺吧?那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果種,來自極北寒荒之地的絕世奇珍「絕情果」,一般人吃了隻會撐破五髒、骨肉破裂,可是對於你那純陰之體來說,卻是打開它力量之門的最好鑰匙。”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原來從她進入葬劍山莊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就緊緊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她所有的少女情懷、忍辱負重,甚至是小小的心眼,根本都隻是在他的掌心內無謂地打轉。
“飛霜,你應該感謝我呀。若不是我,你早已身為最肮髒的乞丐被淩虐至死,你那舉世無雙的純陰之體就會失去它的意義。”明子夕高高踏在血風黑霧之上,手指輕輕一掃血紅的眼角,一絲淩遲盡所有溫度的冷笑一閃而過。
沒錯,是他!沈飛霜的胸腔高高地鼓脹著,那是無法化解的濃血在體內翻滾。
她痛得一切感官都融化了,仿佛有無數高聲狂嘯的惡鬼幽魂,成千上萬在她身體中激烈穿行。
那顆心早已碎成千萬片,隻能感覺到比死亡更冷的絕望。
“請師尊……不要再對我這麽溫柔了……”
那滾燙的哭腔劃過腦海,她想起來自己曾經顫抖地抱住肩膀,跪在那白衣勝雪的明子夕麵前。
那時的她,甚至還在乞求著,能用什麽方法讓他的眉心不再有憂色,或者讓自己能真實地擁有他的溫柔,哪怕一點點、哪怕一瞬間。
為什麽?!為什麽不讓她幹脆以乞丐之身苟活一世,不要受到這全部的幸福和希望覆手就被打個粉碎的折磨?!
她寧願螻蟻般爛在泥土裏,也不願在一場精心布置的戲局中被奪去一切!
“嗚嗚——”
沈飛霜連吼叫聲都發不完全,那些過往一幕幕瘋狂掠過腦海,呼啦散成最冰冷的碎片風浪。
全部……都是假的!
“若不是「死神之書」提前現世,我也不必冒著被你懷疑的危險,硬要在這個時候舉行儀式。”明子夕的聲音高高升起,砰地炸成天邊最後一道激烈的雷轟,“最後說一句,飛霜——這的確是我收你為女的儀式,你要做永恒的黑暗與死亡的女兒啊。”
哈哈——
那魔音震徹天地,時空仿佛都被扭曲了,隻剩下血腥的岩畫轟隆隆地蕩成巨大光波,像是最殘忍的殺戮之景再度降臨。
不可以——
沈飛霜全身破裂,如同被細碎荊棘紮穿了所有皮肉。鮮血早已化成幹裂的膿,在暴烈火風的炙烤下凝結成扭曲如毒蟲的血結。
在這樣恐怖的境地中,她的最後一絲神識卻依然緊拉著,那些狂嘯的陰氣瘋狂衝撞著經脈,堅決不讓她墜入死亡的深淵。
這求死不能的可怕境地,被烈焰吞噬著身軀、撕爛著血肉的痛苦,沈飛霜卻都挺著,一絲微弱卻妖嬈的銀藍色光芒一閃一動,像是帶著劇毒的植物般緩緩突破著僵硬的眼白。
不行,不可以這樣死——
她恨!
恨自己胸中天生的對強者風雲的向往,恨自己那拚命求生的鋼鐵意誌!
如果隻是如螻蟻那般死去,怎麽會陷在那雙星子般沉靜的眼眸中,渾身被穿上操縱木偶的線,付出著世上最可笑的柔情?!
可是她這凝結了上古靈力的純陰之體,就像是猛獸咆哮的大口一樣不停震顫著,嘶吼著拉住她的生命。
對!不可以這樣死!
“嗯——”本來在一陣雷轟中消失的聲音,帶著逼人的寒威再次響起,“怎麽回事,為何還沒有被煉化?”
那少女都已經成了一團一捏就碎的破裂肉團了,為什麽還沒有徹底融化在吞天的烈焰裏?
漫漫狂風鬼吼之中隻能看到一雙血紅瞳眸,疾速放大如同覬覦著整片乾坤的巨大天眼。這雙眼睛死死地盯住烈焰之中的女體,她那麽支離破碎,可確實還沒有喪失生機!
“喝——”狂風驟然分成兩麵,一麵風暴倒旋而下,猛地凝成一道尖鋒刺穿了沈飛霜的身體。
一道妖豔的紫色劍光衝天而起,任憑血紅色的衝天火光也無法掩蓋它的光芒。烈風托舉著那把魔劍高高升起,停在了那巨大血眼的中央。
“明明已經吸收了純陰之體的魔血,怎麽會——”方才那麽傲蔑眾生、掌控一切的男音,驟然多出一分冰涼的動搖,“哪裏出了錯,是哪裏?!”
在那魔音震驚吸氣的一瞬間,沈飛霜的身體死死地縮成一團,骨肉不斷發出被擠碎的破裂聲。
那一刻,天地間仿佛都寂靜了下來,狂吼的鬼哭也衰弱了、震撼的風聲也遠去了。
不能死——
隻有沈飛霜那一聲嘶吼的心音,如同煉獄最深處傳上來的索命疾呼,轟然一聲衝碎了高空上飛旋的沙石。
“什麽?!”那已經不屬於明子夕的魔音狠狠一震,能聽到最清晰的怒咬牙根的響聲。
在這象征著什麽劇變突然降臨的驚呼之後,隻見一道銀藍色魔光從吞天烈焰中狂射而出,直接將巨大的煉爐震開了無數縱深的裂紋。
“她的體內……還存著魔血的根!”魔音一聲狂嘯,那巨大的血眼睚眥欲裂地狠狠一睜。
與此同時,那把魔劍被銀藍色魔光猛地衝飛包圍,劍身和光柱如同血與肉般迅速融合。
我不會這樣死的,明子夕——
猛烈呼嘯的狂風也擋不住一個垂死夜鶯般沙啞的女聲,從四麵八方尖嘯著包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