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孤立無援

  波爾圖的冬天不算太冷，屬於典型的海洋性溫帶闊葉林氣候。但今天卻異常的陰冷。大概因為七攝氏度的氣溫，加上濕度較大，偶有一陣風吹過，就感覺格外的刺骨。


  不過，這也只是場下的人的感覺。


  比如坐在替補席的瑞-羅雷羅（RuiLoureiro），他正出神地望著場上的陳劍豪，身冷，心也冷。儘管他披著一件寬大的羽絨外套，卻好像起不到什麼效果。特別是當他聽到馬里奧-席爾瓦教練宣布首發名單而竟沒有他的名字時，心中的寒意又加重了好幾倍。


  截至上一場比賽，羅雷羅都是青年隊中鋒位置的首選。本賽季他共出場22次，打入21個進球，發揮十分穩定。除了16歲的核心中場安德烈-戈麥斯（AndréGomes），還有前不久剛滿17歲的左後衛兼青年隊隊長丹尼-費爾南德斯，餘下球員里，席爾瓦教練最看好的球員就是他了。


  本以為沒有人能威脅自己的位置，但是在上一場比賽中，親眼目睹陳劍豪以一己之力險些翻盤裡斯本競技后，羅雷羅開始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僅僅一周之後，席爾瓦教練甚至都沒和他商量過，就用陳劍豪頂替了他。


  此時，同坐在板凳席的隊友——弗拉維奧-卡多佐（FlavioCardoso），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和他聊了起來。


  「哥們，想什麼呢？」


  羅雷羅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說：「我總算知道，這幾年來你坐在這裡是什麼樣的感受了。」


  弗拉維奧-卡多佐同樣司職中鋒，此前一直充當羅雷羅的替補，鮮有出場機會。但是他的心態極好，樂觀向上，不卑不亢，訓練時認真刻苦，和隊友、教練的關係均處理得不錯——即便是他的直接競爭對手羅雷羅，也相處得十分融洽。弗拉維奧-卡多佐清楚，羅雷羅的能力更強，比自己更配得上首發的位置。因此，他常謙虛地向對方請教問題。此外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刻苦訓練，遲早會迎來自己應得的機會，耐心堅持即可，無所謂去爭一朝一夕。


  卡多佐接著說：「你也別太在意，只是一場比賽而已。每次球隊有新人加入，教練都會給他們一些表現的機會。比如我們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得到了同樣的待遇么？」


  「是嗎？但這畢竟是正式聯賽，教練怎麼能讓幾個新人一起首發……」


  「大家都在一起訓練一個星期了，再說教練當然心裡是有數的——你不記得科英布羅斯上次被我們灌了7球嗎？還是在客場！」


  「……我只是擔心，這場踢完就沒有我的位置了。那個紅髮小子是什麼水準，上一場你也看到了。」


  「你完全是想太多了，他怎麼可能每次都踢出那種上帝附體的表現？」


  「萬一他能呢？」


  「呃……」卡多佐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安慰道：「教練很看重你，不會讓你一直坐板凳的。」


  羅雷羅苦笑道：「但願如此。」


  ※※※※※※


  比賽剛開始2分鐘，陳劍豪就用一個進球，證明了羅雷羅的擔憂是正確的。


  只不過這個球進得有些意外。


  主隊發球后，陳劍豪回傳費爾南德斯，然後馬上前沖，但是費爾南德斯的斜長傳卻沒有找到他，而是落到了對方頭頂，被頂回了己方半場。


  中場的安德烈-戈麥斯拿到球，見陳劍豪沒有停下的意思，於是又一記大腳長傳，直追陳劍豪。


  球速極快，皮球越過了陳劍豪的頭頂，直接砸向禁區。對方守門員出擊解圍，結果沒吃准部位，球意外地彈到了陳劍豪腳下。陳劍豪只顧著往前跑，也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見身邊的防守球員都沒跟上，就想繼續帶球，把守門員過掉再射門。


  不過，儘管守門員的腳法粗糙，反應卻是很及時。他毫不猶豫地沖向陳劍豪，不顧一切地滑鏟過去，腿一勾，竟剛好把球斷了。


  這一來一回幾次意外，陳劍豪的準備不足也可以理解。實際上誰都料不到對方守門員會使出這種破釜沉舟式的招數。陳劍豪見對方的「斷子絕孫腿」已經伸向自己襠下，心中一凜，還是自保要緊，於是猛地一跳，避開了守門員的攻擊。


  守門員勾出球后，也沒有調整的餘地，順勢一甩，球被解圍到了左路。


  這時候，擔任左邊鋒的陳謹吾隨即殺到，把球收繳。陳謹吾瞧了一眼，見守門員已快速退到了門前，於是箭步下底，速度極快。他一邊帶球突進，一邊觀察著陳劍豪的位置，見他終於和自己跑在同一條線上，便立即傳中。


  傳中的時機很對，技術卻差點。這一腳傳得又偏又高，飛向了遠門柱。陳謹吾並不擅長傳中，尤其是這種快速跑動中的傳中。但是皮球非常邪門地撞在了回防的後衛腳下，又彈回門前。陳劍豪只是站在禁區中央，守株待兔，沒想又撿了個大便宜——這送到嘴的餡餅，陳劍豪是絕不會錯過的。只見他輕鬆地卸下球，把球推進球門。


  短短時間內，出了這麼多狀況，站在場邊的席爾瓦教練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說：「潘，你說這算是誤打誤撞，還是門前嗅覺敏銳呢？」


  小潘哈哈大笑，說：「無所謂，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


  「我就知道，這種水平的對手奈何不了他，但球也進得太快了……簡直有點亂七八糟。」


  「哈，我還怕他適應不了這裡，沒想到這麼輕鬆，已經連續兩場取得進球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難道你不相信他的實力？」


  「我以為歐洲的技戰術水平太高，在中國出來的孩子，應該很難適應吧。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不一定的。或許他的戰術素養還有待提高，但要論技術層面，他絕對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天才。就算放眼整個葡萄牙，像他這樣有天賦的射手也不多見。老實說吧，其實很多國家的足球實力差距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大，只要你待上幾年就知道了。」


  「是嗎？」儘管席爾瓦誇的是陳劍豪，卻讓小潘也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他想了想，說：「看來我應該替他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並非在說客套話。葡萄牙的青訓系統可能是包容性最強的，這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孩子。不帶偏見地說，其實不同民族、人種之間各有優勢，任何國家都可能出現天才球員。包括你們國家。我相信，你們的國家隊實力不足，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綜合因素造成的，而不是因為你們的孩子不行。」


  聽了這番話，小潘忽然有些感動，說：「馬里奧，真的非常感謝你。」


  ※※※※※※


  四分鐘后，博阿維斯塔再下一城，是由安德烈-戈麥斯打進的。


  這一球進得更加容易。科英布羅斯的球員們似乎一點鬥志都沒有，在後場消極倒腳。四個後衛一字排開，漫無目的地傳了十幾腳后，見博阿維斯塔的球員們也沒什麼動靜，索性長傳了事。這一腳真是貫徹了中國國家隊推託責任式的長傳精神，球又高又慢地飄過半場，落在了吳天長腳下。


  吳天長不敢怠慢，馬上傳給了安德烈-戈麥斯。雖說對手並沒有逼搶他的意思，他卻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生怕皮球在腳下停留多幾秒就會釀成大禍。


  安德烈-戈麥斯接過球，和右路的隊友作了幾次撞牆配合，不費吹灰之力便溜進了禁區。對方的防守形同虛設，生生為他讓出了一片康庄大道。最終，安德烈-戈麥斯接到來自另一名中場球員馬里奧-佩雷拉（MarioPereira）的直塞球，又是推射入網。


  這球過後，博阿維斯塔全隊都懈怠了下來。接下來的幾十分鐘里，再無斬獲，以2:0的比分結束了上半場。


  下場休息的時候，陳劍豪有些鬱悶。除了第一個歪打正著的進球，就幾乎沒再觸過球。


  主隊63%的控球率穩穩佔據上風，這當中卻沒陳劍豪什麼事。隊友們似乎更願意傳給陳謹吾，因為他勤勉的跑動，也因為他平時更樂於交流，和隊友比較熟絡——其實陳劍豪也不是不願意交流，只是往往他比劃半天，對方也聽不懂半句。而陳謹吾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不可能時刻陪在他身邊當翻譯。


  為了獲得更多觸球機會，陳劍豪也開始頻繁回撤。只是隊友們依然無視他，整個上半場踢完，他只觸球三次。而且都是陳謹吾傳的。


  事實上陳劍豪也明白，隊友們並不是有意孤立他，只是踢得有些散漫。況且他的跑動也沒有創造出太好的機會，隊友們不想輕易交出球權，更多的是在中后場傳遞。


  陳謹吾倒是很想在教練面前有所表現，嘗試傳了四、五腳直塞，結果都沒能給到陳劍豪腳下。有一球傳得非常到位，但是陳劍豪見對方後衛已經追了上來，就放棄了。其實這球如果拼一拼，還是有機會的。只是這場比賽的對手真的太弱了，球也控得非常輕鬆，致使所有人都不知不覺放慢了速率——就連席爾瓦教練也沒把對手放在眼裡，只在場邊安靜地看著。


  眼看著比賽踢得越來越沉悶，坐在辦公室的戈維亞不禁皺起了眉頭。茶杯已經握在手裡許久，他喝了一口，抑制住了下去干涉的衝動。


  一方面他是覺得，這種比賽縱然想興奮起來，也得有外力的刺激，光靠教練信口胡扯「對手很強，你們不能小看他們」是不現實的。這種話連自己都不信。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陳劍豪在得不到隊友支援的情況下，又會怎樣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