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請罪
逸蘭軒內很大,人不多,除了楚慕辰的那些護衛,就只有他和沐知毓兩人了,每日三餐的時候,會有宮女送飯過來。
洛恪珞當初堅持要派很多宮人過來伺候,但被楚慕辰給拒絕了,原因只有一個,香郁不喜吵鬧。
由此可見,香郁在楚慕辰的心中有多麼重要。
所以,無論洛恪珞心中有多麼的不甘,他只能讓沐雅茹過來向香郁請罪。
為了讓滄雲見證到洛熙的誠意,洛恪珞親自帶著沐雅茹前來逸蘭軒,皇上親臨,原本寂靜的院子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伴隨著一聲「皇上駕到」,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洛恪珞出現在逸蘭軒內,雙手負在身後,大踏步的走了進來,溫潤的面容上帶著笑意,漆黑的眸子精光閃爍。
後面跟著素裝淡抹的沐雅茹,略低著頭,在這個時候,她是萬不敢趾高氣昂的,眸中閃現著兇狠,只是低著頭無人看得見罷了。
這樣的恥辱,她是萬分不會咽得下去的。
楚慕辰步履翩翩的迎了出來,單手負在背後,另一隻手輕搖摺扇,妖冶的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狹長的眼眸瀲灧生輝,宛若一汪碧譚,讓人忍不住的深陷其中。
看著笑容不達眼底的洛恪珞,略微掃了一眼他身後低著頭的沐雅茹,笑眯眯的道,「皇上果真是講信用,這才沒幾天,就親自帶著茹妃娘娘前來給我小毓兒請罪來了,也不知茹妃娘娘的身體好些了沒。」
洛恪珞胸中氣結,但臉上的神色依舊不變,「君無戲言,朕既然說過,便不會食言,茹妃的身體已無大礙,就不勞辰王掛心了。朕親自帶著茹妃來向香郁姑娘請罪,不知香郁姑娘現在何處。」
掃了一眼殿堂內,並未見女子的身影,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滄雲辰王如此相待。
名義上為義妹,恐怕不止這麼簡單吧,都道滄雲辰王身邊的女子無數,他還真的很好奇,是怎樣的奇女子能入了楚慕辰的眼,這也讓向來喜愛美女的他有了一絲的期待呢。
「皇上親臨,香郁有失遠迎,怠慢之處,還請恕罪。」
一道銀鈴般清脆的女音從內堂傳了出來,聞言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帘子後面,不一會,一個亮麗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身材嬌小,皮膚白皙,五官倒是端正,但是面容只能稱得上是一般,這張臉,放在人群中,幾乎是不顯眼的,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雙清澈的眸子了,流光溢彩,褶褶生輝。
洛恪珞第一眼看去,還是免不了有些失望的。
他這後宮佳麗中,隨便挑出來一個,都比她長得美,除了那雙澄澈的眼睛,他實在是不知道,她的身上有什麼優點,能讓楚慕辰另眼相待。
「香郁姑娘不必在乎這些繁文縟節,朕聽聞前幾日茹妃膽大包天,對香郁姑娘有不敬之言,特帶她來向姑娘賠禮道歉。」溫文儒雅,臉上始終掛著隨和的笑容,給人的印象就是這個皇帝的脾氣秉性真是好得不得了。
沐知毓臉上微笑著,卻暗自嘲諷,這洛恪珞的人品如何她再清楚不過了,如今這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還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看來這個位子讓他著實進步了許多,惺惺作態固然不討人喜,在某些時候卻也是必不可少的。
「皇上真是太客氣了,茹妃娘娘也只不過是想顯露一下她貴妃娘娘的威儀風采而已,只不過,甚是不巧,香郁不喜這套,性子也急,一時沒忍住,就將貴妃娘娘給打了,還請皇上不要怪罪才是啊。」
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說出來的話聽在眾人耳里,也是極其囂張的,沐雅茹更是緊緊咬著牙,暗自發誓,這筆帳她早晚要讓她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洛恪珞眸子微眯,嘴角的笑意從未散去,看了沐知毓片刻,隨即說道,「朕當然不會怪罪,香郁姑娘性子耿直,不拘小節,反倒是茹妃不識大體,也害的朕臉上無光,茹妃,還不快上前,向香郁姑娘賠禮道歉。」
話雖不是真心實意,但是臉上無光,卻是真的。
沐雅茹暗自憤恨,卻也只得硬著頭皮走向前,咬咬牙說道,「那日是本宮的錯,不該對香郁姑娘出言不遜,還請香郁姑娘能夠不計前嫌,原諒本宮。」
沐知毓輕挑眉尾,唇角微翹,「貴妃娘娘真是太謙遜了,您是貴妃,像我們這樣的人見了您就應該遠遠的過去向您下跪行禮,現在反倒讓您向我道歉,我哪擔得起如此大禮啊,再說了,貴妃娘娘的心中恐怕很不好受。」
楚慕辰在一旁看著,早就笑的嘴巴合不上了,小毓兒這話,明擺著是這沐雅茹不願意向她道歉,連語氣都是傲慢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果然,下一刻洛恪珞的臉色就變了,朝著沐雅茹大喝一聲,「茹妃,端正你的態度,注意你的語氣,這般無禮,哪有一點請罪的樣子。」
沐雅茹被這一喝,嚇得身子微微哆嗦,咬了咬下唇,躬下身子,作出極其謙卑恭敬的樣子,「請香郁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本宮一般見識,是本宮太過傲慢,太過無禮,以後,本宮會多加反省,再不會作出這般有失體統的事情。」
沐知毓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看著她現在這卑躬屈膝的樣子,心中頓感快意橫流,在沐雅茹的眼中,此等有失顏面的事情,比痛打她一頓還要難受,這樣的效果,最好不過了。
「茹妃娘娘這可實在是折煞小女子我了,如此倒是顯得我小氣了,茹妃娘娘不要往心裡去才是啊。」
說著,抬起手將她的身子扶正,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在沐雅茹的眼中,卻更像是諷刺。
沐雅茹心中恨得牙痒痒,卻什麼也不能表現出來,略微一笑,「多謝香郁姑娘不與本宮計較。」說完退到了洛恪珞身後。
此行主要目的達成,閑聊了片刻,洛恪珞起身離開,臨走前,再次看了沐知毓一眼,似乎還想從她身上找到與眾不同的地方,雖然他知道,她的膽子很大,對於皇權絲毫不畏懼。
這也只是建立在楚慕辰寵她的前提之下罷了,他是如此認為。
洛恪珞一行人一離開,楚慕辰立即笑眯眯的湊了上來,「小毓兒,你真厲害,估計那個沐雅茹快要被氣死了,洛恪珞也是一句話都反駁不上來。」
「這只是一個開始,早晚有一天,我會讓沐雅茹,時時刻刻記著,在她身上的那些恥辱。」眸子微眯,這些,都及不上娘親和大哥所受的分毫。
楚慕辰幾不可微的搖頭嘆息,初見時,小毓兒的性子雖然冷漠,卻也不似現在這般充滿心機,都是那些可惡的傢伙,讓她的心中充滿了仇恨。
大仇不報,恐怕她再不會輕易真心的笑。
時光又平靜的過了幾日,沐知毓還是一如既往地每日都會去沐府為沐青霖針灸,根據病情也換了幾次藥方,如今,終於有了成效。
最激動的莫過於沐青霖本人了,只有經歷過癱瘓的人,才能真正的體會到能夠站著行走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王氏也很是欣喜,對於沐知毓也不似開始那般敵對,畢竟若是她真的有敵意,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治好了沐青霖的腿。
看著他們出自真心的笑容,沐知毓唇邊掛著冷冷的笑容,慶賀再次站起來了?呵,也太異想天開了。
將他們此刻的神色印在腦中,嘴角緩緩上揚,眸子微眯,轉身,走出房間。
就讓他們再笑幾天吧,之前只是不能站起來,或許,再過幾天,連好好地活著,都是奢求。
笑,如沐春風,心情大好。
如今走在相府園子里,每個人見了她都是十分尊敬,眸中帶著諷刺與不屑,若是之前,恐怕她連在這院子里好好的走一圈都不可能。
更可笑的是,這裡,還曾經是她的家。
搖頭,顯然是感覺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這裡從來不曾是她的家,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只有在澈的身邊,才真正的有家的感覺。
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讓她甘願停留。
迎面,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走上前,清冷無華。
她停在原地,看著他走向自己,沖著他笑,眉眼彎彎,如太陽那般耀眼。
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轉身,朝著一個院子走去。
越走越偏僻,卻也越來越熟悉,停在院門口,抬頭,那塊匾還在,搖搖晃晃的,彷彿風一吹就掉下來了。
想必是她走之後那些人拿它撒氣吧,上面的三個大字「毓香苑」清晰可見,似乎並沒有因雨雪風蝕而褪去原本的樣子。
抬步,往裡走去,一切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只是出嫁時的那些紅綾都已撤離,他們還留著這裡,不知是做何目的。
也許是為了看她曾經多麼的落魄,來填埋他們那骯髒不堪的內心吧。
地上的青石子路斷斷續續的,暗紅的木樓因年久失修而顫顫歪歪的,好似下一刻就會坍塌,推開房門,「咯吱」一聲,灰塵迎面撲鼻,輕咳一聲,下一刻,就被一個懷抱帶了出來。
離無殤擦了擦枯藤下面的石凳,雖然有數道裂縫,但是勉強還能坐人,扶著她坐在上面。
坐在她身旁,眉毛微蹙,「我帶你來,不是讓你來遭罪的,更不是讓你想起之前的不愉快。」
沐知毓扭頭,沖著他微笑,「我知道,師傅,那你倒是說說,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是想幹什麼啊?」
二人都壓低了聲音,就算是暗中有眼睛盯著,距離也不會太近,不會聽見他們談話的具體內容。
「這裡是你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與這諾大奢華的相府比較起來,簡直是巨大的諷刺,儘管之前你的處境在洛熙帝都人盡皆知,但不管怎麼說,現在你是紫翎國尊敬的凌王妃,若是以此做文章,洛恪珞那麼注重顏面的人,一定會重創沐柯,畢竟你的身份也代表著紫翎皇室的尊嚴。」
「謝謝你,師傅,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沐柯這麼看重他的權勢,對付他的最好辦法就是,讓洛熙皇室一點一點的削除他手中的權力,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富貴再次被收回去,恐怕比讓他死還難受吧。」
沐知毓掃了一眼毓香苑,這裡比之前更加的破舊不堪了,嘴角諷刺笑意更濃,她這個親生的相府嫡女十五年的生活,還不如沐青霖那個別人的兒子過得好,若是被沐柯知道了,不知道得氣成什麼樣子。
「師傅,也許我有辦法更能打擊到沐柯,到時候他的一張老臉沒地方放,自然也是沒有資格再做這個洛熙國的丞相。」不知道沒有了丞相光環的沐柯,會變成什麼樣子。
離無殤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看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之前還擔心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中,果然是他多慮了,這才想出這個辦法想讓她開心。
「師傅,王氏這幾日怎樣了?」她派去的「李大壯」,是絕對不會輕易露陷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生活習慣不同,被王氏認出來。
暗衛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不代錶王氏沒有一點察覺,也許她夠聰明,來個將計就計也說不定,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馬虎。
「沒有什麼不同,自從『李大壯』回來之後,她就不再那麼戰戰兢兢的了,反倒比之前更加信心滿滿了,再加上沐青霖的腿一直在好轉,她的心情還不錯。」
知道她沒有這麼好心,費心費力的治好沐青霖的腿,又在不知不覺間下了劇毒,再過些日子,他們便是想笑都笑不出來了。
沐知毓點點頭,看來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進行。
看著離無殤現在這張冷峻堅毅的面龐,是大哥的樣子,而大哥的性子也似他現在這般沉默寡言,只有在面對著她時,才會流露出溫柔寵溺的眼神。
明明師傅的性子要更活脫些,她還記得當初在長滿幽蘭草的那片院子里,她和他爭執,師傅還揚言要讓她一輩子待在谷中呢。
似乎從那次分別之後,再見之時他就不再那般對她,而是處處以長輩的口吻,成熟穩重,明明他們之間的年齡差不了幾歲,難道就因為這一聲「師傅」嗎?
現在的他,讓她快要以為,他真的是她的大哥,真真假假,都不重要了,他們,都是真心對她好的人,是她敬重的人,這就夠了。
「師傅,等回歸你的身份后,就不要總是壓抑自己了,明明你不是這個性子,沒有必要表現得這麼沉穩,即使你現在是我的師傅,也還是可以用剛認識那樣的口吻與我說話啊。」對著他笑,眉眼彎彎,燦爛無比。
離無殤微不可幾的頷首,微笑,「好。」
在沐府待了不短的時間,沐知毓要回宮,離無殤堅持要送她。
走在大街上,比肩接踵,離無殤和沐知毓並肩順著邊緣而行,閑聊著,不時地相視大笑。
不遠處,一個白衣身影,默默的跟著,頭上戴著斗笠,讓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也看不清他的任何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