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v“美食”
“這件衣服很適合降穀先生呢,當初能堅持自己的判斷真是太好了!”
風見裕也望著自家上司在落地鏡裏修長、勻稱的身形,一掃連開兩場會、被一個中年婦女刮了車以及跑三家商場帶來的疲倦與乏累,甚至湧起了抽空再挑幾件同款型衣服的想法。
安室透歎了一口氣,肩膀一抖,把衣服褪下來,遞還給風見:“我說啊,我現在在咖啡店打工,這種衣服不合適。”
“可是,這是時下最流行的——”
“你動腦筋想一想,哪個咖啡廳的服務生會穿這種價格在600美元以上的明星同款風衣?是嫌我不夠暴露嗎?”他搖著頭打斷了風見急切的解釋,“況且,相對這種硬挺的大衣,我還是更喜歡柔軟舒適的夾克或針織衫”
“夾克和針織衫啊。”風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打住,最近什麽也別買了,不要再浪費國家的錢。”
“哦。”風見心有不甘地把衣服搭在胳膊上,打了個兩個噴嚏。
“對了,有件事想問問你。”安室輕車熟路地走進風見家空曠的廚房,飛快掃了眼整潔如新的爐具,從冰箱拿出兩瓶檸檬味蘇打水,折回來,將一瓶隔空拋給風見,“記得你說過自己是因為對偵探小說感興趣,才報考的公安專業吧?”
風間有些摸不到頭腦,降穀先生雖然推理能力卓越,但一向對偵探小說沒太大興趣,他更看重實際經驗,今天怎麽突然這樣問呢?
“嗯,我中學時代對推理小說十分喜愛,甚至到了狂熱的地步。”
“那你一定認真研讀過《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吧。”
“那當然,《福爾摩斯探案全集》是每個推理迷入門讀物,是聖經般的存在。誒,降穀先生難道沒讀過?”
安室在沙發坐下,注意到沙發套、靠墊和腳上的拖鞋都是莫蘭迪色係,看來風見的審美還挺與時俱進。隻不過這房間也太冷清了,雖然裝修雅致,可完全沒有生活氣。
“當然讀過,但也隻是當故事讀,很多都記憶模糊了。你說,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學生,有可能對裏麵的很多細節倒背如流嗎?”
“這怎麽可能,除非是神童。”風見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安室陷入沉默。
他想起上星期,在毛利小五郎進行推理前,他逮住柯南在用一隻奇怪的手表對準毛利小五郎的脖子,豎起的透明表盤上標有刻度。當時他隻覺得奇怪,並未深究,畢竟隻是個孩子,他本以為他要惡作劇,就像自己小時候偶爾會做的那樣……
可那孩子之後的種種表現,都讓他隱隱疑竇叢生。
那些真的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舉動嗎?還有那個匪夷所思的女人……
風見又打了一個碩大的噴嚏,吸了吸鼻子。
“你感冒了?”安室扭頭問。
“嗯,運動著涼了而已,一會兒點份兒披薩吃,然後喝感冒藥。”風見說著從茶幾上拿起手機,點開外賣app。
“這種時候就不要吃披薩了。我看冰箱裏有很多青菜,吃清淡點。”安室用下達命令的口吻建議道。
可是,我隻會把所有蔬菜下一鍋煮菜湯,風見在心裏嘀咕。
忽然,安室仿佛想到什麽,站了起來,大步走進廚房,動作流暢地從冰箱搜刮出香菇、油麥菜、萵苣、大蔥、豆芽、牛蒡根、兩隻雞蛋,並在冷凍層找到了一盒肥牛切片、一塊豬肉。
最後,宛如在自己家中那樣,轉悠到敞開式置物架旁,彎腰從一袋米和一袋麵粉的縫隙中拽出一包烏冬麵。
“啊,降穀先生,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不用幫我做飯的,我自己來——”眼見著日理萬機的上司把一切食材攤開在料理台上,並係上圍裙,風見感到受寵若驚,連忙衝到廚房門口探身製止。
“反正我也要吃,正好你這兒材料齊全。不必多說,去客廳等著吧。”安室說著,熟練地洗菜、切菜,擰開煤氣閥,把鍋架了上去。
風見嘎巴嘎巴嘴,還想說什麽,最終被“其實一直很想嚐嚐降穀先生的手藝”的想法趕回了客廳。
他坐立不安地等。想去打下手,可預見到會被拒絕,隻好扭扭捏捏地端坐在沙發上,靠瀏覽手機新聞打發時間。
——大英博物館的維多利亞時代展品區遭到局部破壞,官方否認有任何重要物品丟失,但BBC的記者認為政府在隱瞞某些事實,她將持續關注此事。
——著名影星小栗旬將加盟《銀魂》真人版劇組,期待他的突破性演技。
……
不到二十分鍾,一鍋壽喜燒就熱氣騰騰地散發出香味,五六分鍾後,一盤營養的牛篣炒雞蛋也新鮮出爐,兩個男人圍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真是太美味了,一點也不輸給餐廳。風間第一次感激身上的感冒病毒。
嗚嗚嗚,今天簡直太幸福了。他心裏涕泗縱橫。
安室很快吃完了,他擺正了筷子,對一邊吃一邊吸溜鼻涕的風見說:“能幫我一個忙嗎?”
風見連忙抬起臉,真誠地點頭。
“想辦法組織一個能集中福爾摩斯愛好者的聚會,然後讓那男孩參加。當然我也會去,說不定能發現什麽端倪。”
“啊,這個倒是不難。”風見擦了擦鼻涕。
“是的,對於公安來說,這種事情很容易。人數別太多,不要超過二十,最好以某商人的名義舉辦,具體內容我先想想。對了,這件事不能由我透露給他,那樣聰明的孩子,說不定會因察覺出異常而拒絕參加,你的很多同學都在警視廳任職吧,想辦法通過他們的口轉述給毛利事務所的人。”
風見愣愣地點頭。
安室站起身,走到門口利落地披上外套,換上皮鞋:“那我先走了,記得早點休息,說不定接下來會很折騰你呢。”
說罷,露出一絲讓風見有點懼怕的含義不明的微笑。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降穀先生這樣做,果然是在盤算著什麽吧?才不是因為心疼我這個感冒中的工具人呢……
風見望著被啪一聲帶上的大門,再度吸了吸鼻子。
不過,這火鍋還真好吃。
很快,他就在悲喜交加的複雜情緒裏,將一鍋蔬菜牛肉一掃而光,十分滿足。
與此同時,堀田由衣的公寓裏,也洋溢熱騰騰的菜味。
隻是菜味,沒有香味。
味增湯醬油放多了,牛排煎糊了,土豆泥不知為何結成了塊球狀,形似某種病毒的分子結構,總而言之,這頓細心準備的晚餐,除了雞蛋卷,全部失敗。
她抱著膝蓋蹲在角落裏,沮喪且羞愧。
明明打算準備一頓日西結合的晚餐,從天陽掛在西邊就開始忙碌,等到月亮升至中天,隻換來了一坨坨散發著謎之氣味的物質。
“煎蛋卷很好吃哦。以前我就特別愛吃。”威廉正襟危坐在餐桌旁,雪白的餐巾係在胸前,舉手投足都如教科書般賞心悅目,隻不過麵前的食物太煞風景。
“你不要安慰我了。”由衣委屈地抬起臉,“我知道自己廚藝不行,隻是沒想到會這樣糟糕。還想著讓你嚐嚐現代的家常飯……”
威廉抿了抿嘴,想說點安慰的話,但即便是他,麵對著這一桌牛鬼蛇神,也編不出什麽合理的說辭了,隻好默默地切著蛋卷,就著十分不細膩的紅酒吃下去。
“那你平時都吃什麽呢?”過了半晌,他問道。
“我都在食堂吃,要不就煮杯麵。”由衣依舊以地縛靈的姿態,蜷縮在書架旁的角落。
“杯麵,那是什麽,很好吃嗎?”威廉好奇地問。
由衣這才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壁櫃前,取出一盒海鮮味的豚骨拉麵,用開水泡熟後,撴在威廉麵前。
“就是這個。”她一臉淡然地說。
沒想到威廉湊近聞了一下,就很喜歡似的用叉子挑上幾根麵條吸溜到嘴裏,從未體驗過的味道刺激著味蕾,仿佛有魔力一樣催促他低下頭,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
“這個,真的特別好吃呢!”他驚喜地說,像個孩子。
而由衣,垂頭站在旁邊,感覺更加挫敗。
自己這種手殘的女人,如果生在維多利亞時代,恐怕連女仆都做不了吧……
她於是癟著嘴去廚房收拾,等出來時,威廉已經吃完了,正在認真地、不乏笨拙地撿拾碗筷盤叉。
他的動作就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黃鴨,由衣於心不忍地奪過他手中的盤子:“交、交給我吧。”
“時代不一樣了,你我之間也不是雇傭關係,我這樣白吃白住,實在沒法心安理得……。”威廉很認真地說。
“我怕你把盤子打碎了。”她隨便想了個理由,“那這樣吧,以後你負責給我講故事,講講過去有趣的事,怎麽樣?”
“……”威廉有些猶豫,而由衣則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餐具,摞放在水池旁,擼起袖子開幹。
待到一切搞定,洗完手出來,她看見威廉正依靠在書架邊,翻著她的那本相冊。
他的目光長久地停在一頁上,由衣湊過去,發現是自己父親的那一張。
“怎麽了?”她問,“是不是覺得長得一點也不像你?畢竟一百多年了,遺傳特征早就被稀釋了。”
威廉微笑地搖了搖頭:“沒有,隻是覺得你父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由衣聳聳肩,不想對那個男人做出任何評論,隨便回憶起他,都會讓她想立刻奔至英國的家族陵墓,往他墓碑前潑一泡狗尿。
威廉又翻過一頁,指著一張照片問:“這個女孩是誰?童年的友人嗎?”
由衣知道他指的是哪張,與她有合影的孩子,就隻有那個人。她嘴一撇,半天才嘟囔道:“什麽友人,純粹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和她碰巧讀一所小學。”
她腦中清晰地浮現一個場景,帶有老電影般的色彩:
“莫裏亞蒂和莫蘭又在幹壞事,兩個壞蛋湊一起準沒好事。”一群孩子稚嫩而有節奏的聲音飄蕩在記憶中,令她蹙起了眉頭。
明明隻是兩個小女孩在玩跳房子,怎麽就因為姓氏而被那群小腦萎縮的同學孤立,還編了順口溜似的語句時刻嘲諷?
她切了一聲,不過想到後來兩人一起把那些小混蛋一一“收拾”了,又覺得心情驟然明媚。
“她叫卡特琳娜 莫蘭,是我的朋友。”她卷起一縷頭發,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