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紫發的魅影
左手邊的少女，怎麼看都像是被大人領著上街的小孩子。——但從那些尊敬的目光來看，本人的權勢和體型似乎嚴重不符。
右手邊的，則是展現出大家閨秀般的文靜氣質的奈亞。蓮步輕移，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笑容的她，幾乎堪稱正統派大小姐的典範。
儘管這兩位都是性格強烈的人，但此時三人並不怎麼交談。或許和外因有一定的關係：由於剛好在學園午休時間結束的時候才從公館離開，所以此時的路上，正巧是行人最多的一段時間。
到處都是形形色色的女僕。她們大多拎著便當盒，年齡從怎麼看都像是初中生的女孩到鬢角染霜的婦人。齊刷刷地穿著細節設計各有不同的女僕裝，卻不忘向這邊投來好奇的視線——學園位於深山之間，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少了。
這次出門，維莉安少見地穿上了制服，據她說似乎完全是出於實用性上的考慮——但本人的鼻子還是凍得發紅。走在尤利亞右邊的原學生會長，則穿著鑲有紅色滾邊和領飾，內里加絨的冬季學生制服。
「哇——真是可愛的人呢……」
「她聽到了嗎？」
「你們看，那位大小姐在害羞……」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把我家大小姐介紹給她認識啊……」
「她的頭髮是紫色的呢——」
「真是稀少的發色呢。是染過的嗎？」
「吶吶，要不要去向她搭訕啊？」
「嘻嘻嘻嘻~~~~~」
至於尤利亞為何一直保持沉默，甚至除了盯著身邊兩人的制服外，目光幾乎無處安放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
從剛才起，路過的女僕們就像根本不介意他會聽到一樣，嘰嘰喳喳地談論著類似的話題。更令他無地自容的是，不僅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哪怕一句質疑的發言，路過的一些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大齡女性似乎向他投過來了寓意十分危險的目光。能陪伴貴族大小姐在這裡就讀的女僕，想必也都是各家族裡的寶中之寶。由於工作的原因，這群人有相當一部分都沒有過感情經驗——因為根本沒有時間。女僕的工作，比起一般人想象的要更加辛苦。
而事實上，剛才有幾位已經快要衝上來向他搭訕了。從公館到教學區的路不過區區十幾分鐘的腳程，尤利亞卻覺得彷彿走了一個多小時那麼久。
「維莉安小姐……那個，還要多久？」
「嗯？這種事要慢慢來。早產嬰夭折的風險可是很大的。」
「請不要在路上毫不遮掩地說出這種話！我還沒有懷孕！也不會懷孕的！」
慣例的吐槽之後，尤利亞才突然察覺到不對。
或許是公館的大家都有著太過異次元的個性，說出這種話在公館里恐怕是稀鬆尋常的。
然而他差點就忘了，這裡是深閨中的深閨。而聽眾，是一大群或許連初吻都沒能送出去的ji渴大齡女僕，年紀稍微輕一點的女僕們，大多滿臉通紅地發出驚叫聲逃走了。
維莉安的提醒，看來為時已晚。
「啊……尤利亞，那個……你的聲音，好像有點太大了……」
————
「累死了……呼……」
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倒在辦公室的地板上。倘若這副樣子被人看到的話，這所學園引以為傲的高素質大約就要劃上一個問號了。
「尤利亞……我早就說過……你穿校服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啦……」
「但是公館的大家不是還好好的嗎？！愛理看到我這套衣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呀？」
「那是因為她們本來質量就不差……再怎麼說也不會為了這點事情就一驚一乍的。不過，說實話，我和奈亞商量過了……」
「……？」
「你啊，要不要今晚穿著制服來陪我們睡覺？」
「……學園長所謂的『睡覺』應該沒有多餘的意思吧？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去的！」
不再理會維莉安的無限裝傻，尤利亞雙手一撐，從地板上站起身來。
辦公室里已經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和某人還在這裡工作時的恐怖狀態完全不同。檔案櫃里排放的文件也一目了然，看樣子並沒淋上果汁什麼的——由於當時的印象太過慘烈，尤利亞反而對如此整潔的房間不太習慣。
今天的天氣並不算好，灰濛濛的天空看來就像要下雨似的。站在這間可以360度無死角仰望天空的半球形辦公室里，這種山雨欲來的感覺更是說不出地強烈。
這次來學園長的原辦公室，主要還是來拿維莉安訂購的幾台遊戲機。加上奈亞說有一些文件很感興趣——另一邊的這位怎麼看都不像是她姑姑的嬌小學園長就把她也拉了過來。
休息完后，三人便在這裡分頭行動。
「尤利亞，來陪我檢查新機如何？」
「……心領了。」
維莉安便也不再糾纏，小孩子似的露出天真的笑容。櫻唇輕快地彎曲起來，尤利亞下意識地窺看她的齒間——這次沒有看到獠牙。她饒有興緻地把快遞箱里各式各樣的遊戲機挨個拆包，拿出來來來回回地端詳好一陣，又打包好放回箱子里。
另一邊的奈亞似乎在從檔案櫃里找什麼。這一點尤利亞並沒有追問詳細——一般來說，自己突然被撤職應該算件大事，但尤利亞卻始終沒有看到她露出惱怒或是急切的態度。從她搬到黃昏公館后，一次都沒有過。倘若不是之前親自接觸過這個人的真實一面，尤利亞甚至還會以為公館里終於住進了一個表現可圈可點的大家閨秀。
「……」
這兩人應該還會再耽擱一段時間。事到如今，尤利亞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跟著她們過來了。
不僅打著「女僕裝太顯眼，應該穿學生服」的旗號，非要讓他穿上學園的制服，甚至這次事件的主謀，維莉安小姐在衛生間里待了一個多小時。
無論怎麼想這兩人都是故意讓他在人潮最多的時候上街出醜的……
唉。
總之沒有被誰發現真實身份，這本身就算值得慶幸了。
尤利亞走近一邊的大型落地窗，把額頭幾乎貼在玻璃上。他十分喜歡這裡的景色，無論是往上觀察那緩緩移動的陰雲，還是低下頭來看著底下高中部教學區的幾座大樓。感覺甚至會百看不厭。在這裡辦公，果然是這種極端享樂主義者才會有的念頭。
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坐在這種豪華的地方，批閱文件、翻書或是乾脆什麼也不做，就這麼怔怔地遙望遠方呢——
真好啊。在這種地方……
他低頭看向下面的大樓。千夜大小姐現在應該就在這裡面吧——雖然他並不清楚這些大樓代表的學年區分，不過能在這種地方念書，真的是求之不來的好事情。
「第五代主機好像也要出了呢……這個設計，唔……真、真是——」
維莉安在他身後叨咕著一些誰都聽不懂的火星文。
足足發了好幾分鐘的呆，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畢竟只是來拿東西的，而且天氣似乎變得越來越惡劣。尤利亞打算移開目光——
「……啊！」
但是，他馬上就後悔了。
沒來得及看清，那個身影就從自己的視野里消失了——
但是，不可能的。
那個人不可能來這裡。參加這種過家家般的學生生活，根本不是本家的大小姐會有的舉動。
那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畢竟，距離實在太遠。加上他的視力並不好，甚至已經到了勉勉強強要戴眼鏡的危險地步。所以他並不敢確定。
不過那實在是太像了——除了本家的人以外，並沒再看過第二個人擁有這種奇妙的絳紫發色。所以即使在烈風呼嘯、天氣隱約開始轉變的這個當口，他還能察覺到剛剛從底下那棟大樓的天台樓梯口下去的人。
紫色的渺小身影幾乎轉瞬即逝。
難道他們……已經跟到這裡來了嗎……
心跳驟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