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火車吭哧吭哧地停了,到了一個新的站台,廂子裏的人提著背包急衝衝地下了,不過並沒有讓車廂空下來,才寂靜片刻,就再次躁動起來,因為又有一批新的陌生麵孔從上來,帶著一絲的微笑還有微笑裏的一絲陌然。
我和魏小貝的床位都是下鋪,雖然方便,但是也很吵鬧,上麵的人要上下都要經過我們的床位,我半躺在床上,頭痛欲裂。魏小貝擔心地看著我說:“陌陌,你的臉色好蒼白,沒事吧?”
我張口說話:“寶貝……”
發現嗓子一片沙啞,再加上頭一直那麽痛,我想我是發燒了。魏小貝伸手在我的腦門上貼了貼,他突然的靠近,我又是頭暈目眩,一個恍惚間我就好像看到了了另一個影子,那個人也曾經這樣測量我的體溫。
魏小貝說:“看來是發燒了,燒得這麽厲害,也不知道火車上有沒有退燒藥。”
我聽見魏小貝的聲音,心裏不知怎麽地,失落的厲害,看來人一旦生病,就脆弱得異常。魏小貝去找乘務員,我難受得發抖,努力地張開眼睛看著小門。
我們的車廂裏似乎又進來了幾個人,具體幾個我卻有點數不清了,隻覺得人影在眼前晃啊晃地卻沒有看清人。突然身子被人扶了起來,我習慣性地身體僵硬,顫抖不安,就好像回到那個有著烏黑天空的日子。
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陌陌,陌陌……是我,是我,不是別人……”
我想這個聲音這麽溫柔這麽熟悉,是誰的呢?是蘇言嗎?嘴角苦笑起來,苦澀一點一點化開,我嘲笑自己,怎麽會是蘇言呢?蘇陌,你真傻。一股清流從唇流出口腔裏,那個聲音又響起:“陌陌,吃了藥就好了。”
我是最討厭吃藥的,總覺得吃藥是在為難自己,這麽苦澀。卻沒有想過,藥再苦澀也比單相思來得強,連單相思我都能飲下,何況這隻是短暫苦澀的藥。
雖然討厭,但是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這個聲音去做,將一嘴苦澀吞下,流進喉嚨,湧向心間。慢慢地意識清醒過來,我努力地抬起眼簾去看,眼前放大的是魏小貝擔憂地臉。
我說:“寶貝,我們戀愛吧。”
魏小貝看著我,眼神哀傷起來,一股濃波襲來,他抿著嘴,嘴角是那麽牽強地拉扯著上揚。我又緩緩地閉上眼,一股熱流從眼角流下,我說:“寶貝,對不起,我說錯了。”
眼淚被人擦去,魏小貝哽咽著聲音說:“陌陌,你說的都好,你說的都好。”
我搖了搖頭,埋頭進魏小貝的懷裏,我想,不一樣了,不一樣的,寶貝,為什麽我們都不一樣了?
頭又是一陣劇痛,從頭皮一點一點地深入腦髓,似乎有一個鑽子正在鑽腦袋,似乎要從腦海深處,記憶忘卻的地方挖出深埋的曆史。眼前一片灰黑。
我以為我是要暈睡過去了,卻看到灰黑的盡頭有一抹白色,心突然地抽痛起來,往前走一步,似乎這種疼痛感就少了一份。而這種筋骨連帶著血肉靈魂的疼痛指示著我在艱難中一步一步地往那抹白色走去。
等到走近的時候,我已經全身無力,冷汗直流,一個踉蹌軟榻在地上。而眼前的這抹白影,是一個人,她背對著我站著,素白的衣裙在這樣灰黑的混沌世界裏格外地顯眼。
纖長的身軀,還有一頭潑墨長發,是這麽熟悉,就好像這個人她就該在這樣單調的地方這樣孤獨地站著,就像一個佛像,無悲無喜。不由地想到紅樓夢裏賈寶玉第一次見到林黛玉的場景,他說:“這麽妹妹,我見過。”
而這個時候,我想的就是,這個,她好像是我。
她緩緩地轉過身子,晶瑩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秀美的眉眼,我幾乎要看清她的模樣,卻在她轉身的前一秒,一道耀眼刺亮的白光硬生生地劈開這偏灰黑,想再集中眼裏去看的時候,眼前的白影卻翩然不見影子,而後,漸漸地我又一次陷入夢魘中。
我將信交給蘇歌的時候,蘇歌一臉的冷漠,也不接,她望著我說:“蘇陌,你什麽時候成了紅娘了?”
我看著蘇歌,心裏一陣鬧騰,想著看來程小建是真的沒希望了,說:“蘇歌,你好歹看看。”
我將信塞進蘇歌的手裏,就轉頭跑開了,這樣的蘇歌,我好像越來越陌生了。
之後,蘇歌有沒有看信,又是怎麽看待程小建的心思的,我全然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是成不了了,因而也就沒有太過注意。
日子還是照常平穩地過著,蘇言從學校畢業,用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了市一中,而林諾卻以一分之差落榜了,我和蘇歌都以為蘇言和林諾會因為這件事分手,畢竟這種事情是常有的。這個時候的感情,父母老師都覺得隻是一個笑話,一個不好的笑話,日日夜夜念念叨叨著,連帶著我們都帶著誠惶誠恐的心思去看待。
總覺得是那樣脆弱,就好像溫室裏嬌慣的花朵。然而,顯然蘇言和林諾的這朵花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脆弱,而這件事,嚴重地打擊了蘇歌和我。
不過就算我們再受打擊,這件事也不會因為我們改變。2005的夏天,蘇言仍然在陽光粲然的夏日裏牽著林諾柔若無骨的手,我和蘇歌,仍然在角落裏看著他們,禍水郭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安願還是沒心沒肺,程小建還是神出鬼沒,魏小貝還是像個小姑娘,一切都沒有改變。
唯一變的就是,在得知蘇言和林諾還在一起的那天夜裏,蘇歌從我的房間衝了出去。
而我在炎熱的夏夜裏,躺在冰涼的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朦朧中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流湧動,我急忙坐起來,茫然地看著那片紅色,豔紅的一片,像極了小四小說裏寫的那盛開的櫻花,這就是我的初潮。而我就這樣在一片失落裏,突然發現,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