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撒腿就往校外跑去,已經沒有心思去管身後的蘇歌,我仰著頭跑著,遠方的天空落盡我的眼裏,湛藍色的,卻讓我覺得四周是灰白的一片。我在心裏默念,林諾,林諾,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長長的小巷,幽暗幽暗的,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我慢慢地往深處走去,這個地方,隱在高高的樓層中,是城市的一處死角,就連普照大地的陽光都遺落了這個地方。一直走到小巷的盡頭我都沒有看到林諾,也沒有發現什麽掙紮的跡象。一直提在喉嚨間的石頭放了下來。
真好,我想,林諾還沒有出事。
轉身,一片光線籠罩下,卻看到三個人站在那裏,一種不安的心緒又齊齊向自己湧來。
疼是什麽感覺,我突然開始忘記了,遙遠到我想伸手觸碰卻已經軟弱無力。我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天空,明明開始的時候是湛藍的,此時卻一下變得灰白灰白的了。穿堂而過的冷風從腳心處傳來,一陣透涼,我忍不住全身發抖。
禍水說過,陌陌,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可是,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我想,若是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這裏,一動不動,我的身體是不是也會像所有被人遺棄的垃圾一樣,慢慢地腐朽,最後化作一點一點地塵埃,然後消失不見呢?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塵埃,有誰會記得我,記得一個曾經叫吳悠之後叫蘇陌的偷偷地躲在角落裏喜歡著蘇言的癡兒呢?
安願?是的,她一定會哭著大喊:“死陌陌,你沒經過我同意就走了,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林木?他一臉哀傷地望著天空說:“小悠,對不起,我沒有去找你。”
魏小貝?他會趴在胳膊裏偷偷哭吧?
禍水?一身軍裝筆挺,對著空氣鄭重地行一禮,然後嘴角咧開,露出大白牙,目光哀傷。
程小建?他說:“小陌陌,你怎麽就跑了?”
林諾?蘇歌?
還有,蘇言,我的哥哥。
為什麽我的眼淚不停地落下?蘇言,你看,我現在都想好了別人會怎麽做,卻想不到你會怎麽做?蘇言,蘇言……
小巷的沉寂又一次被打破,踉蹌的腳步聲響起,我卻一點也不想睜開眼,我怕,我看到的又是一片灰白。
蘇言說:“蘇陌,是我,我來了,我又找到你了。”
我的眼淚又肆意地落了下來。
哥,又是你找到我了,可是我多想不是你。
蘇言說:“蘇陌,蘇陌,我們回家。”
蘇言,我的哥哥,他又一次來接我回家,可是我卻那麽那麽害怕,全身顫抖。
蘇言將衣服蓋在我的身上,然後顫抖著雙手小心地將我抱起,我什麽都看不到,卻能夠想到,幽暗的小巷裏,蘇言他一臉哀傷地看著我,眉峰緊緊地攏著。若是以前,我會想伸手去按平他的眉峰,但是現在,哥,我真的累了。
哥,你的緊張是因為我嗎?因為一個之前叫吳悠現在叫蘇陌的偷偷喜歡著你的女孩嗎?那可不可以,可不可將這份緊張拉長一點,再長一點,讓我在這裏安靜地睡去,一直一直不要醒來?
蘇言的身體頓了頓,蘇歌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哭腔和恐懼:“哥,我……我……”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蘇歌的聲音,那麽地害怕,讓我不自覺地往蘇言的懷裏塞了塞。耳邊響起蘇言冰冷的聲音,他說:“蘇歌,你走吧,至少,這段時間不要出現,我不想看到你。”
蘇言抱著我往外走去,我卻聽到蘇歌淒厲的哭聲在身後響起,那麽哀慟。
我想,蘇歌,再見。
——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在不想記憶的往事裏沉沉倫倫,醒了過來發現外麵的天已經黑了。魏小貝一看到我醒來就詢問我說:“陌陌,你沒事吧?好點了嗎?”
我的頭是沒有剛才痛了,但是心情卻也好不起來,總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麽也喘不出來。隻能隨意地點點頭,魏小貝說:“陌陌,你肚子餓了吧,我去火車餐廳買點東西過來給你吃,就不要吃泡麵了,不好。”
我還是點點頭,魏小貝就走了。我看著魏小貝為我忙上忙下的身影,心裏更加苦澀起來。我想,寶貝,為什麽我喜歡的人不是你,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呢?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很幸福很幸福?你知道我所有害怕的東西,知道我不吃什麽愛吃什麽,我也知道你所有的小習慣,知道你的曾經。可是我們就是不能喜歡上對方,這是多麽難過的事情啊?
火車的臥鋪車廂裏,在每個小隔間的前麵都有兩個凳子,是為了讓上麵的床鋪的人下來吃東西比較方便,這個時候正做著一個大伯,以車窗外的黑幕為背景,在微弱的燈光下一晃,竟是這樣的熟悉。
大伯看見我一直盯著他看,就衝我一笑說:“姑娘,剛才那個是你的對象吧?對你真細心。你不知道你剛才一直在做夢,他很著急,抱著你一個勁地和你說話呢。”
我的鼻子更加地酸了,眼淚嘩嘩地落了下來,麵對這個麵熟的大伯,我突然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說,我哭著說:“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伯看我哭得這麽傷心一下子慌了手腳一般:“啊,不對啊,是他不喜歡你,還是你不喜歡他?我看著你們兩挺像一對的啊。”
我哽咽著說,聲音竟有一種將要被撕裂開的感覺:“我們兩都不是喜歡對方,但是都離不開對方。”
大伯看著我,眼裏是熟悉的疼愛與一些我看不懂的後悔。他歎了一聲說:“這是何苦啊,千年的沉澱也改變不了命運嗎?”
我擦幹眼淚,不解地看著大伯,眼前突然一片朦朧起來,四周的光亮景致全都不見了,灰黑灰黑的世界鋪開來,就宛如我夢中看到那個女子時候的樣子。而眼前的大伯突然搖身一變,白眉長須,眼裏還是那熟悉的疼愛和後悔。
我剛才還難過的心境驟然平靜下來,正想說話,發現自己的嘴裏說的不是自己心裏想的,而是:“白仙君。”
我心下詫異,想開口,卻還是發現自己嘴裏說的話變了,變成:“我為何還在世上?”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我的衣服竟然變成了我夢中見到的那襲白衣,翩躚風靡,唯美靜好。不能詢問,我就隻能安靜下來,看這個借我口說話亦或是我附在這個身子的女子和眼前叫白仙君的人是要說些什麽。
白仙君說:“小九,一千多年了,你還想嗎?”
他喊小九,我突然難過起來,淚流不止,而心間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嗬,小九,九炎,這個名字是有多久不曾聽到了。”
白仙君說:“若是早知道答應青葉將逆天將九炎的魂魄凝聚會讓雀族之後的九炎都陷入陷境,便是再大的人情也不能啊,真是造孽不堪!”
我說:“沒有什麽事是能夠早知道的,隻是或許就是所謂的天道,你越是不知道,他越是發生,你越是不願意,他越是追趕。”
我看見白仙君將一枚玉戒遞給了這個身子的主人也就是現在的我,我伸手接過這枚玉戒,上麵有一絲血色,我發現我的手正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而我也不由自主地說出名字:“玄鬱。”
是誰?為了我家破人亡?
是誰?為了我被孤魂野鬼侵蝕軀體與靈魄,用身體獻祭?
是誰?一聲又一聲喊我小九。
我為什麽會這樣難過,隻因為這個名字,玄鬱。
誰能告訴他是誰?我為什麽滿懷的愧疚與悲傷,心疼與絕望。
眼前的灰黑幕突然消散開來,一個聲音闖了進來說:“陌陌,你怎麽了?又難受起來了嗎?”
我抬頭看去,眼前不是別人而是魏小貝,我想,寶貝,是你嗎?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