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蘇言和我收拾了一些東西，就和蘇爸爸蘇媽媽告別，兩個人踏上長途汽車。從這裏到孤兒院需要三個小時的路程，汽車在路上慢慢地跑著，我靠在蘇言的身上，看著車窗外的天空，慢慢地由有點灰色的藍變成淺色的藍。然後，我們就踏著這淺色的藍暈走下車。 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孤兒院了。我離開這裏的時候隻有八歲，而回來的時候已經十六歲，又一個八年。兩個八年，我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渡過。這裏的八年，我卻隻有四個月的記憶，而之前的所有時光裏，我是一個叫做吳悠的癡兒。而後來的八年，我所有的記憶力都有一個少年的身影，這個少年是我的哥哥，現在和我一起回來看八年前不會說話的癡兒。 可是，這裏已經沒有院長媽媽了，新院長是一個慈祥的老頭，他說：“你說阿梅啊，她今年剛去世，哎，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走了。” 新院長說起院長媽媽的時候，話語中帶著些許餘味，總讓人感覺其中有千回百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風吹散了一般。而我，在聽到院長媽媽去世的消息，默默地站著，心裏悲痛萬分，卻是一點眼淚都沒有，隻是站著。 蘇言牽著我的手，我轉頭對他安慰的一笑，才驚覺，他的瞳孔裏的那個麵色蒼白的人就是我。其實，我對這裏的記憶並不長，說傷心，應當不至於太過傷心，但是我卻感受到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痛楚和悲傷，似乎在很久遠之前，我就曾經這樣站著，悲傷而絕望。 我帶著蘇言看我曾經和林木廝混的地方，那個挖蚯蚓的泥地還有釣魚的小河。蘇言一直很安靜，聽我在一旁念叨著，不時地微笑。然後，我們如衝衝地來一樣，又衝衝地走了，我抬頭看著天，從淺色的藍又一點一點變成灰色的藍，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我想，再見，癡兒吳悠。 回來，之後就是中考，我在一片茫然努力地學子中，一下子被什麽點撥了一樣，輕鬆地考進了蘇言的學校，市一中。在這裏，隻有我和蘇言，沒有林諾，沒有蘇歌。 蘇言高三，我高一。 從一中往蘇家的大道小道上，都能看到一個叫做蘇言的哥哥牽著一個叫做蘇陌的妹妹，在夕陽的剪影下，他們就像一對戀人。 林諾又一次找到我，在一個薄涼的秋天。她穿著寬大的毛衣，從毛衣領口隱約能看到一把細瘦的骨頭，峭楞楞地支著。她蒼白著臉說：“蘇陌，你不能一直霸占著蘇言。” 我看她，不說話，她說：“蘇陌，蘇言已經高三了，你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霸占著蘇言，你不知道他現在一邊要照顧你，一邊要學習，任務特別重。” 我看著她說：“那麽和你談戀愛呢？” 林諾愣了愣，苦笑著說：“蘇陌，蘇言早就和我分了，因為那件事，蘇言一直怪我。但是蘇陌，就算我再不對，這件事與蘇言無關，他現在是高三，你一直要他照顧，他根本沒時間學習。” 我看著林諾，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一片漆黑，我就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蘇言正趴在我的床上，我細細地打量他，原本就清瘦的身體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瘦了？我想伸手去搖他，卻想到林諾的話，又縮回了手。我想，林諾說的對，我不能麻煩蘇言，應該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