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三)
姐妹倆沒說一會兒話,載著秀女們進宮的車架就到了。陳靜顏便在一群人的近乎諂媚的伺候下上了秀女們的『專車』——那是一輛青氈小騾車,上面按照規定插著小旗,寫著某旗某某人之女。
像陳靜顏這樣的,雖然父親亡故,但是人家姐姐正受和親王寵愛,自然受到特別照顧,一應東西都準備好了,只需要帶著伺候的丫鬟上車就行。而那些旗下家裡無權無勢的,自然就只有自己雇車的份,連領這面小旗都得去戶部排隊。
——只要弘晝一天沒有暴斃,他這個敢於在大朝會上毆打軍機大臣的和碩和親王就依舊有威懾力。
不過這個選秀的過程確實長的可怕,這是底下人無論如何巴結都改變不了的。等到陳靜顏迷迷糊糊的聽著外頭的人喊聲,掀開車簾,扶著跟過來伺候的小丫頭的手,貓著腰走了下車,天色已經有點亮光了。
陳靜顏用手帕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和同一批的秀女站在一起,然後在一位低眉順眼的太監的引導下,一起走到了順貞門前。那裡已經有幾堆秀女三五成群的在嘰嘰喳喳,只不過陳靜顏才入旗不到一年時間,所以很遺憾,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
這時,一個銀灰色旗袍的嬤嬤走了過來,向負責引導的太監問了兩句,便走到陳靜顏身邊,行了個禮,「姑娘可是閨名靜顏?」
陳靜顏向嬤嬤回了個禮,「嬤嬤好,我是正白旗的陳靜顏。」
「姑娘好,您呀,不必在這裡排隊了,和親王早就求了老佛爺的恩典,老佛爺派我來接你。等會跟著我走,去裡面候著,聽著了自己的名字兒就進去向著皇上行個禮問個好,這樣就行了。放心,保準是皇上心情好的時候。」
「多謝嬤嬤。敢問嬤嬤貴姓?」
「不敢當,免貴姓崔,您叫我桂嬤嬤就行。」
「桂嬤嬤,那勞煩您了。」
陳靜顏面色不變,掃了一眼周圍臉色微變的幾個秀女,光明正大的跟著這位桂嬤嬤走起後門來。
繞過紫禁城的後巷子,桂嬤嬤終於在一間格式較小的宮院前停下了腳步。
揮了揮手,桂嬤嬤招來了四個宮女,吩咐她們引著陳靜顏到旁邊的偏殿歇著,並伺候好她,又對陳靜顏說,「時候還早,姑娘您先進裡面歇著吧,一會兒等著我叫您就行。」
————————————
秀女們按照之前的次序,二三十人一批,一批一批的來到宮門口,然後跪在院子里候著,由一個拿著捲軸的小太監的叫名,一次只叫三四個人,由他帶著進去。
叫了幾波之後,那位不知道去到那裡的桂嬤嬤才再度出現,迎上那位從正殿內出來的小太監,劈頭就問,「皇上心情如何?早朝時候的氣消了沒?」
「哎呦,這不是桂嬤嬤嗎?」小太監一臉諂媚的拉過她,小聲說了兩句。於是桂嬤嬤便把陳靜顏從偏殿里領了出來,跟著這波秀女跪在院子里。
剛跪下沒一會兒,那位小太監便再次出現,又一次打開捲軸叫名。
「江南河道總督高晉之女高氏!」
「故左副都御使陳世倌之女陳氏!」
……
陳靜顏出列,和另外三個被叫到的秀女魚貫進了殿內,繞過一個幽暗靜謐的迴廊,在側門裡候了片刻,就聽到幾下拍掌聲,小太監回頭招了招手,帶著幾名秀女進入。陳靜顏偷偷瞄了眼丹陛上寶座上的恍惚明黃色的人影,忽然覺得似乎依稀相識。
那人形相清癯,氣度高華,越看容貌越熟,可是總想不起在哪裡會過,剎那間心神恍惚,竟如做夢一般,只覺那人似是至親至近之人,然又隔得極遠極遠。莫名之下,陳靜顏心神有些恍惚,卻只能按禮節低著頭和幾個秀女面對著皇帝站著不動。
「恩?」御座上的乾隆皇帝突然有些疑惑,不知何故,對此下方的一名秀女居然心中自生親近之意。他正疑惑間,卻又聞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奇異香氣,精神不由得大為振奮。
他的動作大了點,稍微側一點位置的聖母皇太後轉過頭關心地看著乾隆皇帝。乾隆略一擺手,示意自己無事,這時侍立在側的太監也垂著手上了上前,等著皇帝吩咐。
乾隆指了指那個異常熟悉的旗裝少女,太監趕緊將名單展開,仔細得核對了一下,高聲喝道:「漢軍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陳世倌之女,陳靜顏,年十三!」
陳靜顏心裡思緒轉了幾轉,腳下卻毫不遲疑,扭著身子款款前行幾步,雙膝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口裡清脆出聲:
「臣妾,漢軍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陳世倌之女,陳靜顏叩見皇上、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願皇上萬福金安,兩位皇太後福壽康安。」
乾隆皇帝越看越覺得陳靜顏眼熟,並且覺得那張姣麗無儔的臉龐愈發賞心悅目,又聞到自己這頗為勾人的香氣,已經對陳靜顏的好感有了八分。
「陳靜顏?抬起頭來朕看看。」
陳靜顏抬起頭來,毫不畏懼地打量著乾隆皇帝,皇帝的眼睛也正看著陳靜顏,看到陳靜顏的的淡妝清麗脫俗,不禁龍顏大悅。
「兩位母后覺得如何?」
坐在左側的母后皇太后鈕鈷祿憐兒點了點頭,談談的說到,「不錯。」
坐在右側的聖母皇太后鈕鈷祿甄嬛則笑著說道,皇帝喜歡就好,總算沒白來,得了這麼一個玉人兒。」
乾隆點了點頭,吩咐太監:「傳旨,賜陳靜顏氏封號「靜」,即日賜封為貴人,擇吉日進宮,居儲秀宮!」
「臣妾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很快,陳靜顏在小太監的恭喜聲中臉色平靜地拿著賜下的玉牌——祖制,中選者賜玉牌,落選者賜宮花——走出宮門,神色一如往常,無悲無喜。至於她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於一個已經練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實在是難以看出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