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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人相食

  小劉醫官仔細盯著這伙從樹林中慢慢現身的難民,凝神觀察了一陣之後,大聲說道:「都打起精神來,看樣子他們把咱們當成尋常客商了,這是想把咱們當宰肥羊了。」威北營的一眾兵士都是久經戰陣的,聽了這話,不消多說,直接列起了戰陣,空著的幾輛板車被放在身前當拒馬,一眾兵士手也偷偷摸向了腰間的短刀。小醫官還沒下令列陣,就不能拔刀,但兵士們都本能的站好了各自的位置,身強力壯的自動堵住車輛之間的要害路口,氣氛一時緊張了起來。


  對著李得一使了個眼色,小劉醫官把他叫了過來,低頭吩咐了幾句。「師哥,你這神目通太厲害了,這麼老遠就能找准他們的頭目在哪兒縮著,俺這就繞道過去抄了他。」李得一忍不住驚訝說了一句,扭頭就要走,小劉醫官一把拉住他,又囑咐道:「護胸甲穿了沒?」李得一點點頭:「放心,這趟出門俺就穿身上了。在家的時候,俺親自找人改過,又加厚了不少。」小劉醫官不放心道:「仔細著點,小心無大礙。這回若是再冒冒失失的,回來我就收拾你!」


  李得一被師哥訓得抱頭鼠竄,拉著「悍馬」和「四眼」麻溜地從隊伍後面消失在了樹林中。


  悄悄摸摸地來到師哥指出的位置附近,果然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衣著尚算得體的人正站在一處突出的石頭上,仔細觀察著頭前的情況,周圍還有一圈拿著刀槍的人護著他。不過這幫人都沒著甲,只有那個頭目身上帶了個的護心鏡,也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李得一數了數人數,心中暗暗計劃了一番,便直接翻到「悍馬」背上,用力一夾騾腹,「兄弟,該咱倆露臉了!殺!」隨著這聲怒喝,策騾一躍而出,「四眼」也跟在後面一起沖了出去。沖著沖著,「四眼」到底是遺傳了它爹狡猾的習性,選擇變向從側面沖了上去,與李得一衝散開來。


  「悍馬」本身是頭騾子,雖然遺傳了他爹火眼狻猊的強悍異種血脈,可同時也遺傳了他娘那驢類低矮的身形。此時此刻,比尋常戰馬要矮一頭的「悍馬」正帶著趴在自己身上的李得一在叢林中飛速的衝刺。這會兒,「悍馬」那矮小的體型反倒成了優勢,林中縱橫的樹杈絲毫不影響他衝刺的速度,由於沒有韁繩,一直趴在「悍馬」背上衝鋒的李得一也沒被那紛亂的樹杈掛下騾去。


  百十步的距離眨眼便至,李得一甚至瞅見了那頭目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巴里的一嘴爛牙。抽出腰刀借著馬力,李得一瞬間便砍翻了一個正發愣的護衛,血直接從那護衛的胸腔刀口裡噴了出來。「悍馬」借著衝勁兒,直接撞翻了三個攔在前面的護衛,直奔那個頭目而去。到底是流民,不是經過訓練的戰兵,直到這工夫那頭目好似才反應過來,急忙高喊道:「攔住他,別讓他衝過來。」還真有幾個悍不畏死的護衛挺身攔在了李得一的前面,那頭目趁機跳下石頭,奔著樹木密集的後方撒腿就跑。


  眼瞅著那頭目要跑遠了,身前還有幾個護衛在阻攔,李得一不慌不忙地抽出懷裡揣著的小鐵鎚,喊了聲:「著傢伙吧你!」嗖的一聲,鐵鎚應聲而出,直接砸在了那頭目的後腦勺上。當場就在頭上砸了個血窟窿出來,紅的白的流了一地,那頭目倒在地上抽搐幾下,眼瞅著是活不了了。李得一見一擊得手,揮舞著手裡的馬刀三下五除二砍翻了幾個圍上來流民護衛,便再沒一個敢上前送死了。李得一抽空瞅了瞅周圍這些流民手中的傢伙,發現不過是些尖木棍,稍好一點的才有把菜刀,鋤頭之類的鐵傢伙。已經打死那頭目,李得一開始高聲喊道:「你們的頭領已經被俺殺了!趕緊蹲在地上投降!不然就殺光你們!一個不留!」


  這幫流民原不過就是普通百姓,被戰火焚毀了世代居住的村莊,實在活不下去了,這才當了流民,干起了劫道的勾當。如今被這殘酷的殺戮震懾,腿一軟,撲通就跪倒了一片。李得一拍了拍「悍馬」,「悍馬」心領神會,帶著李得一就往那首領的屍首處跑去,到了近前,李得一跳下騾來,乾淨利落地揮刀砍下那頭目的腦袋,撿起自己的小鎚子,擦乾淨了,又翻到「悍馬」背上,奔著前方正圍攻威北營眾人的流民大隊就沖了過去。


  「你們的首領已死,首級在此!還不速速投降!」李得一單手舉著首級,騎在「悍馬」上,從後面殺入了流民大隊之中,邊砍人,嘴裡邊高喊受降。這群流民手中不過是拿著削尖的木棍充當武器,況且也沒個陣勢,就是一窩蜂地往上涌。這種毫無章法的亂戰,哪裡沖的破威北營那些百戰老卒的防線,反倒被威北營的老卒砍死不少,只是仗著人多,後頭的人看不見前頭交戰的人被殺了多少,這才一時還沒有潰散。


  如今被李得一從後面一鬧,再加上首領已經被殺,便直接轟然潰散了。小劉醫官瞅著急了眼,高聲喊道:「都別跑!我這裡有吃的!誰先投降的可以吃個飽!」這話一出口,還真有用,原本四散而逃的流民又都調頭回來了,嘴裡紛紛有氣無力的喊著,「俺們投降。」「我投降。」「我餓了。」「軍爺,有吃的么……」


  小劉醫官攔住幾個看上去還算精壯的流民,手裡拿出一張大餅,說道:「我問幾個事兒,誰先說,誰就有餅吃。」幾個流民面面相覷,誰也沒敢開口。小劉醫官喊過李得一,說道:「師弟,把那個人頭給我,我有用。」李得一把仍在滴血的人頭遞給了師哥,小劉醫官抓過人頭,對著那幾個流民問道:「這是你們的首領么?」幾個流民看了人頭一眼,忙不迭地點頭,小劉醫官接著問道:「他在你們中還有親屬么?指給我看看。」幾個流民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透著猶疑。


  「別怕,說出來,有餅吃。」說著,小劉醫官拿著那餅在幾個流民眼前晃了晃,終於有個人挨不住餓,咽了口唾沫說道:「他還有個弟弟,就是那邊那個臉上有道刀疤,手裡拿著長刀的。」邊說邊拿手往不遠處指著,話音剛落,被指的那刀疤臉站起來調頭就跑。小劉醫官喊了一句:「師弟,殺!」李得一也不多問,翻上「悍馬」的脊背,直接就追了過去,追上了從後面一刀砍下人頭,撿起首級帶了回來。


  不料這刀疤臉剛死,跪在地上的流民中忽然衝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哭嚎著奔著那具屍體就沖了上去。那婦人直衝到屍體旁,跪地上就開始拚命地撕咬,毆打死屍,嘴裡哭喊著:「天殺的畜生,報應啊,報應!殺的好!」


  小劉醫官把手裡的餅撕開一半遞給剛才答話的那人,「你說的慢了,餅只剩下一半。這婦人是怎麼回事?」流民中一人迅速說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壽老大和壽老二吃了她的孩子,才一歲大的小孩,然後又當著她男人的面輪著糟蹋了她,接著又把她男人殺了。」


  聽了這話,李得一直接紅了眼珠子,怒吼道:「你說什麼?這倆畜生居然吃小孩?!」旁邊一個流民被這一聲怒吼嚇了一跳,哆哆嗦嗦說道:「不光壽家兩兄弟吃了小孩兒,他倆的那幾個護衛也都分了一塊肉,就是那邊手裡有刀子的那四個,剩下的剛才全被小英雄殺了。」李得一聽了這話,二話不說,拉過「悍馬」翻身上去,對著「悍馬」喊了句:「追上去!俺要把這些畜生都殺了!今天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了!」那幾人顯然也聽得到了這邊的動靜,調頭就開始沒命的逃。


  待追了上去,李得一手起刀落,挨個一刀把這四個畜生都殺了。殺了還不算完,李得一跳下騾來,在其中一個身上連砍了幾十刀,直到自己握刀的手都發軟,這才停了下來。李得一對著屍體狂暴的一通發泄彷彿給流民壯了膽,接著就有人告發那壽老大的一個狗腿子也藏在流民隊伍之中,當初糟蹋女人就是他帶的頭。


  小劉醫官這回親自動手逮住了那個狗腿子,把他死死綁在了樹上,然後拿出刀子在他腿中間狠拉了一刀,沒掉下來,還剩下一絲肉連著。小劉醫官邊聽著那狗腿子痛苦的哀嚎聲,邊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先留著點力氣。等我們走了,這血腥味過不了多久就會招來餓狼。這狼餓急了眼,也就顧不得你還活著了,它們會從你下半身兩條腿開始慢慢吃起,活活一塊肉一塊肉的把你撕碎了吃乾淨,到那時候你再哀嚎,正合適。」


  小劉醫官處置完這個小舅子,站起身說道:「還有誰干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都給我指出來,今天一併殺他個乾淨。」這回沉寂沒多會兒工夫,就有流民大聲說道:「那個孩子被吃了的女人,她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男人原是俺們縣裡的一個讀書人,叫吳德,仗著考過朝廷公試,身上有功名,平日里沒少干欺壓俺這些窮苦人的缺德勾當。挖絕戶墳,踹寡婦們的缺德事兒這吳德一樣也沒少干,他那個漂亮媳婦還是他當初在文書上賣弄文字,使詐逼迫好人家賣了女兒來給他做妾。他原配的夫人早就被他給活活氣死了。壽老大壽老二兩兄弟原是縣裡的潑皮破落戶,平日里就是這個吳德的狗腿子,沒少幫著他干那些缺德冒煙兒的勾當,他兩兄弟也對這漂亮女人也眼饞的很。突遼人一打破了俺們縣,他們就趁亂跑了,後來拉了一幫凶人,開始裹脅俺們這些逃亡的百姓,越滾越多,慢慢從幾十人裹脅到了近千人之多。後來那吳德不知怎麼的居然找上了壽家兩兄弟,本想仗著兩個惡棍給他撐腰,打算繼續作威作福。可沒料到朝廷沒了,他那功名也廢了,壽家倆兄弟根本不買他的賬。這兩兄弟心黑手狠,二話不說直接做了他,煮了他的兒子吃,還順手霸佔了他的美妾。」


  聽了這番話,李得一張張嘴說道:「真是報應啊,善惡到頭終有報。」小劉醫官跟著點了點頭,便接著審問起來,結果問來問去,喪天良的事兒都是壽家兄弟帶著那幾個被砍死的護衛做的。他們這群人倉惶出逃,都沒帶著吃的,天天都得挨餓,後來餓急了眼那壽家兩兄弟便打起了難民的小孩兒的主意,總共吃了六個,最大的三歲,小的還不到一生日。其他百姓都是老實巴交的平民,並沒膽子跟著干那缺德事兒,只是為了活命,這才不得已被壽家兄弟裹脅在了一起。


  待問清了情況,李得一摸了摸腦門,自言自語道:「嘿,真巧了,俺剛才砍死那些人,一個也沒殺錯,一個也沒放過。」接著便怒道:「這壽家兄弟要吃你們的孩子,你們就眼瞅著給他們吃?」跪在地上的幾名百姓抬頭說道:「稟告小英雄,俺們並沒有孩子。」這一句話,直接給李得一堵在了那兒,半天沒有言語。李得一滿臉的怒容,卻無處發泄,整張臉都扭曲了,看上去猙獰恐怖。


  惡狠狠地長出了一口氣,李得一高聲喊道:「被這些畜生吃了孩子的人家,都過來!現在就滾過來!」一嗓子喊出去,十幾個流民這才驚疑不定地慢慢走了過來。李得一帶著怒氣喝問道:「壽家的倆畜生吃你們的孩子,你們就這麼讓他們吃!?」這話喊出口,那十幾個流民都跪下了,哆嗦著不敢回話。「說啊!你們為什麼不反抗?!」李得一走到一人面前,一把把他揪起來,用刀子抵住他的心口說道:「你說!你為啥讓那壽家的畜生吃了你的孩子!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俺今天就活剜出你的心來看看,是不是黑的!」那流民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小,小,小英雄。俺,俺,俺也是,是……沒辦法啊。他們十來個人都有刀子,俺赤手空拳,搶不過他們啊。」李得一狠狠地往他臉上啐了一口,罵道:「你他娘的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人搶了你的孩子去吃!孬種!」把這男人往地上狠狠一摜,然後猛一腳把他踹了出去,李得一這才覺得稍微有點解氣。


  旁邊另一個跪在地上的流民戰戰兢兢地說道:「小英雄,他原是想與另一家換孩子來吃的,不料卻被壽家兄弟搶走了。」「什麼!」李得一聽了這話,瞪大了雙眼,死死盯著手裡揪著這人。那人到這會兒徹底慌了,渾身哆嗦著說道:「俺,俺也是餓得沒辦法了啊,但凡有口吃的,誰捨得吃自己的孩子……」李得一怒喝了一聲:「畜生!住口!俺宰了你!」說著話,直接把刀子捅進那人心口,手一擰,轉了個圈,又把刀抽了出來,血水順著刀口就噴了出來。那流民軟軟從李得一手中滑倒,顯是活不了了。一刀宰了這雜碎,李得一兀自呆立在那兒,大口喘著粗氣。小劉醫官走過來拍拍師弟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如此,亂世饑民易子而食,這種事往後只會越來越多。」李得一沒說話,兩眼閃動著,不知在尋思什麼。


  小劉醫官叫過肖五,低聲吩咐道:「你再領一匹馬,一人雙馬往回趕,此處離定北縣騎馬快跑只有三日的路程,你趕回去之後告訴我師父,請師父即刻派人南下接應這近千流民。」肖五領命而去,小劉醫官轉身站到一輛馱馬拉著的板車上,對著這群流民高聲喊道:「你們從此處往北走就是定北縣,那裡有的是糧食讓你們吃飽!還有土地給你們耕種,有房屋讓你們居住。我已經安排了人在北面的路上等著接你們,不消三日便回有威北營的人帶著糧食來接應你們,想活命的現在就可以上路了!若是再讓我遇到你們劫掠過往客商,便再無今日這般好事,到時候就要把你們當做草匪作亂,全部處死!」


  悶著頭,走到師哥身旁,李得一小聲問道:「師哥,他們會老實聽話北上么?」小劉醫官望著正緩緩動身的流民,說道:「不安分的都被咱們殺了,沒人帶著他們鬧事,剩下這些不過都是老實巴交的百姓,我又許給他們土地房屋,他們若是想活下去,便只能北上。咱們威北營現在是土地足夠多,正缺少人手耕種。招募流民現在對咱們來說就是頭一等的大事。地現在咱們有的是,再有了足夠的人口才能種出足夠多的糧食。有足夠的糧食吃,才能練出精兵,有了精兵,咱們才有本事把附近幾個縣的荒地都開墾出來,並且保護住咱們的收成。」


  小劉醫官抬頭望了望天,接著說道:「讓這幫流民一耽誤,眼瞅著今天就要過去了,咱們必須趕緊接著上路,天黑之前葯找到合適的地兒安置下來。此處既已出現流民,恐怕再往南走還會遇到更多,今晚紮營歇息必須謹慎,不能馬虎。」小劉醫官跟李得一說完這些,轉頭大聲吩咐道:「整隊出發,咱們繼續前行!」


  隊伍拾掇準備繼續上路,李得一忽然想起什麼,對著小劉醫官說道:「師哥你先帶著隊伍走,俺還有點事兒。」,不待師哥同意,騎上「悍馬」急匆匆地鑽進了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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