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欺軟怕硬
「來人給我教訓這個小子,竟敢打傷我的護衛!」那衙內高聲叫囂著,隨即身後就衝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奔著李得一就來了。隨著這話,那衙內身後還走出不少一看就是世家公子摸樣的人來,都在那兒興緻勃勃地站著,打算看場熱鬧。
千軍萬馬中都衝殺過幾個來回的李得一,哪會被他這幾個護衛唬住,當即就準備迎上去。不想自己剛一動,就被小劉醫官攔住了,「這個我來,你不是他的對手。」小劉醫官說著話,伸手把師弟護到身後,師兄弟倆直接退到窗口,小劉醫官轉身就從窗口跳了下去,李得一不明白師哥為啥說要上反而跳樓走了,只好緊跟著跳了出去,倆人從酒店中跳到了街面上。
王衙內顯然沒料到這倆人一轉眼居然跳窗跑了,氣急敗壞地喊道:「追,別讓他倆跑了。」那個一臉兇相的護衛緊跟著從窗口也跳了下來,其他三個護衛則沒這麼大本事,老實地順著樓梯跑了下來。
小劉醫官扭頭對師弟說道:「這個滿臉橫肉的我來,其他的都是些小雜碎,都交給你拾掇了。」這話剛好被跳下來的那個凶漢聽到,喝罵道:「好囂張的小子,今天叫你知道知道爺爺我的厲害!」這話罵玩,那凶漢一落地,立馬奔著小劉醫官就沖了過來。
不慌不忙把袖子挽好,小劉醫官猛一扭身避開這合身猛撞過來的凶人,偷著把腳一伸,正好勾住那凶漢的腳脖子。那凶漢頓時收不住勢,眼瞅著就要摔個狗吃屎,那凶漢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居然憑著腰身上的力氣,硬生生止住了下跌的勢頭。這凶漢剛一交手就險些吃了這麼個大虧,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單腿發力,腰一擰扭身朝著小劉醫官一腳踢來。小劉醫官似是要與他戲耍一番,居然也來了個險險躲開。這凶漢這招卻是個二踢腳,見第一腳不奏效,原本的支撐腿驟然發力躍起,朝著小劉醫官又是一腳。李得一在旁邊看著,心說:怨不得師哥要親自動手,俺還真對付不了他。這人看著兇橫,實則速度極快,怕是氣壯境已然大成,就憑俺現在這點水兒,根本都看不清他的動作。
小劉醫官與這凶漢打在一起,李得一站在酒樓門口等其他護衛從裡面衝出來。沒過一會兒,那位王衙內帶著他的護衛就從裡面沖了出來,瞅見李得一,二話不說招呼手下人就上。
這位王衙內不長眼色橫行慣了,他爹給他配的這些親護衛卻都是些好手,剛才李得一幾招就把副隊打趴在地,右耳朵給整個撕掉了,這些護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王衙內做慣了仗勢欺人的勾當,這些護衛可都是識貨的,平日里沒少見副隊的本事。這少年能輕鬆把副隊撂倒,收拾他們估計也費不了什麼事。故此,雖然王衙內大聲叫囂著,可這些護衛僅僅是謹慎的隔著五六步把李得一半圍了起來,卻沒一個敢上前先動手的。
李得一瞅見這些護衛害怕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不用動手了,嘿嘿一笑,轉頭又去望望師哥打的怎麼樣了。憑李得一現在的本事,根本還看不清楚倆人打鬥的情況。只看到兩人打鬥處,地上鋪的青石條全都已經碎裂,耳邊不時傳來兩人拳腳相撞的碰,碰聲。李得一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知道自己即便上去也是白送,只能老實站在外面干瞅著。
沒過一會兒,李得一瞅見師哥身上猛然浮現一層白光,這層白光一閃而逝,緊跟著就看到兩人身形分開,小劉醫官瀟洒地拂袖而立,而那個凶漢這會兒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威風,半跪在地上,滿臉直冒冷汗,咳嗽了一聲,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這口血吐出來,這位凶漢才緩過來這口氣兒,站起身滿臉橫肉哆嗦著問道:「可敢留下姓名,日後說不得還要討教。」小劉醫官笑道:「我與這位兄弟今天只是小試身手切磋了一番,大家不要傷了和氣。我的這位書童不懂規矩,手下沒個輕重,打傷了你們的人,實在對不住,這二十枚銀錢權作藥費了。」說著話,取出二十枚銀錢,丟在了那凶漢面前。那凶漢看著小劉醫官把錢丟在了地上,臉上的橫肉又抖了抖,卻硬生生強忍住了沒發作。
這個空擋,酒樓里的夥計手裡拎著個食盒追出來了,「客官,這是您的食盒。」小劉醫官使個眼色讓李得一過來,對著王衙內眾人拱手說道:「我是崔平仁,現住在富貴居,隨時歡迎各位再來拜訪。」那凶漢看著粗獷的一個人,沒想到心還挺細,聽到這話,眼睛眯了一下,追問道:「敢問是哪個崔?」「清河崔。」說完,小劉醫官叫上師弟,帶著酒樓的夥計,徑直就走了。
王衙內在後面看著,一看人要走,正要叫囂,卻被這凶漢護衛趕緊站起身攔住了,小聲耳語了一番。王衙內雖然橫,但人還沒傻透,聽了護衛的話之後,眼珠子轉了轉,悄沒聲地帶著人也走了。王衙內身後前來赴宴的那幫世家公子一看沒了熱鬧,飯也吃不成,便各自散去了。
小劉醫官帶著師弟剛走,不遠處一直盯梢他倆人的幾個閑漢也分做了兩撥,一撥接著盯梢,一撥匆匆返了回去。小劉醫官轉過街角,就讓酒樓的夥計把剩下的飯菜全部施與街邊的乞兒,然後把夥計打發了回去。李得一還捨不得呢,嚷道:「師哥,這頓飯不少錢吶,就這麼……」小劉醫官瞅了他一眼,說道:「我估摸著,用不了幾天,這洛都城就要把所有的乞兒都趕出城外了,新天子登基,腳下怎麼能有乞丐。現在讓他們吃頓好的吧。」說著,給師弟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隨意瞅了瞅身後,發現那幾個盯梢的都沒跟上來,小劉醫官笑了笑,帶著師弟繞道返回了十字街郭二得熟羊肉鋪。進了門,李得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師哥,剛才你為啥讓俺動手打那護衛?」小劉醫官笑道:「為啥?為了讓身後那些尾巴相信咱們真是清河崔家的人,相信咱們確實是了不得的門閥世家弟子。先別說這個,你那招揪耳朵是跟誰學的?」李得一聽師哥這麼問,嫩臉一紅,說道:「師父沒教過俺這招,俺是……」小劉醫官把眉毛一挑:「偷著從我這裡學來的?好哇你……!」說著就要動手揪李得一的耳朵。李得一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乾脆直接求饒道:「師哥,好師哥,你輕點……啊,啊疼啊。俺當初偷學也是覺得這招好使,你看俺怎麼躲都躲不開。」小劉醫官佯裝怒道:「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好的不學,學這招幹嘛?!難道你以後上了陣與人廝殺,也要去揪人的耳朵么?」李得一傻乎乎地點點頭:「師哥你說的對啊,這招這麼厲害,拿來對敵豈不是要了命了?!」這傻話一出口,自然又惹得小劉醫官手上多使了兩分力氣,李得一就只剩下『哎呦』了。
與師弟鬧了一陣,小劉醫官忽然驚覺自己這樣也沒個當師哥的樣子,就停了手。李得一拿手揉著那隻被明顯揪大了一圈的耳朵,埋怨道:「師哥,你下回揪俺這邊這個,俺現在都一個耳朵大,一個耳朵小了。」「討打!」「俺不敢了……」李得一抱著腦袋在原地躥了一圈,忽然挺住了,張嘴問道:「打了那王衙內的護衛就能讓他們相信了?能行么?」小劉醫官喝一口熱水,笑道:「那王衙內他爹是誰?是守備王松城。那王松城馬上就要擁立新君的,水漲船高,這王衙內恐怕現在就是這洛都城內第一等的衙內了。剛才你也瞅見了,他那倆護衛隊長,一個是初入氣壯境,另一個氣壯大成,差一步就要邁入俱五通境的好手。這洛都城內大小的富貴人家,恐怕沒有不認識這倆護衛的。王衙內手下最厲害的倆護衛都被咱倆打趴了,你說這些富貴人家會怎麼想?」
撓了撓腦袋,李得一尋思了尋思道:「說明咱倆比他那倆慫包護衛厲害!」小劉醫官點點頭,示意師弟接著往下說,結果李得一這句話說完,後面就再也想不出來了。小劉醫官等了半天,也沒等著師弟後面的話,惱怒道:「你忘了我曾跟你說過修原氣的事兒了?」
經師哥一提醒,李得一這才想了起來,趕緊說道:「噢,噢,師哥你說的是豪閥世家培養家中後輩子弟修原氣的事兒?啊,俺懂了!咱倆這麼厲害,還都不到二十歲,這世上也只有豪閥世家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後輩。咱倆今天露了這麼一手,他們自然更是相信,咱倆是那個什麼清河崔家出來的。」聽了這番話,小劉醫官哼哼兩聲,說道:「算了,這次就算叫你矇混過去了,若是你連這一層都想不到,就枉費了師父這些年傾盡咱們威北營的資源栽培你。」李得一腆著臉笑道:「這還得是師哥教的好,哈哈,哈哈哈。師哥,接下來幾天咱們幹嘛啊?」
「接下來?那就是吃喝玩樂,必須裝的像個世家子弟的樣子么。」
「師哥,那要不少錢吧?今天那頓飯就花了不少錢,嘖嘖,要不咱們省省吧?」李得一想到接下來要花的錢,過慣了窮日子的他忍不住就心疼起來。小劉醫官把手裡的茶杯放下,淡淡說道:「放心,現在花出去的錢,都是為了將來能成百倍的賺回來。」
看著師哥信心十足,李得一也跟著放心下來,豪氣的把桌上的熱茶拿起來一飲而盡。結果剛喝完,小臉就拉下來了,捂著肚子說道:「師哥,茶水涼了。剛吃那麼大油水進肚子,這口涼茶一進去,現在裡面兩幫打起來了。你先等等,俺得去趟茅房。」小劉醫官一扭臉,簡直想在身上掛個牌,寫上『這不是我師弟』,「少廢話,趕緊去!」
接下來的四天,李得一跟著師哥好好地見識了一番這洛都城的繁華。東西兩市,連著小相國寺前每月開放的萬姓集。李得一真是開了眼了,賣什麼的都有,鞍轡,弓劍,衣服,鞋帽,珠翠頭面,書籍,繪畫,各地土物,香葯……那是應有盡有。不少東西,李得一都是頭一回見著,那叫一個稀罕。最有意思的是還有賣鷹的,李得一央求了師哥半天想買一隻回去,小劉醫官也沒同意。被李得一逼得急了,小劉醫官提高腔調說道:「你先把『四眼』兩口子養好再說吧,你沒瞅見這些天把那兩條狼憋的,都要不行了。」
被師哥一句話戳的沒了動靜,李得一悶悶地逛了一天,當晚單獨回到羊肉鋪子,就撒開了「四眼」兩口子,一人倆狼滿院子瘋了半天。後來「四眼」玩興奮了,想來個仰天長嚎,的虧李得一手快,給捂住了。「別叫,別叫,再忍幾天。師哥說了,這兒的事兒快忙完了,到時候就帶著你出城,回去的路上把你倆撒開了好好玩。」安撫住煩躁的「四眼」兩口子,李得一晚上做完了晚課,就早早老實上床歇息了,師哥說了,明天該辦的事兒就都得辦完,可得先攢足了力氣。
第二天清早,李得一就起了,拾掇完,吃罷了早飯,早早地趕去富貴居跟師哥匯合,師兄弟倆一起往鹽市走去。
這回再來,就不是上次那光景了,有那消息靈通的,早早地派了人在路口守著,一見到倆人出現,趕緊扭頭跑回去通報掌柜的去了。師兄弟倆剛走進鹽市沒一會兒,迎面走來一個閑漢打扮的光頭大漢,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居然穿著一副短打扮,露著胸膛,上身只有一件黑布沒袖的短棉襖。這大光頭滿面堆笑的走到師兄弟倆面前,先作揖問好:「給崔家少爺您道個好。小的是這鹽市上最大的一家趙家聚賢樓的夥計,奉我家老爺的令,已備下了好酒好菜,請二位賞光前去坐坐。」
小劉醫官上下打量他一番,一拱手,說道:「頭前帶路。」那光頭閑漢立馬轉身,略弓著身子,在頭前領路,帶著師兄弟倆人一路來到聚賢樓。李得一瞅了瞅這門麵店,好傢夥,真是大,門臉寬敞不說,內里也是裝修奢華。跟著走進去,廳堂中間居然擺著一隻純金打造的大耗子。李得一仔細瞅了瞅,這耗子的鬍鬚根根俱全,跟真的鼠須一般粗細不說,更有意思的是偶爾有風穿過廳堂,那純金打造的鬍鬚居然能迎風顫動,就跟真的一樣。
從沒見過這樣會動的金老鼠,李得一忍不住就多瞅了兩眼。旁邊引路的那閑漢看見了,故意賣弄道:「這可是我們趙老爺親自找能工巧匠打造的,光金子就花了五斤多,看到底下那座了沒?那座是最好的碧綠天原石磨的,光那座兒就值一千枚銀錢。」李得一聽了,卻是在心中暗暗算了算這些錢能買多少糧食和牲口,可到最後也沒算出來,只得暗暗記在心中,等回去了有機會請教請教師父。
那閑漢看李得一邊往前走邊回頭看那金耗子,只當這崔少爺的跟班小廝被這富貴晃傻了,心中暗笑了一聲,面上卻不顯,繼續領著倆人往裡面走。那光頭閑漢領著倆人走了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單間前面。閑漢帶路到這兒,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自己卻往門口一站,不再往裡走了。
小劉醫官徑直推門而入,李得一卻是偷著瞅了一眼這門,只見這門上也是雕飾精美,富貴吉祥的圖案鏤刻的無比精巧。經過時若是細聞,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傳來,這門上的雕飾居然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刻制,只是這門的年歲舊了,香氣才稍有些淡!
進了門,迎面是一桌擺好的酒席,雖說這些天跟著師哥吃遍了洛都城大大小小的館子,李得一仍然叫不出這桌上任何一道菜的名字,除了那碟花生米。酒桌的主座上坐著一位衣著豪闊的富態中年豪商,正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沖著小劉醫官拱手行禮。那豪商身後,是一溜六個美貌絕倫的伺候丫鬟,光那身穿著打扮,就連沒見過世面的李得一看了,都覺得不一般。李得一又瞅了瞅這屋裡的擺設,裝飾,在千軍萬馬中衝殺過幾個來回的他,居然被這屋中撲面而來的富貴氣弄得有點坐立不安。
小劉醫官與那富商客套了兩句,轉身示意李得一坐下,遞給他一副碗筷。那富商根據這些天的情報,本以為李得一隻不過是個崔家中派來的護衛小廝,修過原氣有些本事罷了,見小劉醫官居然親自給李得一遞了筷子,沒料到這崔家的少爺對這小廝如此之好。那富商略一琢磨,心中暗暗點了點頭,門閥世家公子哥兒常有這類愛好,便是他們這些豪商之中,也不乏喜好這類口味的,養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廝跟班,於是揮揮手就把身後的一溜六個漂亮丫鬟都撤了下去。
雖說這屋中的富貴氣使得李得一有點不自在,可一坐下,對著這滿桌子的好菜,那是再也忍不住了,接過師哥遞過來的碗筷。徑直吃開了,甩開腮幫子,撩開后槽牙,把原氣運轉開來,飛速的使著筷子,就是一頓猛吃。趙姓富商嘴角抽了抽,沒理他,轉身端起酒盅與小劉醫官客套起來。小劉醫官見師弟的吃相實在嚇人,就想為他遮掩兩句,開口道:「我這小廝在家中就野慣了的,不懂禮數,大官人勿怪。」趙富商投來一個我懂的猥瑣眼神,扯出一個晦澀的笑容。小劉醫官被這個難看的笑容弄起了一身雞皮。
吃的正歡實呢,李得一忽然就聽到師哥提高了腔調說道:「趙大官人,若是我所說不錯,你們此時倉中都堆滿了從各地倉庫調集來的鹽貨吧。這些貨里,私貨恐怕佔了七成還要多。現如今除了我,還有誰能一口吃下你們這麼大宗的鹽貨?更別提眼瞅著春汛就要來了,到時候陰雨綿綿,若是現在不出貨,恐怕又要等好一陣子。我再提醒你們一下,如今這西京城中有一件大事將要發生,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再過不久,新天子就要登基坐殿了,我可是聽說如今西京的府庫空虛,這位王守備又是心黑手狠的主,估摸著在他眼中,你們這些富商不過是些手無寸鐵的待宰羔羊罷了。之所以到現在還容忍你們,不過是暫時騰不出手來。可他暗中已經布置下了手段,別說你們不知道這王守備已經建立了一個專門用來打擊私鹽的營隊……」
「可崔少爺,你給的價也太低了,實在是讓趙某難以接受。」趙大官人皺著眉假作心疼說道。小劉醫官聽了這話,放下手中的酒盅,呵呵一笑,拉上吃的正歡的李得一,起身往外就走。李得一手裡正叨著一條魚猛啃呢,冷不防就被師哥提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