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一章 巧借局勢運計謀,頓開金鎖走蛟龍
關於統萬城內這番變動,定北守備團並未能收到詳細情報。畢竟此事發生在皇宮大內,守備團的那位神秘老兵還沒這個本事混入突遼國皇宮。
劉團長只收到「范國師帶皇帝出城,騎兵一萬,動向不明。」這短短十六個字。劉團長收到消息后,凝神思索一會兒,就決定先不管此事。叫來師弟,吩咐他最近小心戒備。接著,劉團長開始與師弟商議下一個月的行動計劃。
「師哥,最近這些天,統萬城派出的斥候越來越多,俺恐怕阿史那·豁耳已經感覺到啥不對勁。」李得一有些擔憂道。
「你儘力截殺那些突遼斥候,咱們只要在下個月再往前修建兩座堡寨,就能推進到統萬城五百裡外。到時候,就該跟突遼騎兵像模像樣打一場。」劉團長並不擔憂阿史那·豁耳能否猜到守備團的動作,認真盯著沙盤,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決戰地點。
劉團長心裡門清,現在這些舉動,自己家兵馬也好,突遼國騎兵也好,不過都是大戰前的預備。這時候,一計不成,大不了另想一招,根本不必在意這點得失。真正該用心的,乃是未來發生在統萬城五百里至三百里範圍內的那一戰。那一戰,才是決定最終勝負的開始之戰。
為將者,該抓細節的時候要抓,在關鍵之戰即將到來之際,卻要懂得抓大放小,不可拘泥。人畢竟精力有限,即便到了超凡境,一天也就十二個時辰,哪怕一刻鐘也不能比別人多。在細節上分心多,必然在大局上就有所損耗。到時一旦大局失利,細節再好也要兵敗。
劉團長為將多年,臨陣禦敵指揮早已達到自如的境界,心智之堅定明澈,絕非一般。論統軍作戰,兵謀機變,天時地利,統御士氣軍心,此類兵事種種,劉團長皆是天下第一等,其餘諸將,皆要排在其後。至於他的好師弟李得一,在兵事上的本事,除了馬戰,其他根本就排不上名次。
「對了,有個喜事告訴你。師父剛從定北縣發來密信,你媳婦生了,六斤七兩胖小子一個。」劉團長忽然說道。
剛才還跟師哥一本正經商議軍情,忽然間師哥冒出這麼一句。李得一根本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卻傻在了那裡。
頭次當爹的李得一,一時間顯然還沒能適應自己角色的轉變,直愣愣傻在那兒,顯得手足無措。
「嘿,你這當爹的。這是高興傻了?還等著你給起個小名呢!趕緊,我好告訴師父。」劉團長笑著調侃師弟。
李得一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先是小聲笑,隨即變為狂喜,「俺當爹啦……小名……小名?俺兒小名就叫狗剩子!俺小名就叫鐵蛋。俺娘說過,賤名好養活。」
「別胡鬧!你現在好歹也是威震天下的守備團副團長,兒子小名叫狗剩子,傳出去多熱人笑話。這小名得用好幾年,你再起一個!」
「那不如叫長安。希望這小子再不要遇到戰事,一輩子長長平安。」李得一略一尋思,開口道。
「你可想好了,我告訴師父,這事兒可就定了!」劉團長道。
不大會兒工夫,整個守備團大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隨之傳到李藥師那兒,李藥師趕緊派快馬往洛都城報喜,提醒自家皇帝給外孫準備禮物。這是長公主的頭一個孩子,他爹又是那個李殺星,送的禮可得夠份量。「可能趕不上十二日,滿月好歹得趕上。」李藥師喃喃自語,希望皇帝不要錯過時機。
李藥師隨即親自備好一份賀禮,趕往守備團給駙馬道喜。
今晚的守備團大營,一片喜慶。
而統萬城內,卻有些陰雲密布。低氣壓來自至高無上的攝政王。最近攝政王心情一直很差,連累整個統萬城都氣氛凝重。阿史那·豁耳正在皺著眉頭盯著最近死傷慘重的精銳斥候名單,心裡不知在思考什麼。
在這種時候,另一位重要人物卻即將離開統萬城。范國師從攝政王那裡討來皇命,負責主持這次與突金國會獵,正在準備著一應東西。
皇帝登基后就從未用過的全套御輦,從府庫里重新拉出來,吹吹灰,把已經爛掉的繩子旗幟換上新的。找來八匹一毛色的健壯突遼戰馬,拉著御輦。
這御輦最早其實是當年從平周朝皇帝內庫搶來的。原本按制皇帝該用六匹馬拉車,但當時突遼國太祖皇帝不願與被自己征服的竇氏皇族平齊,為表自己比平周皇帝高一等,親自下旨改用八匹馬拉自己的御輦。從那以後,突遼國皇帝就以此為定製。
把傻子皇帝從一群赤裸的女奴堆里扒拉出來,給他穿上一身龍袍,再往手裡塞一塊金織帕,留著擦口水用。
「嘿哈,嘿嘿哈……」傻皇帝全程就這麼傻笑著,雖然傻,可倒是沒忘留著口水去抱伺候他的女奴。都傻成這樣還記著女色,也不知上輩子到底是幹了啥好事。
把皇帝準備好,再點起選鋒騎一萬最精銳的衝鋒衛騎兵。
整整花費三天時間,范國師終於準備妥當。與攝政王道別,把皇帝塞進御輦,從統萬城東門浩浩蕩蕩出去,一路趕往東面敕勒河,與阿史那·狼青會盟。
聽到手下小心翼翼地稟告范國師已經出城,阿史那·豁耳下意識詢問范中舉在哪兒。聽到回報說仍在皇宮值守,阿史那·豁耳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扭頭示意一名心腹,加派更多精銳斥候,去刺探守備團最近的動向。
兩天後,正在巡查的李得一忽然遇到數千突遼騎兵。這些突遼騎兵剛一遇到李得一,立即就如鳥雀般一鬨而散。
李得一根本來不及追殺。即便他立即吹響銅哨,迅速調動數萬夷人騎兵,在這方圓幾百里內,依然很難難逮住徹底散開的突遼騎兵。
在犧牲一千多之後,這些突遼騎兵終於看到了那座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冰堡。
當晚,阿史那·豁耳聽到這一消息,驚得忍不住手一抖,把正要蓋下去的大印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磕掉一個角。沒顧著撿起傳國玉璽,阿史那·豁耳急匆匆來到地圖面前。
緊接著第二天,阿史那·豁耳心亂之下,又派出數千騎兵再去刺探守備團的詳細情況。
這次斥候拚死帶回的消息,讓阿史那·豁耳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守備團大軍正在前進!
這個消息可非同小可!這麼冷的天氣,定北守備團這是打算幹什麼?離著統萬城還有數百里遠,莫非想要突襲不成?
最終阿史那·豁耳派出一萬擒生軍,由自己的侄子帶領,連夜趕奔守備團方向。
一萬精銳兵馬派出去,阿史那·豁耳仍不放心,立即召集諸將議事,范中舉赫然在列。
定北守備團按照既定計劃,繼續往前修建冰堡。李得一親自帶著騎兵在外圍巡查,一萬擒生軍騎兵還沒到地兒,就已經被他發現。
李得一臨時召集起一千多騎兵,就要準備衝上去廝殺。這一萬擒生軍卻不肯交戰,自行分散成一個個零散騎兵,沖向四面八方,拚命想要繞過守備團攔截騎兵,向著裡面沖。
當晚,阿史那·豁耳再次接到消息,在付出三千傷亡之後,擒生軍終於看到守備團正在修建的那座冰堡。
這回,阿史那·豁耳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決不能任守備團就這麼慢慢把堡寨修到自己眼皮子下面。
匆匆被召集來的諸將,見到大韃扎面現急色,當即紛紛表現出一副著急的模樣,一個個愁眉不展。
阿史那·豁耳卻沒急著與諸將商議,仍坐那兒一動不動苦思對策。他連想數種辦法,皆覺不妥,一抬頭想要找范國師商議,卻猛然想起范國師已經護送皇帝東去會獵。
一扭頭,阿史那·豁耳眼角掃到范中舉,就想起范中舉也算年輕有為,頗有其父范國師的幾分機智。
在一干武將的羨慕中,范中舉被阿史那·豁耳開口叫到跟前說話。阿史那·豁耳開口詢問范中舉可有辦法應對守備團此次行動。
范中舉面上神情不變,心中卻恨不能大聲呼喊:「爹你真神了!」
原來范國師在臨出發前,曾走宮中密道,找到正在值守的范中舉,秘密對其囑咐一番。
范國師當時料定他走後不久,定北守備團必然會有消息傳來。到時候阿史那·豁耳一定會找范中舉商議。
故此范國師專門留給范中舉一個錦囊,裡面詳細寫著該說什麼話,該怎麼做。父子二人見面時間極短,時間緊迫也容不得范國師多說。很顯然,范國師這個錦囊也是提前備下。
等他爹范國師走後,范中舉找個由頭回到他自己的值房中。拿出那個錦囊,將紙條上的內容牢牢背在心中,隨即就把紙條放在火盆中燒盡。
這兩天,范中舉一直心中惴惴,就怕他爹說的不準。卻沒想到,真被他爹算準之時,自己居然激動地嘴唇都有些哆嗦。
范中舉暗吞一口氣,偷著使勁兒一掐自己大腿根,嘴唇總算不再哆嗦。
范國師/范中舉提出的應對辦法有兩種,其一:主動出擊。主動出擊的好處在於能夠出其不意。
定北守備團敢如此大膽修建堡寨,迅猛前行,無非是之前突遼國認為守備團已經被大雪與嚴寒阻礙而有所放鬆。定北守備團兩位團長必然是算中這點,才敢如此大膽採取行動。正所謂料敵先機,謀定後動。
而大韃扎正可將計就計,出動主力騎兵趁起大軍修建堡寨疲乏之際,發起突然襲擊。縱然守備團有所防備,也能將其擊傷,從而使其不敢再繼續修建堡寨。
聽到這兒,阿史那·豁耳忍不住點點頭,心說:「范中舉別看年輕,居然頗有謀略,不愧是范國師的兒子。哎……」似乎是想起自己那幾個不爭氣的小子,整天光長力氣不長腦子,半點謀略也不肯學,讓幾個小子老實坐著學認字兒,比殺頭都難。
阿史那·豁耳又問道:「唔,有何弊端?」
范中舉裝作沉吟,其實是在心裡努力回憶他爹給的稿子,過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大韃扎……」
弊端也很明顯。突遼騎兵雖然無懼這嚴寒,但冬日裡大軍出行,消耗極大。再者在雪原上,戰馬速度不如在草地那麼快。一旦交戰,突遼騎兵的速度優勢必然會大打折扣。守備團步卒作戰向來結陣固守,卻不會受積雪影響多少。
聽罷,阿史那·豁耳略點一下頭,沒做任何錶示,以目示意范中舉接著說。
范中舉又道:「其二,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守備團如何行動,最終仍要來統萬城下。大韃扎可完全不必理會,任其在寒冬里折騰,白白耗損氣力。我國騎兵只需堅守城池,加固城防,只待到時依仗堅城高壘與其決戰即可。」
這麼做的好處和壞處很顯而易見,阿史那·豁耳自己知道的很清楚,也不用范中舉再多嘴。
范中舉說完這些,就閉上嘴,老實等著阿史那·豁耳決斷。
阿史那·豁耳思慮許久,忽然開口問范中舉:「若欲主動出擊,能有幾分勝算?」
范中舉聽完這話心裡對著自己老子伸出大拇指:「爹,你真神了,兒子徹底服了!」。
啪一聲,乾脆利落跪在地上,范中舉對著攝政王老老實實說道:「請大韃扎贖罪,恐怕是難有勝算。」
阿史那·豁耳面現怒相,卻伸手把范中舉扶起。
揮揮手,眾將趕緊退了下去,不敢打擾正在氣頭上的大韃扎。
范中舉心裡惴惴跟在眾將後面退走,心說:「爹啊,你能算的准么?前面可都已被你言中。」
隔了兩天,阿史那·豁耳忽然派人來通知范中舉,讓他帶著五萬選鋒騎出去侵擾定北守備團,一定要將定北守備團攔在離統萬城五百里開外!
范中舉恭敬接旨,一轉身,回到屋裡就揮退家奴,把頭埋進被窩裡,放聲大笑!
他爹算的果然沒錯,甚至連阿史那·豁耳這道聖旨都算的絲毫不差。如今阿史那·豁耳身為攝政王,直接代皇帝行權,傳國玉璽就掌握在他手裡,所以聖旨皆是從阿史那·豁耳這兒發出。
神機妙算的范國師,此時正坐在臨時軍帳里,對著心腹吳開關秘密吩咐著什麼。不多時,吳開關領著自己的一干精銳披甲鐵騎,脫離大隊,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其實范國師這番料算,聽著神奇,但明眼人看來算不得什麼。
那范國師與阿史那·豁耳共事多年,必然對阿史那·豁耳行為習慣,脾氣秉性相當清楚。范國師知道阿史那·豁耳對定北守備團這個強大的對手警惕萬分,聽到斥候回報的消息后,料定他絕對會冒險採取行動。
阿史那·豁耳此人,成為攝政王之後,突然表現出極強的控制欲,恨不能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如今守備團動向不明,阿史那·豁耳絕不可能忍耐得住。
而阿史那家的一幹將領,臨陣打仗是行,可這些謀划算計的事兒,卻都不在行。自己又不在眼前,阿史那·豁耳十有八九會找兒子范中舉問話。
至於那一番利弊分析,不過是隨手為之,以范國師之能,分析些利弊不過是輕而易舉。
阿史那·豁耳雖然控制欲極強,卻又十分害怕再次敗給定北守備團。最終他沒有十分把握時,只會派選鋒騎出去送死,絕不會派自己的精銳騎兵出去。
要派選鋒騎出去,統領就只能選擇范中舉。
就這樣,通過簡單一番謀划,范國師就這麼在阿史那·豁耳眼皮子底下,將自己父子二人弄出了統萬城。
卻不知范國師下一步,又是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