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夜宴
柳林坡是一個小鎮,宇文世家是這個小鎮的第一宗族。宇文老太壽辰,整個鎮子都張燈結綵。葉蘇一行二十八人全是生面孔,故此抵達后沒有進鎮,藏身在鎮外的柳樹林中。眾人要麼休息,要麼補充乾糧和水,沒有一個人說話,與在泰山郡時的懶散狀態截然不同。
葉蘇表面看上去與他人無二,靠在一棵樹上閉目養神。可是感受著四周肅殺的氣氛,內心卻是一點也不平靜。
對劍道的痴迷,對尋找心法固氣的執著,讓葉蘇有意無意的忽視著任務的內容。可隨著時間的臨近,葉蘇越發意識到,這可不是殺一個整日罵他賤奴的劉勇,而是在準備去殺一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且還是一大家子。等到行動的時候,真的能下去手么?
突然,葉蘇察覺有人在身後靠近。心頭一緊,手下意識的按向劍柄。
「警惕性不錯。」方震的聲音。
「方兄。」葉蘇起身見禮。
「跟我來。」方震輕聲招呼了下,便向樹林深處走去。
葉蘇心中狐疑,跟了上去。
方震並沒有走很遠,也就走了幾十米的距離便停下,轉身道:「宇文世家並無入境強者,固氣高手一共五人,宇文遠也只是固氣十九層。即便加上賓客和他帶的兵卒,固氣高手也不會超過十個。故此,這次任務等級是黃級,理論上十人便可完成。」
十三劍司發布任務,分天地玄黃四個難度等級,這個葉蘇知道,但不明白方震為什麼跟他說這個。
「和我說這些做什麼?」葉蘇莫名其妙。
「你氣息紊亂,心緒不平。」方震道:「我不關心你的死活,但你的緊張會成為這次任務的不穩定因素。」
「我的確在思考一些東西,但並非如你所想。」葉蘇搖頭。
「不是這個,難道還是愚蠢的道德觀念不成?」方震露出幾分嘲諷的意味。「若是這樣,我只會更看不起你。」
葉蘇有些惱火,卻也懶得爭辯。
方震看了看葉蘇,突然道:「宇文遠勾結宗門餘孽,誘拐孩童送去做外域。家中妻小奴僕或不知勾結宗門之事,卻均知曉甚至直接參与誘拐孩童之事。」
葉蘇微微一怔。
「十三劍司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這次任務有隱患。」方震道:「另外,明日需要一個人化妝進入宇文家,確認目標人數。你沒有固氣,不會太引人注意,剛好合適做這件事……」
方震又交代了幾句,不等葉蘇答應便轉身離開。
看著方震離開的背影,葉蘇突然生出些異樣的感覺。
他和易舒非常投緣,二人上司卻是仇家。方震與他算同門,二人卻明顯合不來。而發現他有問題,來做心理疏導的,又偏偏是這個合不來的同門。
……
這個時節剛剛入秋,幾日都是連陰天,卻沒想真的下起雨來。天還沒亮,酣睡的葉蘇便被掉落的雨滴砸醒。
擁有內息之後,葉蘇體質遠勝常人,夜宿柳林並未覺得冷。可這雨一下起來,就有些受不住了。其他人也好不了太多,若不是方震事先備了斗笠和蓑衣,光這場雨就得讓戰鬥力打折扣。
雨並不算大,但一直沒有停,從清晨到下午時分,沒有絲毫放晴的跡象。眾殺手藏身柳林不可外出,身上的乾糧也都潮乎乎的,吃在嘴裡都是發霉的味道。葉蘇不由得想起前世看過的一些影視劇,殺手們燒雞美酒是何其瀟洒,現在看來是何其扯淡。
就在易舒一個勁抱怨,晦氣的叫罵這鬼天氣時,官道上終於有了動靜。隨著陣陣馬蹄聲響,十幾匹駿馬從遠處賓士而來。
「宇文遠。」方震一眼認出,來者全都是南營的兵將,帶頭者正是宇文遠。
朝廷法度森嚴,宇文遠平日駐守南大營,若無軍令,也只有長者壽誕這種特殊日子,他才能離開軍營返家。
殺手們苦等許久,頓時有人蠢蠢欲動。
「別急著動手,目標可不止他一個。」
方震喝止眾人,待宇文遠一行進入鎮子,才帶人從柳林中魚貫而出。在陰雨的掩護下,潛入柳林坡鎮。
突如其來的陰雨並未讓宇文家老宅的喜慶打了折扣,院落之中搭起蘆蓬,賓客們在雨中推杯換盞,飲酒行令,好不熱鬧。
二十八名殺手分成五組,四組人馬已埋伏妥當,封鎖老宅四周。方震帶著最後一組守在正門外的一條小巷當中,觀察四周情況,隨時準備正面強攻。葉蘇則更換衣服,準備進宅院確認目標。
「方震,不管十二先生想怎麼照顧新手,也不能拿任務開玩笑吧。」高會臣瞥了葉蘇一眼,對方震道:「還是我去,萬一讓這個雛露餡,讓宇文遠有了提防……」
「有提防又能怎樣?」葉蘇已經忍高會臣很久了,當即打斷話頭罵道:「區區黃級任務,哪怕直接強攻也有勝算,進去打探無非是多一層保險。你要是害怕直接滾犢子便是,在這裡****個蛋。」
「你,你說什麼?」高會臣眼珠子瞪的溜圓。
「好了,都別吵了。別忘了我是領隊,按照規矩一切行動都由我安排。」方震道:「葉蘇去,其他人留守。」
葉蘇挑釁的白了高會臣一眼,在其咬牙切齒的注視下,走進宇文家老宅。
宇文世家經久不衰,雖然一直沒成過翹楚,但在泰山郡也從沒下過前十。宇文老太壽辰,官員豪族就算主事人不來,也少不了送上一份賀禮。一些想要抱大腿的小門小戶,也會借這個機會登門。
葉蘇登門的身份,是一個初到本地,想要攀附宇文家的客商之子。至於怎麼證明,一張兩百兩銀子的禮單,便妥妥的了。
「蘇公子這邊請。」葉蘇化名蘇十,被僕人引到角落處的一張桌前落座。這張桌子上坐的都是比較邊緣的人物,什麼米鋪老闆衙門小吏。一個外來的暴發戶,也只能在這混一個座位。
葉蘇一邊和其他賓客客套著,一邊打量院中情況。
泰山郡雖然是邊城,但與盤踞北域的幾個草原部落一直相安無事。除了五年前的連環屠村血案,以及劍館連續被砸事件之外,從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宇文世家今日高朋滿座,但護衛人數都是低配。跟宇文遠一起來的十幾個南營兵卒,都算是扎眼的。
「帶劍護衛四十七人,內息高手十三人,固氣高手五人……」
內息強弱雖可憑感知察覺,但難免也有疏漏。可在葉蘇的小世界之下,比X光掃描還清晰。葉蘇端著酒杯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便將情況摸了個底掉。
情況摸清,葉蘇正要離去,正好和一人撞個滿懷,宇文遠。
宇文遠剛剛回來不久,正帶著幾個人挨桌敬酒。擋住葉蘇,完全是個巧合。
葉蘇往後退了一步,給宇文遠一行人讓開道路。但可能動作慢了點,負責引路的管事十分不滿,手臂一掄,直接把葉蘇推搡開來。
因為下雨,院落里搭起了許多蘆棚,葉蘇被推的身形一斜,剛好撞在一處蘆棚的支架上。嘩啦一聲,支架歪斜,蘆棚也塌了一角。雨水和雜物落下,一桌客人頓時驚叫慌亂起來。
「怎麼回事?」宇文遠大怒。
管事沒想到只隨手一推便鬧出這樣的亂子,臉色白了一下,急中生智猛的扯住葉蘇:「你哪來的?誠心搗亂是不是?」
葉蘇是來卧底的,理應不該生事。但被人扯住衣領子把臟事栽到頭上,再加上之前高會臣拱的火還沒下去,當即就不幹了。
「滾蛋。」葉蘇一揮胳膊,將管事的手打開。「自己不長眼睛,還把屎盆子往別人身上扣,什麼東西!」
「你,你敢罵我?」管事大怒:「混賬……」
「好了,也不看看什麼場合。快把棚子修好,安撫客人,別沖了壽宴。」宇文遠訓斥走管事,又將目光轉向葉蘇。這個時候,早有人把蘇十身份告知,並拿來禮單對照。
宇文遠掃了禮單兩眼,對身旁人嗤笑道:「現在總有些鄉下暴發戶,以為有幾個錢,就能攀上高枝。卻不知錢再多,也蓋不住他們身上的粗鄙味道。」
其他人附和著一陣鬨笑,簇擁著宇文遠繼續敬酒,全都是把葉蘇當空氣的做派。
葉蘇不是真的暴發戶,但被人這麼指桑罵槐,心情還是頗為不爽。
「看不上倒是把錢還我啊,一個人販子逼叨逼的裝什麼裝。」這話可不是只在心裡想,葉蘇是堂而皇之的罵了出來。
雖然現在亂鬨哄的,但這話著實刺耳。四周賓客豁然一靜,宇文遠雖然沒回頭,但明顯呼吸急促了很多,手中的酒杯啪一下被捏的粉碎。
宇文世家涉及人口買賣,很多人都有耳聞,但還沒人抓到過實據,更別說當人家面捅破。況且就算不知道販賣人口的事,當面討還禮金也同樣是聞所未聞。這場面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不過院子很大,其他的賓客也不知道這邊發生什麼事。冷場幾秒鐘后,眾賓客又都恍若無事的熱鬧起來。
宇文遠臉色鐵青,喚過管事:「去查查,看看那個暴發戶是什麼來頭。若是背後沒什麼人,就讓他們永遠留在泰山郡。」
「小人明白。」管事獰笑著應了一聲,快步跟上葉蘇。
若真有背景,又怎會借著壽宴來宇文家抱大腿。此時在宇文遠和管事心中,葉蘇和所謂的蘇家,都已經是死人了。
葉蘇故作不知,昂首挺胸走出宇文家老宅。
管事在後面跟著,一直跟進一條衚衕,然後……便看到一群目露凶光的蓑衣劍手。
這,這什麼情況?管事懵了。
「帶劍護衛四十七人,內息高手十三人,固氣高手五人,余者都是沒威脅的僕人賓客……」葉蘇對方震報告。
「幹得不錯。」方震一邊點著頭,一邊將目光掃向管事,其他人也在哪冷冰冰的看著。
卧槽,殺手。
管事再二也知道眼前這些人是幹嘛的了,現在已經快尿了,轉身就跑。
「想走?」高會臣飛身將其攔住,啪的亮了個架勢。管事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手並劍指,也擺了個架勢。然後,被高會臣一劍鎖喉。
「一個人頭。」高會臣耍了倆劍花,將劍入鞘。
「兩個二逼。」葉蘇給出評價。
「你說什麼?」高會臣大怒。
「沒什麼。」葉蘇對方震問:「什麼時候行動?」
方震道:「這裡距離北大營只有十多里,雖然那裡的守將和宇文遠不合。但若是知道這裡遭襲,也不可能放著不管。今日天公作美,如此陰雨,賓客必然不會久留。不用等到深夜,老宅中便會只剩宇文家的人。我們等到那時再動手,速戰速決。」
眾人又等了一會,果然如方震所說,因為陰天,天黑的很快。沒用兩個時辰,賓客就走了個七七八八。方震看了眼天色,拔出寶劍,正準備發令,長街盡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尋聲望去,眾人都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