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難眠
「後來呢？那個姑娘後來怎麼樣了？」夜幕降臨，燭光搖曳的驛站房間里，陸紹雲禁不住詢問著故事的結局。
「後來，後來她出關了，一個人在關外待了三年，然後被人殺了。」
「被人殺了？！誰殺的她？」
「她夫君的平妻，那平妻應當是嫉妒成狂了吧，所以才會在那女子打算為父母和弟弟遷墳的那日動手。那平妻找人埋伏在山路上預備將那女子先/奸/后殺，只不過她的惡毒陰謀沒能完全得逞，那女子被人搭救，最後守住了清白，無牽無掛地死在了父母和弟弟的墳冢之間。」夏霜寒敘述至此，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從那些令人窒息的回憶中拯救出來，她笑著道：「陸公子，你不覺得，如果我嫁給你，這個故事就會成為你我的結局么？」
夏霜寒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將陸紹雲殺了個措手不及，他條件反射地急切道：「不可能的，這隻不過是個故事，怎麼能當真呢？」
「陸公子認為不能當真么？」夏霜寒笑了，笑得讓陸紹雲感覺很不舒服，他知道，她又要說出些殘酷的話來打擊他了。「陸公子，你為什麼會對我抱有好感以及陸國公為什麼會認為你我相配，這裡面的理由你們不說我也很清楚。因為，在定國公府里乃至在整個京城裡，你們找不到像我這樣的官家小姐。人，總是會被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其他人所吸引，這並沒有什麼不對。就好像吃飯，頓頓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偶爾想要換換清粥小菜——」
「你不是換口味的清粥小菜！你可以不接受我對你的感情，但你為什麼要看輕它？」夏霜寒的比喻讓陸紹雲憤怒了，他站起身來，兩步跨到夏霜寒面前，一把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抱了個嚴實。「你聽，」陸紹雲說著將夏霜寒的腦袋扣在自己胸前道：「你聽不到么，如果你只是換口味的清粥小菜，你根本不值得我的心臟為你跳得這麼快！」
「砰砰」的心跳聲、溫暖的懷抱和熟悉的氣息忽然讓夏霜寒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前世，在她臨出發去關外的那個晚上，陸紹雲最後一次來找她，他告訴她，除了她夏霜寒，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他都不會碰，他的妻子，永遠只有她一個。可是，縱使他給了她再溫暖的擁抱再纏綿的親吻，她依舊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換成今生，她會為了這個她眷戀無比的懷抱而再一次踏入定國公府那座監牢么？夏霜寒認為，她，不會！
「好，陸庭軒，就算我隨意貶低你對我的感情是我不對，可是，這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不是么？」夏霜寒靜靜地窩在陸紹雲的懷抱里，試圖從他那裡獲得一絲繼續支持她說下去的力量。「陸庭軒，你知道么，成親之前我身上最吸引你的地方，會成為我們未來婚姻生活的最大障礙。」
「我的個性就是洒脫、隨性又張揚，不可能接受世家貴女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憋屈生活！我要過的日子，是妻子、丈夫還有孩子們，不是婆婆、妯娌，一大家子人！我若是嫁給你，你能搬出國公府和我住在自己獨門獨戶的小家裡么？你能保證我可以親手養育、教導自己的孩子而不被奶娘、婆婆指手畫腳么？你能保證我可以何時想出門就出門，隨心所欲地騎馬上街嗎？你能保證日後永遠只有我一個女人，縱使有聖旨、懿旨賜給你的女人，你也堅決不接受么？你……能么？」
「你……別說了。」懷中抱著自己的心上人，陸紹雲卻感覺不到半分喜悅或者幸福，他承認，是他想得太淺了。他以為，他想和夏霜寒在一起，最大的障礙是柳子潤。但今日他才發現，最大的障礙其實正如夏霜寒所說，是她身上那些他所愛慕的東西。
「陸庭軒，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們陸家除了你和國公爺，沒有第三個人喜歡我，你會不會相信，但我還是想把話說下去。國公府的后宅，握在你母親的手裡，只要她不喜歡我，就算你和國公爺維護我，她也一樣可以用各種光明正大的理由找機會收拾我。妻子和母親，這兩者對你來說就是手心和手背，你又是一個那麼孝順的兒子，所以，面對你母親，就算你明知道是我受了委屈，你也不可能幫我討回公道。也許你會認為，只要對我好，想其他的辦法讓我開心，就可以治好我在你母親那裡受到的創傷，可是，你不要忘了，尊嚴，它對我來說是無價的！它不是可以用感情和金錢去交換的！」
「別說了……」夏霜寒的話語冷靜到了殘酷的程度，陸紹雲甚至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是，如果夏霜寒嫁給他，他能給她什麼呢？真金白銀？她賣畫的錢足以支付她的所有日常開銷。珠寶首飾？一個對自己面有瑕疵都毫不在意的姑娘，她會想要這個？一顆真心一份真情？她可是連相處十載愛慕已久的柳子潤都可以捨棄的人，她怎麼會稀罕他的感情呢？
「陸庭軒，俗話說得好，相愛容易相守難。在定國公府里，我想要尊嚴、平等和自由，那隻能是痴人說夢！可如果放下了我的尊嚴、驕傲和倔強，我還是那個讓你心動的夏霜寒么？恐怕，不是了吧。」
夏霜寒說到這裡慢慢地從陸紹雲的懷抱里退出來，依舊笑著道：「我如果嫁給你，會因為無法忍受國公府里的生活而逃跑或者瘋掉；你娶了我，會因為兩難的處境而慢慢磨滅掉心中對我的愛意。所以，陸紹雲，你和我，我們兩個人不合適。如果我們硬要走到一起，只能像剛才的那個故事一樣，迎來悲劇結局。」
夏霜寒的話打擊得陸紹雲毫無還手之力，是啊，她就如同開在極北苦寒之地懸崖絕壁上的一朵雪蓮花，他確實可以把它攀折下來，卻無法提供給它它所需要的生長環境。勉強把她留在身邊，她確實只有枯萎這一個下場。
「陸公子，該說的話我想我們都已經說完了，我也是時候該去休息了。」夏霜寒說著將手輕輕搭在陸紹雲的右小臂上，開口道：「我能再麻煩你一次，請你將我送回房間么？」
夜幕降臨，月朗星稀，心情沉重的陸紹雲卻毫無睡意，他一個人呆坐在驛站後院馬廄附近的院牆上，面朝夏霜寒的房間窗戶陷入了沉思。
「哥們，你這是害了相思病不成？」不願繼續在二樓看著陸紹雲發獃的林熙然飛身從自己的房間窗戶里躍出來，在陸紹雲身邊落座后道：「你既然心裡惦念著夏姑娘，剛才為什麼不把你們獨處的時間拉長一會？」
「我想啊，可是霜寒不願意。」陸紹雲偏頭看看自己的發小，坦白了自己在感情上的失意。「她不喜歡我，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
「.……」林熙然尷尬了，憋了半晌依舊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他，決定轉移話題：「你這嘴角上的傷還疼不疼？」
「不疼了。」陸紹雲用舌尖碰了碰被磕腫了的嘴角內壁道：「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麼糟，吃飯的時候小心點別咬到就成。」
「既然不疼，那我能揍你一拳么？」林熙然指了指自己喉間已經結痂的小傷口，玩笑道：「手臂上的傷是試探需要，所以我可以不和你計較，可夏姑娘用匕首弄出來的這個傷卻貨真價實是無妄之災！就憑這個，你是不是也該讓我揍一拳？」
「可以啊，但我要回敬你兩拳。第一拳，你居然敢假裝腳麻以誘使我的未婚妻抱住你；第二拳，你居然敢抱著我的未婚妻一起滾草坡。光憑這兩點，你就該乖乖讓我揍至少兩拳。」
「陸庭軒，我說你這傢伙怎麼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倒打一耙？」林熙然被陸紹雲的回答弄得兩分好氣八分好笑，「我什麼時候誘使夏姑娘抱住我了？今日所有事情的主導權可一直都握在她的手裡好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預備只揍你兩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