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辯證

  齊順敏距離馮國英的距離最近。她對馮國英的話驚愕了半天，才又質疑道：「馮姐，我沒聽錯吧？您都這麼大年齡了，咋還生『老二『呀？」


  馮國英年齡要比齊順敏的年齡大八歲。不過，她的面相顯得異常滄桑，就好像跟齊順敏是兩代人一樣。她的位置距離齊順敏最近，平時也跟齊順敏要好。


  她這時不顧其他老師的目光，只是面對齊順敏表示道：「小敏呀，我們現在要孩子，並不是希望他將來為我們養老，但只要能送終就足夠了。我的兒子自從考學離開家后，就很少回來陪我和我家的那口子了。如今他在外地參加工作，並成家了。可是，他已經四五年不回來一趟了。你能理解我們做老人的心情嗎？我每次在春節時敦促他回來，可他就是不回來。每年過年都在他的老丈人家裡過。唉，我們算是白養活這個兒子了。所以，我們在成為空巢老人之前，一定再要一個孩子陪著我們，這樣才能讓我家裡有些生氣呀。我們現在要孩子，就是為了一個精神寄託，能讓我的家庭充滿一種溫馨的愛。」


  齊順敏瞪著茫然的大眼睛，遲疑了一會，才繼續表示道：「馮姐您要三思呀。您的年齡已經不小了。現在再要孩子，所冒的風險簡直是太大了。再說了，您家的兒子雖然好幾年沒回來了，但也未必說明不關心您們呀。我說句不好聽的，假如您們生病了，或者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那您的兒子肯定會出現您們面前的。可您們現在都好好的，他當然不需要操心您們了。」


  馮國英苦笑道：「我們養大的孩子，假如只有在我們處於最悲情和痛苦的時候出現，那簡直就是一個悲哀。我們希望跟孩子一起共享快樂，而不是讓他分擔我們的痛苦啊。假如我們像你說的那樣才能見到我們兒子的話，那我寧可這輩子見不到他！」


  齊順敏心裡一怔，感覺馮國英講的有一番道理。是啊，假如在最艱難的時候，才能得到下一代的眷顧，那真的希望不要得到這樣的眷顧呀。


  齊順敏思忖到這裡，又對生二孩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只要孩子能陪著走過人生的一個過程就好！

  這時候，那個滿嘴跑火車的郝曉艷突然一豎大拇指：「馮老師講得精闢。假如您真生了二孩，我一定挺您！」


  馮國英並沒有搭理她，當跟旁邊的齊順敏再無話時，就埋頭備課了。


  郝曉艷一看齊順敏和馮國英都不搭自己的茬了，便唆使她旁邊的34歲的李彥卿和37歲的葉程程：「喂，李老師、葉老師，既然馮老師那樣的『高壽』都想生二孩了。那您倆的年齡這麼合適，難道沒有考慮生二孩嗎？」


  李彥卿首先搖頭道：「我可不行。我的女兒今年剛上初中，學習逐步緊張起來了，我每天要為她輔導功課，哪裡還有精力生二孩呀？再說了，我家那口子的單位已經倒閉了。他都成為了下崗工人了，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收入，拿什麼養活我們第二個孩子呀？」


  葉程程立即附和道：「就是。現在在城市裡撫養一個孩子太貴了，像咱們這樣的工薪階層真不好養活。我的婆婆也因為我生的頭一胎是個丫頭，昨晚給我老公通電話，讓他勸我生二胎。我才不幹呢。我當時明確對老公講，如果婆家非要抱孫子也行，但有一個條件——婆家每月付給我家兩千元的補貼費。結果，我老公頓時對我沒脾氣了。至於他怎麼向他媽交待，那我就管不著了。」


  齊順敏忍不住質問道：「葉老師你可真夠可以的。你生不生孩子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幹嘛要挾婆家呀？」


  葉程程連忙辯解道：「我並不是要挾他們。而是為自己找一個借口罷了。我是讓婆家人知道——現在要把一個孩子養大成人，費用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啊。」


  李彥卿深有同感：「葉老師說得對。我們現在培養一個孩子，在經濟上還緊巴巴的呢。現在哪有那麼多精力和財力去生二孩呢？我現在看明白了，國家鼓勵我們城裡人生二孩，就是刺激我們多消費，來刺激經濟的增長。所以，我們可不能頭腦發熱，一切都要三思而後行才可以。」


  齊順敏覺得她們講的都有道理，不由回頭再看看馮國英老師。


  馮國英這時剛好跟她的目光相對，並從她的關切目光里，讀懂了一些內容。


  「小敏老師，你現在忙嗎？」馮國英突然問道。


  齊順敏搖搖頭：「不忙。您有事嗎？」


  馮國英立即站了起來：「我覺得咱們屋裡的氣氛太沉悶了。你能陪我去操場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嗎？」


  齊順敏平時跟她交好，並從她的表情里猜出她有話單獨對自己說，便點點頭：「好的。」


  她倆於是不再理會郝曉艷繼續在屋裡四處調侃，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郝曉艷目送她倆離開，並神秘兮兮地對另外兩位教師道：「您們猜她倆出去幹什麼了？」


  李彥卿搖搖頭：「我們哪知道她倆有什麼事？」


  郝曉艷眼神詭秘地一笑：「我分析沒錯的話，馮老師肯定是想請齊老師陪她去醫院摘環。」


  葉程程一愣：「難道馮老師真要生二胎呀？她簡直是瘋了！」


  郝曉艷淡然一笑：「您也不要這樣講人家。人各有志嘛。其實，生個二孩還是有很大好處的。」


  李彥卿把眼睛一白：「既然有好處，那你幹嘛不生個二孩呀？」


  郝曉艷鼻孔一哼：「我已經說清楚了——我要充分享受青春時光，不讓自己活得太累！」


  再說馮國英領齊順敏出去后，果然是請她陪自己去醫院摘環。


  此時，她倆漫步在校園。在這片長方形的操場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旗杆，上面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國旗的左右兩邊分別是花池，花池裡面栽著綠油油的冬青和一棵棵柳樹，從遠處看一棵棵柳樹就像一個個衛士。


  齊順敏一邊跟她並排在綠油油的操場里散步，一邊謹慎地勸道：「馮姐，您可要想好，這生二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剛才她們分析可是挺有道理的。」


  馮國英淡然一笑：「小敏，你是覺得現在生個二孩，會造成很大壓力嗎？」


  齊順敏肯定點點頭：「對於您來說，還有一個風險問題。像您這麼大年齡的女人生孩子可是不多見的。所以，您不能因為跟兒子賭氣，就草率決定生二孩呀。」


  馮國英很冷靜地回答：「我跟老公在昨晚已經商量了半宿了，已經把生二胎的利害關係想清楚了。我和他都快步入老年了，本來該哄孫子的。可是，我倆根本就見不到兒子的孩子。我們不想讓自己的餘生活得索然無味。所以，就給自己找點事做吧。如果趁晚年時光撫養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才，這也算是我們最後的發光了。即便孩子很普通，但只要在我們最孤獨的時候跟我們相伴。那我們的人生也算是增添一絲光彩了。」


  齊順敏又不用提醒道：「可您真要生下二孩，雖然給您們的家庭增添一些喜悅的氣氛，但養孩子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而且，在經濟方面也會承受很大的壓力。難道您們真想把自己的養老錢都搭在未來的孩子身上嗎？」


  馮國英顯得不以為然：「小敏，你以為養個孩子非要那樣的消費呀？其實如果選擇『窮養』一下，可能對孩子的成長幫助更大一些呀。所以，我們不會嬌慣孩子的。從小培養他艱苦樸素的作風。」


  齊順敏不禁苦笑道：「可是，現在的農村的孩子都被嬌生慣養得奢侈無度。如果您們的孩子要是生活得太樸素了，豈不讓他在同齡的孩子中感到自卑嗎？」


  馮國英沉吟一會，才又講道：「小敏，你聽說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嗎？」


  「嗯。我就是從窮人家裡出來的。」齊順敏點點頭。


  馮國英感嘆道：「豈止是你，就連我也是在都不能滿足溫飽的家庭里長大的。可是，我們當時感覺自己活得苦嗎？」


  齊順敏一怔，隨即表示道：「可當時每個家庭的孩子都差不多嘛。但現在可不同了。現在的孩子都講究攀比的。」


  馮國英又淡然一笑：「現在被糖水裡泡大的孩子會感覺自己幸福嗎？」


  齊順敏搖搖頭：「現在的孩子哪裡懂這些？」


  馮國英沉吟道：「是呀，其實每個人無論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里，活的都是一個心情。如今的孩子很少有像咱們那個時代活法的呀。我跟老公已經討論過關於撫養孩子負擔的問題了。如果我們到時經濟條件窘迫的話，就乾脆利用比較艱苦的條件去磨礪孩子一下。你沒聽說過嗎？有個別的孩子因為家裡雙親遭遇不幸，就迫使他們從小要承擔起家庭重任嗎？我想自己的孩子還不至於像他們那樣。」


  齊順敏感嘆道：「是啊。有些命苦的孩子因為父母發生意外，不是死亡就是殘疾。環境逼迫他們不得不過早承擔起照顧家庭的重擔···」


  馮國英立即介面道：「可我覺得有這樣經歷的孩子會逐漸變得很堅強。他們有面對各種困難的勇氣。這樣的孩子長大了，就一定是一個活得很成功的人。」


  齊順敏不由思忖道：「是呀，如果在逆境中成長，往往會造就孩子一副吃苦耐勞的品質和堅韌不拔的毅力。」


  馮國英眼神一亮：「小敏你講得好。我如果再有了一個孩子的話，那我就不可能為他留下一筆豐厚的遺產。但我有信心給予他一種自強不息的精神！」


  齊順敏頓時倍受感染地點頭：「馮姐，我不反對您要生二孩了。今天下午放假，我正好陪您去醫院摘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