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疑點
既然如此,第二個疑點又出現了。
兇手既然一心要取李心儀的性命,為什麼先後勒了七次?
李心儀是個富家小姐,經丫頭證實更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所以,兇手如果得勒七次才能致李心儀於死地,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本身手腳有殘疾,使不上力氣,二是兇手的身高、力氣比李心儀更小,還是個孩子。
可是他很快又推翻這兩種可能。
這次犯罪明顯是有計劃而來。
兇手熟悉李家地形,熟悉李心儀的作息。
李心儀因為喜歡花草香氣,閨房緊鄰後花園,而後花園又與李家炭行相通。兇手若想從李家正門穿過曲曲折折的迴廊潛入李心儀的閨房而不被李家下人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路徑只能是通過炭行進入後花園或者一直潛伏在花園的植株假山之中,再趁李心儀已經梳洗完畢喝退貼身丫頭打算歇息之時潛入房中殺人。
兇殺絕不是一時興起。
兇手帶去的作案工具除了有事後被清理走的繩索,還有清理不走的木炭。
繩索用來殺人,木炭則用來塞住李心儀的口舌,防止她呼救引來李家下人。
只是,兇手忽略了八月高溫天氣加速了屍僵的發生,當兇手從行兇的激情中回過神來再去取出塞在李心儀口舌中的木炭時,早已僵硬的下頜關節阻止了他。
所以,如果兇手本身手腳有殘,為何不幹脆選擇一種更為穩妥的方式殺死李心儀——比如投毒,比如使用利刃——而偏偏選擇了一種他最不擅長又最容易失敗的方式?
兇手能夠精心選擇作案時間,周全考慮行兇工具,為何在殺人方式上如此不謹慎?
不合邏輯。
兇手顯然並非手腳有殘之人。
那麼第二種情況呢,兇手會是個孩子嗎?
他認為不太可能。
兇手行兇之前有明確的殺人對象和計劃,行兇過程中表現出嗜血無情,行兇之後又從容不迫地清理現場。
這般冷酷,這般淡定,這般老練,就是一般成年人也做不到,何況一個孩子?
他始終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是他沒有理順的,所以,詭異的勒痕成為第二個疑點。
矛盾的動機則是第三個。
據仵作查看死者屍斑發現李心儀並非躺在床榻上遇害,而是坐著被勒死後再被移屍到床上。
如果說兇手行兇後清理現場是出於自保的考慮,那麼對李心儀做的事情是否太多了?
先是移屍床上,然後擦拭整潔面容,又以絹帕蓋住臉龐。
兇手做的這一切除了表示濃濃的懺悔還有什麼?
不對!
兇手根本就不是一個會自責的人。
兇手視生命如草芥,冷血,殘忍,貪婪,行兇後還能坦然拿走死者的珠寶首飾,這樣的人會自責?
他不相信。
「兇手若真的長成這副尊容,哪裡還用得著大大人費盡心思以民女為餌誘他現身,放眼一瞧不就能捉住?」沈月然扁嘴。
衛奕心中一哂,的確,兇手如果長得這樣突出顯眼,倒省事了。
沈月然喝完碗中湯水,搬來一張小杌子,在離衛奕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了。
案子呢,她是沒什麼興趣知道,她打的另外一筆如意小算盤。
既然是大大人,非富即貴,口袋裡定是裝有不少銀子,加上一口氣買三十個酥餅的豪氣性子,和冤枉她后又以佳肴款待的補償心理,她若不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敲兩下竹杠、佔兩下便宜豈不愧為吳兆容的小姑子?
「大大人覺得此案是何人所為?」她想了想,找到一個開場白。
衛奕抬了抬眼皮,吐出兩個字,「機密。」
嘁!
沈月然心底翻眼,面上卻做出一個可愛的表情,「大大人不認為是民女所為嗎?」
「沒有動機,沒有機會,而且手段也不對。」既然是拿她作餌,當然是認為此案另有真兇。不過,衛奕並不認為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聰明的她還要多此一問,所以,他停下手中的筆,看向她。
沈月然掩嘴笑道,「大大人的話和昨晚一模一樣。」
她頓了一頓,又道,「民女曾與李心儀爭執,大大人當時親眼看見,為何認為民女沒有動機?因為口舌之爭一時亂了心性衝動殺人,這樣的事並不少見。」
「是不少,但你不會。」衛奕道。
「為何?」沈月然偏了偏頭,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性格。」
「性格?」
「對。」衛奕道,「你早已習慣了周邊的人對你冷嘲熱諷,或許你本身就生活在冷嘲熱諷之中。有些話,有些事,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一種恥辱,可是對你來說卻習以為常。你與李心儀的衝突對你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我不認為一個厚顏苟且的人能夠因為一語不合衝動殺人。」
剛剛才被自己的嫂嫂、鄰居、李家下人和他當堂冤枉,這邊轉眼就能放開胃口大吃大睡,她的所有反應只能令他推出一個結論——她只對自己是否被冤這件事感興趣,而對身邊的人如何看自己、說自己根本不介意。一個壓根不介意別人怎麼看、怎麼說的人怎麼會因為口舌之爭殺人?
沈月然嘴角抽動,心中罵道,憑什麼對我評頭論足,乾脆直接說我沒臉沒皮不就行了?!你是還我清白還是藉機罵我呢,自大狂!
「怎麼,我說得不對?」衛奕見她一副想罵又罵不出聲的模樣忍俊不禁。
「對,對,大大人明察秋毫,民女佩服。」沈月然乾笑兩聲,又道,「大大人說沒有機會從何而來?」
衛奕沉吟片刻,道,「熟人,這次兇殺是熟人作案,而你並非李心儀或者李家的熟人。」
李心儀既然是坐著被害,也就是說她遇害時是清醒的。在門窗完好的情況下,只有熟人才能悄無聲息地進入房間,並趁李心儀不備將其殺死。
而且,兇手在殺人後並沒有立刻跑掉,而是逗留了一陣子。
他懷疑,這個熟人可能並不僅僅是「熟」那麼簡單,還有可能就是李家的人。
李家只有李老爺、李夫人和李心儀三人,其餘全是李家下人和偶爾出入的炭行工人。李老爺和李夫人當晚外出參加喜宴,沒有作案時間,更沒有動機。他將目光鎖定在了李家下人和炭行工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