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三人
沈月然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問我?幾人?」她不解。
吳兆言笑道,「是啊,問你,幾人。四人容得下,三人更容得下。」
沈月然頓時大悟。
怪不得吳兆言要親自上門商議此事。
怪不得吳兆言說幫到她的奇怪的話。
原來,她是一個多餘的人……
「不行。」沈日輝顯然也聽出了吳兆言的話外之音。
「爹爹臨終前再三交代要我照顧好月兒。若要搬到嬸母奶奶家去,月兒一定要同行。否則,即刻迴文池。」沈日輝斷然否定。
沈日輝決絕的態度刺怒吳兆容,她面如冰霜,走到沈日輝的面前,狠狠在他腰上掐上一把。
「哎喲,娘子息怒,娘子息怒。」沈日輝齜牙咧嘴,照例先求饒。
「你——」吳兆容剛想破口大罵,又瞥了一眼吳兆言,低了聲調,咬牙道,「你別忘了剛才是怎麼答應我的!」
「兆容,方才我是答應了你,可是我以為月兒是一起的,這會兒突然又道不容月兒,我……」沈日輝連聲解釋。
「姐夫,這話可不對!」吳兆言正色打斷他道,「誰都沒說過不容月然姐姐的話!這是你說的!我只是問,你們去幾人。我也說了,四人容得下,三人更容得下。至於到底是四人還是三人,決定權在你們!」
沈日輝一見高高在上的小舅子發了火,額頭頓時滲滿冷汗,忙道,「是,是,話是我說的,問題是月兒……」
「你剛才可沒有這麼多『問題』!」吳兆容伸出手來在曾經掐過的地方又掐了下去。
沈日輝躲都不敢躲,討好地笑道,「娘子,剛才那種情況不一樣……」
「無論哪種情況,吳家都不會說出不容誰的話!」吳兆言還嫌沈日輝不夠亂,落井下石般地接過話頭。
「是,是,吳家沒有說過……」沈日輝又連忙對吳兆言道。
「那你剛才說過什麼你可還記得?」吳兆容氣勢洶洶,第三次出手。
「喛喲,娘子別掐了。」沈日輝一臉苦相,「當然記得,我說的話當然記得……」
「對,話是你說的!」吳兆言又道。
「對,話是我說的,可是月兒她……」
「你剛才也沒有這麼多的『可是』!」
……
沈月然看著夾在姐弟倆中間完全招架不住的沈日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日輝,嘴好笨。
她一笑,三人齊齊看向她。
她雙手合於身前,風輕雲淡地笑著,唇邊浮起兩個淺淺的梨渦。
「月兒,你先出去。」沈日輝彷彿這會兒才記起沈月然就在當場,連聲道,「總之,哥哥絕對不會丟下你。」
沈月然道,「好,待會兒就出去,可是哥哥,月兒現在有話說。」
沈日輝一怔,道,「現在?」
沈月然點頭,「對,現在。」
沈日輝看了吳兆容一眼,又看了沈月然一眼。前者滿臉不悅,後者一臉平靜。
「你、你說。」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哥哥,嫂嫂。」沈月然輕聲喚道,緩緩開口。
「就算月兒不說,哥哥嫂嫂也能看得出來,五年來,月兒每一日都過得渾渾噩噩,恍恍惚惚。因為月兒不嫁,沈家受罰,嫂嫂受累,哥哥受氣,爹爹受罪。更令人髮指的是,五年來,面對爹爹哥哥嫂嫂的辛苦勞作,月兒始終無動於衷,最後更連累爹爹。爹爹的死,與月兒有脫不掉的干係,月兒不孝,月兒不善。
月兒只想苟且混過這一生,不料,爹爹臨終前,握住月兒的手,叮囑月兒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有心氣,凡事一定要勇敢,爹爹還道,不能再依賴哥哥和嫂嫂,哥哥和嫂嫂對月兒已經仁至義盡,月兒這才痛定思痛。
其實,方才吳公子問三人還是四人,月兒真的好生納悶,本已打算搬出去獨居,只是這陣子一直忙於爹爹的喪事,才沒來得及向哥哥開口,吳公子怎麼會未卜先知?不過也好,一直不知如何開口,這下倒省事了。」
「爹爹臨終前這樣叮囑你嗎?」沈日輝不信,「爹爹明明說要我照料你的。」
沈月然笑道,「這不矛盾啊,就算搬出去獨居,哥哥一樣可以照顧月兒。之前一直在爹爹、哥哥、嫂嫂的庇護下生活,又笨又懶又不懂事,回頭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找哥哥救急,哥哥千萬別推辭就行。」
「你也打算留在京城?」吳兆容蹙眉問道。
沈月然點頭,「文池偏遠,物資匱乏,氣候惡劣,總是不如京城來得舒適。」
她仔細想過,如果她獨自返迴文池,沈日輝怕是不能同意。吳兆容一旦鬧起來,吃虧的還是沈日輝。
對於吳兆容來說,京城是她的家,文池只是委屈求全之處,所以她一心回京。對於沈日輝來說,沈明功一去,有吳兆容和沈重的地方就是家。可是對於她來說,哪裡都一樣。所以,這個時候站在吳兆容一邊的理應是她,得先讓沈日輝答應她獨居。
吳兆容又問,「你道你早有打算搬出去獨居,可想好如何過活?」
沈月然嘿嘿一笑,「嫂嫂忘了月兒會做餅嗎。」
「不行!」沈日輝再次否定,「月兒不能出去賣餅。」
「為何?月兒做的餅好吃得緊,連嫂嫂都說好吃。」沈月然撅嘴,表示不滿。
「對,真的好吃。」吳兆容趕緊附和道。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事,而是沈家的女兒怎麼能出去賣餅。」沈日輝搖頭。
沈月然笑道,「在文池都這麼做了啊,為何到了京城不行。」
「文池是文池,而且那時爹爹受傷,沒有法子才由著你胡來,可是這裡是京城,京城是京城。」沈日輝道。
沈月然嬌聲道,「文池如何,京城又如何?月兒做的餅在文池賣得動,在京城一樣賣得動。怎麼,哥哥還要月兒做一個受人白眼、遭人恥笑、賴在娘家不走的老姑娘嗎?月兒可是受夠了。這次因為爹爹的遺願,舉家遷至京城,月兒認為正是一個好機會,一個可以重新來過的好機會,求之不得呢。好了,話說完了,哥哥嫂嫂繼續與吳公子商議吧,可是,三人就是三人,千萬別算月兒的份兒。」
「月兒,不是,是……」沈日輝急得說不出話來。
沈月然沒再理會,沖三人一笑,推門離去。
客房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沈月然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眶攸地就紅了。
沈日輝,嘴就是好笨……